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等一个人咖啡店(2 / 2)

等一个人咖啡店 九把刀 4985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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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向往,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因此,虽然我几乎每天都会去咖啡店报到、提早学习独立与体验人生,但我每天总是温书、做参考书上的练习题到两点多才睡觉。

四个多钟头后,六点五十起床,睡眼惺忪地晃到竹女参加数不尽的晨间小考,游魂一样地写完考卷。不过我的成绩跟隔了一条街又三百三十一天的大学,显然还有一段尚待努力的距离。

绿灯了。

我一边在脑海里练习英文作文,今晚的题目是“If I were a president”,于是我胡乱想着我要如何改造台湾,一边往家的方向骑车前进。

脚踏车在坑坑洞洞的马路上噔噔噔噔摇晃,我小心翼翼保持平衡,免得挂在把手上的塑胶袋里的几片乳酪蛋糕摔在地上。

又称“风城”的新竹,入夜,风格外地大。

光复路部分路段是些微下坡,夜风迎面而来,我的双脚居然有些吃力,几乎要倒退骑了,原本充满英文成语的大脑渐渐无法思考,索性哼起张学友的《想和你去吹吹风》应应景。

我奋力踩着踏板,老旧的脚踏车爬过一个又一个路口,回到位于市中心圆环旁的家里时已经十一点,我也香汗淋漓。

我想过不久我就会锻炼出一双坚韧不拔的萝卜腿。

撑开拉到一半的铁门,家里的空气一直飘着淡淡的檀香。

小客厅的电视上演着乱七八糟的节目,爸妈那年纪最喜欢看的政治肥皂剧。

“爸,老板娘今天又请客喔!”我将蛋糕放在桌上。

“哇,这很贵吧?”老爸掀开纸盒说道。

“对呀,赚到了。”我背着书包蹦蹦跳跳上楼。

“哥在洗澡!你先去念书,他洗完了会去叫你!”爸在楼梯口大声说道。

爸爸一辈子都在开车。

年轻时开过怪手、起重机、推土机,后来结婚后存了点钱,就买了台裕隆牌小速利开起计程车来;生下我之后几年,那台小速利被超速的卡车撞出一个大凹洞,逃过一劫的老爸索性卖掉几乎报废的计程车跑去开一路跟二路公车。

“好像没听说过开公车会被撞死的。”他这么解释,一开又是好几年。

“哥很烦耶,那么晚了才洗!”我经过浴室外面时故意大声喊道。

我讨厌念书的时候全身臭臭的,会让我精神无法集中。

浴室的门微微打开,缝里露出一颗湿漉漉的大脑袋。

“臭死了!什么东西挡在门口那么臭啊?!”然后又缩了进去。

我真想朝这颗大脑袋一脚踢下去。

我只有一个哥哥,没有姐姐妹妹或弟弟。

听说当哥哥的都很会照顾妹妹、保护妹妹,但这只是不切实际的谣传。

我家的这位二十岁笨蛋男生只会欺负我,跟我抢浴室、争马桶、趁我在洗澡时在门外发出尖尖细细又牵丝的声音装鬼吓我,甚至跟我瓜分一半的房间长达十七年。

这个心智年龄不够二十岁资格的男生叫作李丰名,目前正在“中华大学”建筑系念大三,立志将来要当建筑师。但他的可爱小妹——我估计,以他用功的程度、扣掉排在他书柜上的漫画的长度、然后再乘上他贫弱的智商,这位叫李丰名的志气青年多半只能当个苦力工头之类的。

<h2>1.4</h2>

将书包挂在衣架上,拿出数学参考书一题一题按部就班解决排列组合问题。

我的数学在班上可说是数一数二,但还没洗澡的我有些难以集中精神,加上许多排列组合的题目个个充满可恶的陷阱跟不明确的题意,十分钟内连错了五题。

“真怪耶,什么七个女生八个男生坐在一个圆桌上吃年夜饭,但玛丽跟约翰两个人彼此在生气所以不能坐在一起,而彼得跟汤姆两人感情很好一定要坐在一块,请问这十五个人有几种坐法?”我拄着下巴有些不甘愿。

这种问题真的很怪,不知是哪个没社会知识的数学家恶作剧发明的。

既然玛丽跟约翰彼此生厌不坐在一起、彼得跟汤姆非坐在一起不可,那么其他十一个人难道谁跟谁坐就会都没关系吗?

就算某甲不讨厌某乙,不见得某甲就愿意坐在某乙身旁,也或许某甲心底偷偷喜欢着某丙,所以尽其所能要坐到某丙身边啊!

更可能的是,十五个人围成圆桌坐在一块吃东西,或许大家都是贪吃鬼,都以想办法坐在离自己最喜欢的菜最近的位置为优先考量,所以题目应该详加规定菜色的内容跟个人的喜好供解题者参考才是,不然一味瞎猜也不是办法。

不管多少个人围成一个圆桌,不论是吃东西或是纯聊天,都有一定的规则跟潜藏的人际关系埋在底下,所以问题的答案其实限制重重,纯解题实在穷极无聊。

然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谁跟谁坐在一起,其实早就在问题形成之前就已经注定好了不是吗?什么事情都是这样,所有的答案都在问题形成前,就已经清楚地刻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所以,这种问题实在非常无聊,对人生一点加分的能力都没有。”

但我清楚我继续抱持这种“务实”的想法的话,我没有一题能解得出来,于是认真地翻开下一页,尝试解出下一个没有社会常识的题目。

然后哥哥头顶着浴巾开门进来。

“臭死人了,快去洗澡。”哥哥一屁股坐在床上,拿起吹风机嗡嗡吹头发。

“等一下,我解完这一题再去。”我咬着笔杆,铅笔的橡皮擦被我咬歪了。

身为班上数学神童的我可不能倒在排列组合的狙击下。

我家很小,于是我从小跟哥哥就挤在一个房间,本来以为哥哥上大学后我就可以拥有一间完全属于自己的小天地。

不料哥哥考上了同样位于新竹的“中华大学”,为了省钱跟欺负我,哥哥没有搬出去租屋,还是一如往常窝在家里,将他没有药救的幼稚继续传染给我。

现在我那笨蛋哥哥正赤着上身打哈欠,拿着吹风机用热气嗡嗡嗡地攻击我的后脑。

“你真的很无聊耶,难怪交不到女朋友。”我的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

“呵呵,交不到女朋友还轮不到我。”哥哥笑得很白痴。

“是吗?怎么有人大学念了两年,结果交不到半个女朋友?”我吐槽。

虽然我知道哥哥忙打工跟疯社团,没机会认识瞎眼兼没品位的女生。

“亲爱的小妹,如果我真的要追女生,唉,什么系花校花,哪朵花不让我手到擒来?只是配得上我的女孩还没出现,现在身边的笨女生都跟你一样不够亮眼,叫哥哥我怎么追得下去?”哥哥自恋地说。

“我拭目以待。”我说,将头发拨正,继续解着“鸡兔同笼”的生态危机问题。

哥哥蘸了一点发胶抹在头上,然后将头发搓成一个难看到连鸡都想逃跑的鸡窝,站在半身镜前自以为是地怪笑。

看来大学不只制造出一张张笑脸,还制造出无懈可击的笨蛋。

“说到交不到女朋友,嘿嘿,我今天在社团活动时听到一个超好笑的真人真事,说给你听。”哥哥对着镜子说。每天晚上哥哥都会说一两件上学的新鲜事。

“有一种东西,叫作数学,数学需要专心致志。”我正经地说。

其实我对哥哥口中任何有关大学的事都很有兴趣,好像身入其境,提早念了向往的大学似的。

“那个台湾‘清大’,你知道吧?”哥哥将吹风机的电线缠起来,躺在床上。

“知道啊,我就在台湾‘清大’夜市里打工,你耍白痴啊?”我说,心不在焉地看着题目里抽象又没有虚假的鸡跟兔。

“呵,今天我们一票人去台湾‘清大’,跟他们的溜冰社讨论分配期中教学的学校。”哥说,踢着吊在床头上的直排轮溜冰鞋。

“什么是期中教学?”我转头。

“就是去初中啊高中啊推广直排轮,哎,还不是要拍照片当做社团活动记录,一年一度的社团评鉴时就可以当资料啊,方便申请经费咩,猪头。”哥的鼻子喷气。

“继续说。”我转着笔。

“我们去他们的溜冰练习场一边吃卤味一边聊啊,本来很正经的,但他妈的竟然让我遇到一个倒霉界的奇才,他叫什么我已经忘记了,好像叫阿土?又好像叫阿杜?”哥哥陷入自言自语。

“不管他叫什么,他到底做了什么事啊?”我提醒哥好好把话说完。

“哦,你算数学不专心!”哥好像戳破我的大秘密,不知在得意什么。

“你真的很幼稚耶,死大学生,请把那位倒霉界奇葩的丰功伟业讲给我听,不要故意吊我胃口,谢谢。”我偷看参考书上的解答,将解题方法默背下来。

“就叫他阿土吧。阿土他是台湾“清大”溜冰社的,大三了,但以前没见过他,今天他们大三的社长在介绍他们社员给我们认识时,场面超爆笑,害我真的把一颗卤蛋从嘴里喷了出来。”哥哥的大脚轻轻踢着直排轮,一本正经模仿台湾“清大”溜冰社社长的语气,拍拍身旁的空气,说这位是我们的新社员,叫阿土,他最大的特色就是……他交往一年半的女友在去年这个时候,被一个女同性恋给追走了!至今单身,万年诚征女友中!”然后不断拍手夸张地大笑,缺氧到脸都红了。

我听了也觉得挺好笑。

一个堂堂男子汉被这样介绍,这位叫阿土的可怜虫大概颜面扫地了。

“然后我们就你一言我一句,问他是不是那里翘不起来啊,还是小时候那里被保龄球K到歪掉啊,还有人提供猛打第四台广告,专治举而不坚、坚而不久的建华中医诊所的电话给他,要他好好把那里举起来,真的是超级爆笑!”哥哥好不容易止住笑,说:“不过阿土先生只是搔搔头不知如何是好,一点都不生气,好像对这种场面已经免疫了。哈哈,真的是一个很有肚量的笨蛋啊!”

“说不定台湾‘清大’的社长只是开个玩笑吧?就算是真的,那个被拉子追走的女生也许也是个女同性恋,只是她本来不知道而已吧?”我忍不住说,哥猛摇头。

“Oh,No!我可不这么认为,后来一个台湾‘清大’的丑女私下告诉我,说阿土是她念核子工程系的同班同学,阿土的糗事她可是一清二楚,阿土那个女友可是从他高三就开始交往的,后来阿土念很拗口的台湾‘清大’工程与系统科学系,女的念台湾‘交大’管科,两个学校根本就黏在一起,所以感情交往也应该理所当然的很顺利啊。哈!妙就妙在这点,那个女生居然在上大学后被一个女同性恋给追走,害得那个阿土被这个大笑话给诅咒,每次出去联谊,别人介绍他时,这个大笑话就会被重新翻出来提一次,提到阿土颜面神经都麻痹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哥又开始大笑。

我也笑了,虽然女朋友被拉子横刀夺爱的阿土先生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丧气蛋,应该掏一把同情泪而不是捧着肚子大笑。

有个广告说,能吻的时候就不要说话。我想,能笑的时候还是不要哭吧。

“阿土先生才大三吧,好可怜,我想他还要被笑两年?”我吃吃发笑。

“不止不止,不管阿土再怎么努力改变形象,大学必修三学分:课业、社团、爱情,阿土他在爱情这一项已经注定拿零分了。”哥哥又开始大笑了。

“为什么?”我不懂。

“阿土不止丢尽了脸,那个丑女还说,阿土的男子气概已经被这个大笑话给剥夺光光啰。你想想,女友被女同性恋抢走,那代表阿土在命根子的表现上实在是很不啊!所以阿土的自信心也是一路下滑,长期跌停板跌到破底!”

哥哥打开床头灯,随手抽了一本漫画,打开。

也没错,一个没有自信的男生是没办法对喜欢的女生展开行动的。

况且也没有女生会喜欢没有自信的男生,那就像收留无家可归兼爱流鼻涕的无助小弟弟。

“我只能说大学里什么人、什么故事都有啊。”我说,将参考书合上。

阿土先生,替你默哀一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