凤翔府是一座很大的城。

而在府城的外围,则还有着许多的镇子，以及美丽的村庄。

这些地方全都是在凤翔府的管辖之下的，大衍的地界。并且这也是秦凤军路上已十分靠近大衍腹地的土地了。

几乎要让凤翔府也一并失陷的这场仗连着打了多日。

最终,在朝廷的不断支援之下，凤翔府才得以保住。

眼见着两国的和谈使团皆已到达,能征善战的银国人才终于在这场和谈开始后，稍稍停下脚步，于凤翔府府城外的一片广袤地界安营扎寨，开始了休整。

而镇守凤翔府的那些大衍守军们却也不敢去到离府城太远的地方。

先前银国人假装请降，却直接同之后发兵的银国女王一道里应外合，杀得秦凤军路一个措手不及的事实在是让人心有戚戚。

此时,大家也当真是一朝被蛇咬,生怕银国人会在凤翔府再次故技重施。

于是有好些在凤翔府之外的，被焚作了焦土的地方，也就无人去管了。

又或者说,此时的凤翔府已无余力去管这些了。

现在，曲云阔一行人刚好就经过了一座在数日之前才被银国人屠戮过的村庄。

村庄外的稻田被马蹄所践踏，村庄内的房屋也都只剩下了残骸。

而在原本整洁的街道上,则也有着许多尚还能让人辨清其面目的……死去了的当地百姓。

他们的面目既然还能让人辨清，便也能让人看清他们死前的痛苦,以及恐惧。

路过这样的村庄,即便是训练有素的禁军队伍都会感到心有戚戚。

可坐在马车中的曲云阔还是推开了车窗,与孙嘉一道看向了窗外的景象。

这便是他作为安抚使正在接手的，战乱之地了。

秦凤军路的上一任安抚使已然身死，于是自曲云阔上任的这一天起,与这条军路相关的一切,也就都由他来负责了。

他曾出任一地的知州,也在身为三司的巡查使时来到过这里。

但现在，眼前所见到的一切都是如此的陌生。

陌生到……让人很难相信这便是秦凤军路最南边的，凤翔府。

前方的一座废墟中似乎发出了什么声音。

骑着马在前头领路的武官连忙停下马来，同身旁的一名禁军士兵对了个眼神，而后一同寻找起了声音发出的地方。

当他们发现那应当是废墟底下的什么人所发出的声音时，他们就连忙骑着马去到了安抚使大人的马车前。

“安抚使！我们在前面的一座废墟那里，听到了声音，那里应当还有活口！”

这个消息无疑是振奋人心的。

而若是在平时，曲云阔必定会命人去看看是否还能有被救出的人。

他自己便是出身寒门，也向来是个对于身在苦难中的百姓拥有怜悯之心的人。

可现在，曲云阔却是在沉默了片刻后，说出了让旁人感到不可思议的话。

他说：“和谈既已开始，我等便需尽早赶到凤翔府。

”

这让前道：“是！”

前头的一些禁军士兵原本已经打算动手去挖那座被烧焦了的房屋了，却见他们小队的头儿骑着马前道：“安抚使有令，继续前进！”

当原本停滞了片刻的队伍又继续向前时，许多人都会不禁泛起嘀咕。

他们会想，废墟底下的那个人多不容易啊，遭逢如此大难，却还能有那么一口气。而他们也当真就已经路过了。

可为何呢？

为何安抚使不让他们救人呢？

他们甚至还会埋怨起这位新任的安抚使大人。埋怨他可当真是铁石心肠，不顾人间疾苦啊。

是，他们看见了这座遭到银国人屠戮的村庄，也听到了可能还活着的幸存者的声音。于是他们便想要救下那个人。

但被眼前的这番惨状所惊骇到的他们又如何能想到，就是在此时此刻，还有更多人正经历着灭顶之灾。

而在凤翔府，此时则正在进行着能够让此战的结局板上钉钉的和谈。

若此时他们在这里发现了活口，停下来救人了。

等到他们经过了下一个村庄的时候，又发现了更多需要帮助的人，他们又当如何呢？

如果他们向每一个自己所看到、听到的人施以援手，他们又得到何时何日才能赶到凤翔府呢？

这些道理，马车中的孙嘉都明白。只是他到底还是于心不忍。

于是孙嘉便在想了又想后，对曲云阔说道：“也许……我们能留下一点人，让他们挖开废墟看看呢？”

曲云阔却说：“凤翔府的各大医馆内，现在必定已人满为患。哪怕将此人救出，他也活不了。更何况……此地现在也不安全。我若是留下十人二十人，遇上银国的小股部队，他们必死无疑。”

一国之君不可能靠每日亲自去给路边的乞丐递上一块饼、或是几个馒头和包子来日行一善。

而作为两条军路上的安抚使，曲云阔也不可能靠花费如此大的代价来救下废墟中的一两名幸存者来安抚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