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从风波亭回来后,曲云阔便一个人待在他的屋子里。

无论他闭上眼睛，还是看向屋内的任何一个摆件，在他的眼前出现的……都是今日所见的孟瑶。

六年前在皇城所见的一面太短暂。

他也未有和孟瑶在很近的地方说过哪怕一句话。

是以,当曲云阔试图找寻记忆中的孟瑶时，他所想起的,竟只有更久以前的,孟瑶的模样。

他当然知道如今孟瑶已不同于当年。

他听很多人说起过如今的孟瑶。

孔克说过,孙嘉说过，他的继父说过。

就连许多名不见经传的,只是与之有过一面之缘的寻常人，他们在提起孟瑶时都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当他还在是那两条军路上的安抚使时，他还收到过好几封孟瑶写给他的信。

光是那信中的字句都已让他找不到过去的孟瑶的影子。

可他却只记得孟瑶那还脸带稚气的模样，以及望向他时眼睛里带着笑意的样子。

也正因如此，当他见到今日的孟瑶时，他才会更为真切地感受到他们之间所隔着的时间究竟有多长。

如今的孟瑶,已能在出现之时便让人为她的样子所惊艳。

她也已经长大,对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无比肯定。

曲云阔只是在风波亭前，和孟瑶极为短暂地见了一面。

但当他这般独处时,却发现自己不仅能记得孟瑶所说的每一个字。他还能记得孟瑶在说出那些话时的眼神，甚至风是在哪一个瞬间吹起她的发丝。

在孟瑶说完那些话并离开时，曲云阔就已经明白了。

——孟瑶从未辜负过他的信任。

她也未有将自己的生父乃是尹安卿的事告诉过任何人。

其实他早该在那一年的孟瑶给出他答案的时候就明白这一点。

只是那时候的他，却宁愿相信自己的推测不会出错，也不愿相信孟瑶的亲口所言，与那存于常理之外的,那么一丝一毫的可能。

又或者……他其实是害怕了。

他害怕自己在那般的情况下,都依旧会选择去信任一个人。

他也害怕自己在那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孟瑶愿意说，他便会信。.

三天后。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在这天的早朝之后，孔克被曲云阔找到。

让孔克感到匪夷所思的是，曲云阔找他竟是要问他在多年前听人说起过的，有关尹安卿的大儿子的事。

“你可还记得你是在何时，又是听什么人说起的这件事？”

“这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些闲谈，又是过了这么久，我哪能还记得？”

“可你向来过目不忘。哪怕是在书上看到的一段话，都能在好几年之后，都默写得只字不差。”

“你也说了那是文章！书上的文章，和你在十几年前听到的一段话，那能一样吗？”

“是十年前。你我中进士的前一年。刚

好是开春的时候。”

当一个人说，想要让你回忆很久以前的一件小事时，你会觉得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但如果那个人说出了与之相关的细节，你或许便会慢慢地回忆起一些来。

孔克原本还觉得曲云阔有些离谱，可经对方这么一提醒，他就真的好像想起一些来了。

“好像是我的一个关系还有些远的表妹和我说的。”

“她如何知道的这件事？”

“自是有人告诉她的。”

“名字？”

孔克的表情又痛苦起来。

“曲副使，你也太为难我了吧。”

“任何一个比你的表妹更早听说这件事的人都可以。我想要知道他们的名字。”

若是凭空捏造，那些人便不该知道尹安卿的与曾经的夫人所出的儿子是从别的地方来到的盛京城，更不应知道他当时正在国子监。

曲云阔想要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听说的那件事。

他也想要把整件事都弄得清清楚楚。

“这不是，这不……我不明白啊。”这到底是哪儿跟哪儿啊。

孔克说：“尹安卿在崔氏夫人之前还有过一位夫人。这件事有不少人都知道。兴许……兴许传出这些的人就是一拍脑门给想出来的呢？毕竟，这件事之后不是一直都没有个下文么？”

曲云阔摇了摇头，却也不告诉孔克他在否定的到底是什么。

他也只是说：“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

孔克还从未见过曲云阔用求人的态度和谁说过话。

可现在，他的这位彼此间已经相识了十多年的友人却是罕见地放软了态度，并说道：

“哪怕有任何可能和这个流言有关的人，我都希望你能把他的名字告诉我。其它的，我自会想办法。”

既然……曲云阔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孔克也只好点头，说他回去尽力想一想。

但在那之后，曲云阔却是毫无铺垫地又问了他一句：“你最近，和徐戎可还有联系……？”

今日的曲云阔可真是古怪极了。

但孔克也只是摇了摇头，说：“上回和他通信的时候，还是前年吧。”

“他的生意，做得怎么样？”

“还不错吧……挣得总比我们的俸禄多。”

孔克越说，越觉得奇怪。

他的这位朋友，何时开始对这些感兴趣了？

当曲云阔问起弃笔从商的徐戎近来生意做得如何时，孔克简直怀疑眼前的这个人，是什么人给假扮的曲云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