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韩牧的家中为他与孟家的庶长女议亲时,他就已知道孟家还有一个在国子监念书的小女儿了。
这也是韩家会在家世与之相当的闺中女子中相中孟家长女的原因之一。
但即便如此,当时韩家的人也没有想过孟家的那位嫡女真的能够有朝一日考取功名。
他们只觉得,孟家嫡女既能在国子监中念书,那便能够结识到一些日后可能会考取进士的同窗。
有这一层关系在,总是好过那些家中姐妹只是有着闺中秀名的官家娘子的。
但韩牧在第一回见到他的这位妻妹时,还是忍不住以同学圣贤书的前辈的身份,去指点孟二娘子一二。
只是这孟二娘子却似乎对他所说之言不屑一顾。
又或者说,孟家的这位嫡女既不喜欢他,也不认同他。
至于他希望在妻妹的眼中所看到的憧憬以及崇拜,那便更不用去想了。
只是当年的孟瑶到底还稚嫩。
那时候的她,身上似乎长着很多刺,也憋着一股劲,想要去证明自己。
但她的眼睛里又似乎有着一种迷茫,不知自己到底会去往何处。
而现在,她变得平和了。
韩牧能够感觉得到,他的母亲方才所说之言,已然冒犯到了自己的妻妹。
然即便如此,也即便是在韩老夫人离开后,孟瑶也只是说出了几句感慨之言。
那让韩牧分不清他的妻妹到底是喜怒不形于色呢,还是真的不会如此轻易就动怒了。
孟瑶未曾居高临下地对待韩牧。
可韩家的这位嫡四子却已经能够从孟瑶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感受到——这是一个无论在身份上,还是地位上,都远高于他的女人。
并且,这也并非是他能够轻易得罪的人。
可偏偏,孟瑶能够有此气度,并非是因为她的父兄是什么人,亦或者她有一个地位很高的,为她而痴迷的男人。
对于孟瑶而言,她便是自己最好的倚仗。
曾经,天下之人只要一提起谢相之女谢羽修,便会说那是的一个如何惊才绝艳的女子。
可孟瑶之父并非宰相。
她也已在比当年的谢羽修还要更年轻的时候,就已成为了两州的知州。
在她面对令她感到不悦之人时,她还能极为谦逊地以“庆阳知县”这一重身份来自称。
可如此自称只会让人想起她在这三年的任期刚开始时,还是一名知县。
而待到这三年里的最后一年时,她竟已从孟知县为孟知州,且也得了圣上的那么多赏赐。
当韩牧面对这样的妻妹时,他竟是觉得自己这个七尺男儿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孟知州,家母先前所说之言,只是她自己一人所想。还请孟知州不要同她计较。”
孟瑶未有很快接过他的话,而是端起茶碗,好似正在端详这碗茶。
韩牧见状,便接着说道:“先前我就已经劝过她了,也试过阻拦她。可母亲……母亲她一意孤行,我也实在是没能拦住
她。”
说着()?(),
韩牧甚至对着年纪比他小了那么多的妻妹一拜♂()♂[(.)]?♂#?#?♂()?(),
仿佛羞愧得已经无颜见人。
“还望孟知州能够大人有大量()?(),
莫要责怪家母。”
对着这样的韩牧()?(),
孟瑶其实是有很多话可说的。
她可以说,你让我莫要责怪你的母亲,但你当真就觉得你的身上毫无错处吗?
她也可以说,韩家凭什么觉得你这般的人,也能和我提出此事?
她还可以说,你母亲竟还觉得让你跟着我四处为官是委屈了你,此事当真不可笑吗?
但偏偏,孟瑶只是叹息一声。
片刻之后,她便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
“我听我母亲说,姐姐在难产之时,曾让你代为写下了一封由她口述的绝笔信。”
仅这一句话,便让韩牧如遭重击。
先前他还只是卑微地请求如今已是官身的妻妹莫要与之计较。
可孟瑶此言,却是提醒了他——他作为一名丈夫,一位父亲,究竟是有多失败。
其实,韩牧是能感觉到的。
与他同床共枕了八年的发妻并不爱慕她,也没有多喜欢他。
只不过,在韩牧看来,男子娶亲,喜不喜欢原本就不重要。
大家所看重的,也只不过是家世与门第是否匹配。
可……那毕竟也是八年的相处。
到头来,他的正妻竟是丝毫都不信他。
在孟璃意识到自己终究会熬不过这一关的时候,她没有将自己最后的时刻给到丈夫,也没有将自己所出的两个女儿交付给丈夫。
她反而说……
她要给自己的妹妹写一封信。
‘快,去磨墨,去取纸和笔来!’
可那时的孟璃虽如回光返照一般地强撑起自己,却还是已没有力气去写字了。
她的侍女不会写字,在她身边侍候着的人也不会写字。
她这才让人把自己的丈夫叫进来,让其为自己代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