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夏天进账将近九贯钱。张婆子的嘴是咧着的。
许氏见张希瑶算完账,就打算回屋了,忙问,“你赚了多少钱?”
她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其实大家都很好奇。只是许氏嘴快,先问出口罢了。
张希瑶淡淡道,“为了怕有人半夜嫉妒得睡不着,我就大发慈悲不往外显摆了。”
许氏噎得不轻,明知道她故意在寒碜自己,可她还不能发火。因为发火就意味着她承认自己在嫉妒。怎么会有这种面无尊长的晚辈。
张婆子哼了哼,“不管阿瑶赚多少,都是她的,这凉粉和冰棍也是阿瑶想出来的法子。咱们已经沾了她的光。你不感激也就罢了,你还想挑拨离间?”
许氏脸一白,讷讷道,“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婆子却不听她解释,扭头看向张老头,“老头子,我看还是让大郎和老大去东京吧。他们两个也锻炼出来了。尤其大郎做事很稳重,跟我一块去摆摊。特别机灵。他年纪又轻,长得也喜庆,招揽客人也讨人喜欢。”
张老头抽了抽嘴角,大郎长相喜庆?她从哪看出来的?这孩子都瘦成什么样了?
张老头的话可把张二伯吓得不轻,他掐了下媳妇的胳膊,疾言厉色叱责她不懂事,“阿瑶赚多少钱关你什么事。要你多嘴多舌。”他冲张老头笑,“爹娘,我和阿瑶一起摆摊最好。我说话比较利索。而且我有力气,之前也去过东京,路比较熟。”
张老头摸摸下巴,有点迟疑,“可你对镇上的情况比较了解。你卖多年鸡蛋也认识不少主顾。咱们去东京,也不能丢了镇上的赚钱路子。”
镇上卖鸡蛋赚的是少了点,但也比种庄稼赚得多。张老头还是不想放弃这个生财法子。
张二伯急得额头冒汗,一个劲儿冲张希瑶使眼色。
张希瑶却故意装作看不到。她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自私可以,但是眼睛一直盯着别人碗里,这毛病得治!既然之前温和一点不管用,那她就来剂狠的!
张老头想了想,“这样吧。让大郎跟着一块去东京见见世面。将来也好独当一面。”
张二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爹的意思是让大郎补齐他的短板?!
等回了房间,张二伯气得火冒三丈,一巴掌扇了过去,“你是不是不挑事,你心里就不舒服?”
农村汉子不会对媳妇甜言蜜语,媳妇做得不好,他们会直接动手。
许氏这会儿也后悔,“我也不是故意的。”
张二伯恨不得再给她一巴掌,“你一而再再而三盯着阿瑶的钱,你是不是以为娘好欺负?”
“我就说嘛,她是后娘,眼里只有她生的孩子。”许氏像是抓到了把柄,抓住男人的手,“我说错了吗?要是换成夏花和秋花,你觉得她会给她们攒这么多私房钱吗?”
张二伯觉得她媳妇就会胡搅蛮缠,老说这些假设性的问题有什么意义!“你说这些有什么用?!现在的情况是因为你乱说话,我很有可能没法去东京。我不去东京,我怎么攒私房钱,将来怎么给秋花找个好人家?!动动你那猪脑子,好好想想。你干嘛非要惹阿瑶!”
张二伯上回去东京,回来后就告诉一家人,东京有多繁华。达官贵人有多阔绰。她其实也很向往,也知道自家男人要是去东京,一定可以偷偷攒点私房钱。可她以为板上钉钉的事,不会再改。谁能想到后娘一句话,公爹就改变立场。
她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我也不是故意的。”
张二伯气得没法没法,直接躺床上睡着,背对着她,不想再搭理这个蠢货。
许氏躺在床上,心里委屈。明明她就是问一句,真就一句。阿瑶不告诉她就罢了,还对她阴阳怪气。还有后娘也是,直接就断了她男人的来钱路子。
果然后娘都不是好东西。
许氏一夜没睡好,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起床去割猪草。
当张希瑶看到猪圈旁边堆放的猪草时,心下了然。
许氏腆着脸凑过来,“阿瑶,我已经帮你打过猪草了。”
作为长辈,许氏也有自己的骄傲。她不可能跟晚辈道歉。主动帮忙打猪草就算赔罪了。她刚要开口,让阿瑶跟公爹收回昨晚的话。
张希瑶却淡淡道,“二伯娘这话就错了。这猪又不是我的。是咱们全家的。你怎么能算是为我打猪草?”
许氏噎得不轻,脸上依旧挂着笑,“是,这猪不是你的。可这活是你的呀。”
“是我的。可我没让你打猪草。你把活干了,我干什么?”张希瑶耍起无赖也是毫不脸红,“如果我打秋花一顿说是为她好。你会高兴吗?”
许氏张大嘴,都不可置信了,这说得什么话!她几乎是怒目而视,“你!”
张婆子从灶房出来,“蠢货一只!你还真以为阿瑶是软柿子!”
许氏看看老的,又看看小的,同样的不可一世,她眼圈通红,一抹眼泪,回了屋。
张二伯睡得正香,听到抽泣声,一翻身坐起来,“一早大,你哭什么!晦不晦气!”
“我也不想哭的。”许氏把刚刚发生的事添油加醋说了,“她们分明是欺负我。你不帮我出头,你还骂我。你有没有良心!”
没良心的张二伯下了床,“是!我没良心,就你有良心。你以为过家家呢。你道个歉,别人就能原谅你?!”
许氏被他的话气得连眼泪都忘了擦,看他的眼神不敢置信,自己被人欺负了,身为丈夫居然不帮她出头,还骂她!
张二伯在院子里逡巡一圈,没找到阿瑶,一问才知,阿瑶去山上打猪草。他想了想,也拿着镰刀和背篓去了地里。
张希瑶一般都是在山脚下打猪草。尤其是山的斜坡处,这边背阴,猪草最为鲜嫩多汁。
张二伯几乎没费什么事就找到人。
到了跟前,他唰唰唰割草,张希瑶看到他,也没说什么。
等两人的筐子装满,张二伯这才跟张希瑶开口,“你二伯娘嘴快,心眼也不坏。她就是……”
张希瑶抬手打断他的话,“是!她心眼不坏。没想害我,只是想抢走我的钱罢了!”
张二伯被她的阴阳怪气弄得有点懵,反应过来后,又有点讪讪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已经教训过她了。”
张希瑶诧异看了他一眼,随即笑了,“看来只有让二伯吃点苦头,你才能管她啊。我还以为她的所作所为是你授意呢。”
这就相当于打脸了。虽然大家都知道夫妻一体,可她明晃晃说出来,是不是太不给长辈脸面了。
张二伯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张希瑶打完脸,还不忘给颗甜枣,“二伯,我其实挺欣赏你的。全家咱俩最有话说。你做生意也是一等好手。可你……”她失望摇头。
张二伯忙道,“是我的错。我没管好你二伯娘。让她不知分寸。阿瑶,咱们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
张希瑶点点头,“二伯,我其实是想跟你好好合作的。这样吧,我看你表现。”
张二伯眼睛一亮,这是有转圜余地?他点头如捣蒜,“你只管说,我一定不让你失望。”
张希瑶不置可否。张二伯问她要怎么表现,她却不说了。
张二伯心里着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不过他没焦虑多久,很快就该他亮明态度的时候。
第47章
在饭桌上,许氏想让公爹收回成命,抢了张婆子的活,给张老头端茶倒水,嘘寒问暖。
张老头在吃饭前,先说了秋收安排。
这可是大事。秋收过后就得犁地,开始种下冬小麦。开封这边种麦子都是冬天就撒下种子。时间比较紧急。
两亩黄豆和十亩水稻,家里人口多,全家分工合作。
张婆子力气大,肯定要负责拉黄豆和稻子。张希瑶干活不行,负责推车。
许氏喜欢偷懒,就让她在家洗衣服,做饭,喂猪,磨小麦。
秋花和夏花给甜菜浇水。甜菜还有一个月就能收获,这时期植株对于水分的需求已经大大减少,但是万一土地太干,水分不足,还是得浇水。
其他人全部下地割稻谷。
说完安排,大家都没什么意见。
这时张希瑶就开始发难了,“阿爷,我看二伯娘平时挺闲的。不该让她回来做饭。应该让她一直割稻子。以后咱们张家可是要出个有功名的人。要是家风不正,总是觊觎别人的财产,就算将来考上秀才,当了官,也是个贪官。还会害得全家人都跟着坐牢下狱。阿爷,为了杜绝此类事件发生,咱们这次不能再轻轻放下,帮她改掉这个臭毛病。”
如果昨天只是阴阳怪气,今天就是直接点名了。虽然有一大段没听懂。但是阿瑶想收拾许氏却是谁都能听出来的。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看着她,许氏憋得眼圈通红,腾地站起来。
张婆子抢在她开口之前道,“我看阿瑶说得对。你还记得七出之条吗?有一项就是多嘴多舌被休。老二媳妇好歹为咱们张家生了三个孩子,休她,我于心不忍。可让她一直作威作福下去。她还以为咱们张家没有家法。”
许氏扭头看向自家男人,示意他帮自己说句话。
张二伯却看了眼张希瑶,接收到她的眼色,忙挺直脊背,与媳妇撇清关系,“爹娘,我觉得阿瑶说得有道理。之前爹都说好了。阿瑶赚钱是她的,许氏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盯着阿瑶的钱袋子。我说了也不管用。就该让她多做点事。省得她东想西想。”
许氏都不可置信了。她要阿瑶的钱是为了自己吗?还不是为了他们这个小家!自家男人不帮她就算了,居然还……她没读过书,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要是她读过书,一定知道“背刺”这个词。她心里憋屈,那口气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憋得她整个人快要炸了。
偏偏公爹在经过多翻思考后作了决定,“行!那老二媳妇也跟着一起割稻子吧。你一人一天割一亩。谁也不许帮!”
这话一捶定音。许氏委屈也没用,她跌落在板凳上,一声不吭。
除了几个孩子给她碗里夹菜,其他人该吃吃,该喝喝。
吃完饭,家里人下地秋收。张希瑶和张婆子一起拉稻子。
张婆子问她,为什么张二伯会打自己媳妇的脸,“是不是你搞得鬼?”
“我觉得二伯之前有小心思,在公爹警告之后,也就接受了。但是二伯娘依旧不死心。我跟她之间的事就不必再牵扯别人。我也不想一直用夫权压她。”张希瑶还是希望把人给打醒。她小时候打架,最讨厌孩子找爸妈告状。显得她没父没母是个小可怜。
张婆子不太懂。什么夫权?只要法子好,不就行了吗?还挑那么多理!
张希瑶自傲道,“我要把她彻底打服。让她下次再也不敢朝我伸爪子。用夫权压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张婆子没听懂,但是见她有自己的主意,也就不再说,“这么说你打算带你二伯去东京?”
张希瑶点头,“我二伯嘴皮子利索。而且身板也好,让我跟大郎哥一块去东京卖吃食。我怕遇到坏人,他那小身板扛不住!”
十六岁的小伙子,又瘦又矮,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一阵风就能刮倒。她可不能拿她的小命开玩笑。
“不过还是让大郎哥一块跟着。咱们多做几样吃食卖。冬天地里的活计又少。没事可干。去东京好歹能赚一点儿。”张希瑶不可能天天去摆摊。她可是要当老板的人。这种活计当然提前让人接手。
张婆子听到她已经安排好了,想想大郎去了,也能多个人手,也挺好,不过她还是道,“既然如此,不如让夏花也去吧。”
四个人?张希瑶想了想,“行啊。只要大伯娘同意就行。”
不是所有母亲都愿意让自己的姑娘抛头露面。这古代对名声特别在乎。
张婆子却是自信满满,“你放心吧。只要我跟你大伯娘说,去东京能吃饱饭,她自己都想去。”
张希瑶扑哧一声笑了。可不是嘛,大伯娘那人就认吃。哎,也是家里日子不好过。吃饭都得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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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是一年到头最辛苦的时候。要是赶上天气不好,下一场雨,粮食减产,他们半年白干,接下来还有可能饿肚子。
为了抢收,村里每个人都铆足劲儿抢收,甚至有的人家连婴儿都直接扔在家里,让他在地上爬。没人照看。
张家最小的四郎还没稻子高,也拿起镰刀唰唰唰割得飞快。
张希瑶觉得这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她上辈子都没这么辛苦。到古代,一夜回到解放前。日子越过越差了。
她在那边抱怨,要是家里人知道一定会觉得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就负责抱稻子,推车。那活多轻松啊。哪像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一直弯着腰。直起来的时候,腰都快断了。
其他人还好说,他们是做惯这种活计。可许氏不一样。她往年就喜欢偷懒。就拿割稻子来说。想偷懒其实很简单,趁着打稻结的时候,直直腰,看看风景,又能歇息好一阵儿。
可现在不同了,公爹给她安排量。不干完就不会歇息。全家人都不敢帮她。
为了每天能割一亩地的稻子,她只能天不亮就起床,晚上天黑后,别人都回去了,她依旧得下地。别说咒骂阿瑶不是东西了。她现在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满脑子就是干活,干活!
在这日复一日,麻木地重复同一样活计。张家的两亩黄豆和十亩地水稻终于割完。
刚刚开荒的地,黄豆产量并不高。稀稀拉拉,亩产连一百斤都不到。好在水稻产量不错。今年又是个丰年。
收完粮食后,全家人依旧没能放松。
大家要把黄豆和稻谷打下来。用铡刀将它一分为二。然后用连枷把黄豆(稻谷)从黄豆杆(稻穗)中捶下来,再将它晒干。
以往张家人是不吃水稻的。这可是精粮,乡下人家,哪里配吃这么好的米。每次打下来稻谷,他们都要跟别家换粗粮。
张家人以为这次没什么不同。可是张希瑶不喜欢吃面,她就让张老头留些稻谷,到时候她研究出新吃食,就不用再向别家买了。
张老头想想也就答应了。把七成五的稻谷交给地主,剩下的两成半稻谷收入仓库。
之后还得抛地继续种下一季。
今年很幸运,前阵子下了一场秋雨,之后再也没有下雨。稻谷三四个太阳就晒干了。
张老头今年没让家里人刨地,而是从王地主家租借了牛。一天要付二十文钱,还得把牛喂得饱饱的。
孩子们去打牛草,就为了让它多干活。
大人们则牵着牛一趟趟地耕地。张希瑶定做的曲辕犁就派了大用场。这个犁比他们家之前的犁好用很多。一天能犁三亩地。
这结果让全家人都跟着兴奋。
只有张希瑶高兴不起来。她上辈子看过最差的手扶拖拉机,一天都能耕十五亩。这才三亩,差远了!
可是她不会造,一切都白搭。有时候能力配不上认知,真的很痛苦。
张希瑶罕见地沉默起来,也不再去看犁地,天天跑去看她的甜菜。
张婆子很快发现她的异常,就过来找她。还给她带了油饼。这是她半夜趁人不注意时烙的。
张希瑶觉得二伯娘有时候嫉妒她是合理的。因为阿奶就是偏疼她。但是让全家人都吃上油饼,那样花销也就大了。
她叹了口气,“阿奶,以后你给我开小灶,我来付钱。被二伯娘发现,肯定会闹得很难堪。”
她刚把二伯娘得罪那么狠,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
张婆子沉默良久,点了下头,“行!”
“你最近怎么了?粮食全收上来,不用干活,你还不高兴?”张婆子拿不准,担心孙女在外面被人欺负。
张希瑶咬了一口油饼,“没事。我就是觉得我把两种甜菜杂交,好像没什么变化?”
张婆子没听懂,“什么杂交?这词怎么那么难听。”
张希瑶微怔,哭笑不得,“就是字面的意思。你别想多了。”
张婆子看向地里的甜菜,“哪些是杂交的?”
张希瑶指了指边角的这一块,“我把大叶甜菜的花粉抹到红叶甜菜上面。也把红叶甜菜的花粉抹到大叶甜菜上面,你看长得好像差不多。”
张婆子看了一圈,确实差不多,“你不是要果实嘛。把它拔出来,兴许就不同了。”
“果实差不多大。”张希瑶指了指她脚边刚刚拔的四颗甜菜,大叶甜菜的果实还是那么小,另外的三颗甜菜倒是跟红叶甜菜个头相差无几,杂交不是她想得那么简单。可惜她上辈子没有帮农业公司融过资。要不然她也能学些皮毛。
张婆子想了想,“兴许它的果实更甜呢?咱们回家试试。”
张希瑶上辈子见过甜菜,那果实比现在大了一倍。回到家,张婆子就将甜菜洗干净,也不用削皮,就这么啃。每一个都咬一口。大叶甜菜的果实是最甜的,但是吃到一个青皮甜菜根,她眼睛一亮,“这个也好吃。比红的甜。”
张希瑶接过来咬了一口。确实甜了一些,“好吃!这个含糖量应该更高。”
没想到产量没增高,但是含糖量却增高了。这意味着以后他们可以混着种。
她喜得眉开眼笑,“太好了!以后咱们可以多种这种品种。”
第48章
很快全家人都知晓,他们种的甜菜,经过杂交后的品种更甜。
等稻田全部犁完,张家就开始合部收甜菜。四十亩的甜菜不是个小工程。
许氏得知又要忙活,那张脸已经皱成苦瓜。可惜没人理会她的心情。
全家人一起下地,张希瑶让家里人把两块甜菜地分开,这样方便她统计下了草木灰和没用草木灰的产量。
张老头觉得可行。
双方忙得不可开交。13个人花了三天时间将甜菜全部拔完。甜菜叶子,嫩的部分,张婆子全部晒成菜干,留着冬天吃。黄叶部分全部喂猪。
大家将甜菜运回家称重。
没有加草木灰的甜菜,产量是1147斤。加了草木灰的甜菜产量是1598斤。张希瑶的地里还种了两分地的大叶甜菜,还有两分地是杂交品种。留着长种子。所以暂时没将它拔了。
张希瑶算了一笔账。她每亩地下了300斤草木灰,多花了100文钱。多出来451斤糖菜,如果制成糖是902文钱。也就是说一亩地多赚了800文。收益更高。
张婆子当即就道,“那咱们以后都买草木灰。”
她这话得到大家一致认可。稻田不是他们自家的,没必要买草木灰,可这荒地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洒了草木灰,以后年年产量都很高。
张希瑶却提出反对意见,“阿爷,一般种菜不建议连作。”
菜是极容易生虫的。一般都要歇上几年才能种一回。免得会产生虫卵。容易生病,造成大量减产。
她这话一出,全家人都愣愣看着她。
张大伯对种地最是关心,听到这话,就有点接受不了,“你没种过地,可不能瞎说。”
张希瑶现在已经学会用书当挡箭牌,她摊手,“书上说的呀。一般种完菜后可以种豆类肥田。”
听到书上教人种地,张大伯哑了嗓子,大家也是面面相觑,而后齐刷刷看向张老头。
张老头抽了抽烟袋锅子,“那咱们家的甜菜怎么种?”
这甜菜产量比水稻还高。张老头是真不愿放弃。
张希瑶笑道,“之前开的两亩地可以种甜菜,水稻田也可以种甜菜。咱们开封气候比较好,一年可以种两季。二月份可以种甜菜。”
“二月份地还冻着,种菜能活吗?”张大伯有点不放心。
小麦可是提前下种。得赶在霜降时种下去。她这一支凌,到了二月份,那时再种小麦就晚了。
张希瑶很肯定点头,“可以的。甜菜耐寒,种下去能活!”
这事太大了,大家也没种过,一时有点下不了决心。全都看着张老头,等他发话。
百姓是冒不起险的。至少此时张家没法冒险。
秋天能种甜菜,不意味着春种甜菜也能成功。
张老头不可能把全家的生计都落在毫无种田经验的孙女身上。
他在思忖片刻后决定还是照常种小麦。
张希瑶想了想,觉得也行。毕竟种完甜菜,地得歇息好几年。也就是晚了一季,不影响什么。
要搁以前,张希瑶的决定被老头子给否了,许氏会很高兴。可她太累了,尤其一想到接下来又得犁四十亩的地,她就头皮发麻。
农村可没有女人不下地的说法。
张大伯和张二伯累了,就得换女人上。陆氏、陆氏和张婆子都是干活好手。
别人干活是累了就歇息,可轮到许氏,张老头就开始派任务量。干完才能歇,她想偷懒都不行。
许氏觉得全家人都在针对她。可她又不敢翻脸。这些日子她男人给她摆脸子。孩子们也不理解她为什么看阿瑶不顺眼。
用秋花的话来说,“阿瑶多好啊。自打她回来了,咱家日子就好过了。我吃上包子,油炸知了猴,油条呢。”
她一样样细数吃食。以前她敢都不敢想的美食,现在全吃到了。
许氏就更委屈了。明明她是为了替全家争取利益,可这些人不仅不领情,反倒看她笑话!
家里的大人们种地,孩子们就去山里采蘑菇。
其实早在八月底,蘑菇就陆陆续续出来了。村里地少的人家就去山里采,然后卖给张家。张家已经收了几百斤。
今年秋收时,没怎么下雨,蘑菇出得不是很多。但是只要有蘑菇,村里人就不想错过。
其实不止他们,就连张家人也是一样,有了空闲时间,他们就拿着背篓往深山跑。
张婆子怕张希瑶走丢,就带着她一起去。
一行人往山上走的时候,迎面撞上白婆子。
白婆子看到张婆子就打量她,“你家这是发了大财吧?这么快就买了毛驴。”
张婆子一头雾水,“你家买毛驴是发了大财啊。那毛驴是我家老头子卖了老三留下的书,置办的。”
白婆子低头想了想,似是信了,又问她,“你家那红蘑菇卖了吗?”
张婆子说“没有,我家在镇上摆摊卖吃食。冬天就不行了。所以老二打算去一趟东京,顺道把蘑菇卖了。之前咱们卖到镇上一户收蘑菇的人家,一斤给我六文钱,我就赚你们一文差价。这回送去,他说让我们等等,明年再送过来。你说蘑菇能等这么久吗?不得放坏了呀!”
白婆子听完,拍了下大腿,“哎呀,你不知道有个客商来咱们这边收蘑菇。一斤红菇收价50文。”
她说完,张婆子就双眼冒绿光拉住她的手问,“客商在哪呢?”
“早走了。他只是顺路经过。”白婆子激动拍大腿,“咱们全被坑了呀。”
张婆子心虚,面上却没显出来,她也是一拍大腿,“难怪让我明年再送过去。这是一点损失都不想承担。”
白婆子骂那家黑心,又撺掇张婆子去他家算账。
张婆子却是连连摆手,“我可不敢。我之前运到镇上,别人都不认,我好说歹说,他才收了。我没脸找上门,再说他认识官爷。万一把我锁进大狱,我这把老骨头能撑几天?!”
白婆子见她吓成这样,也只能吃了这大亏,“不知道汴京蘑菇多少钱一斤?”
“那谁知道呢。”张婆子叹气,“好多人不认这个。我之前去大户人家的巷子里叫卖,他们还要把我扭头到官府。”
白婆子嫌弃得不行,“大户人家眼睛也是瞎的。”她又追问,“你去汴京能给这么高的价格吗?”
张婆子摇头说“那谁知道”,她现在撒谎都不用打草稿了,而是抓着白婆子的手问,“那个客商什么时候过来?”
白婆子也是连连可惜,“听说明年这时候,他不是咱们本地人,是南方人,好像是福建那块,跟咱们相隔几千里呢。”
张婆子一脸肉疼。
白婆子叹了口气,“之前那么多红蘑菇被咱们踩来踩去,全毁了。好不容易碰个出高价的,却又没门路。真是可惜。”
张婆子也跟着附和,好似失了一百万两白银般肉疼。
白婆子唠叨一会儿,就跟张婆子挥手告别。
张婆子继续爬山,等走到没人的地方,她就跟张希瑶抱怨,“这些人怎么知道了呢?”
“可能是里正去衙门交税,听镇上的人说的吧?!”张希瑶觉得消息到现在才散播开,速度已经很慢了。
张婆子点点头,不过想到那些人不知道是他们家,她又松了口气,她拍着胸脯,“咱们瞒着村里人赚大钱,我心总是亏得慌。”
张希瑶半点不觉得亏心,“这是信息差。你看那个客商赚了我们一倍,他亏心了吗?”
听到这话,张婆子立刻挺直脊背。之前她还挺感激那客商,可得知他赚了一倍的价钱。那点感激就烟消云散了。
“下回咱们再收蘑菇,就按照四十六文吧。”张希瑶背着手。之前是卖方市场,价格由卖家说了算。可现在不一样了,有了竞争对手。价格就得提高。
张婆子有点肉疼,可是仔细一想,全村人都知道,不把价格提高,他们会把蘑菇送到镇上卖给客商,她点点头,“提高也好。省得我碰上他们,总觉得亏得慌。”
张希瑶抿抿唇,没说什么。
两人继续往山上去,张希瑶特地到上回去的深山,直奔之前那几棵花椒树,她先把已经成熟的花椒全部采摘,包括叶子也全给摘了。然后把它挖了,准备移栽到菜地。
张婆子得知花椒价格不便宜,二话不说就过来帮忙。
张希瑶把那十来棵甜菜种子也给撸了,这些都有用。
冬天,天黑快。两人来返三四趟,把花椒树运下山,天就彻底黑下来。
抹黑把花椒树种到菜地,张希瑶又教张婆子怎么通过扦插的方式多种些花椒树。
张婆子听得津津有味,末了还感慨,“难怪读书人都有钱。原来这么多值钱的法子早已写在书上。”
现在张希瑶说一些方法,家里人已经不问出处了。因为理由很简单,一定是从书上看的。这让家里人越发感慨书本犹如浩瀚的海洋强大而神秘莫测。
张希瑶回到家,就要做个新吃食。
她特地用新米做的。张婆子得知这是让他们试吃,回头要带到汴京去卖,也没嫌弃她糟蹋粮食。而是过来帮着打下手。
甜菜熬好的红糖,新米也磨好了,她在糯米淀粉中加了开水,糊面团,然后包上红糖,上锅蒸。
红糖糍粑一般要油炸比较香,但油炸成本也上来了。
一开始她不想用糯米淀粉,因为糯米弄成淀粉,有八成左右,余下两成就浪费了。但是用糯米泡水后磨碎的糯米面,没有粘合作用。做出来的糍粑味道也不好。所以她最终还是用了糯米淀粉。
蒸好后,张希瑶用柴苏叶包好,递给张婆子一个。
张婆子也没客气,接过来,咬了一口,她点头如捣蒜,“好吃!太香了!”
张希瑶觉得这个省钱法,味道应该很一般。但是谁叫这时候的人很少吃红糖呢。
所以全家人都觉得很好吃。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张希瑶决定摆摊卖三样吃食:油条、红糖糍粑和臭豆腐。
到东京的人选,张老头也定来了:张二伯,张希瑶,夏花和大郎。
夏花得知自己也能去,激动得站起来,“阿爷,我也能去东京啊?”
看到她这么高兴,张老头也跟着笑起来,不过还是提醒她,一切要听话,不要单独在外行走,免得不安全。
夏花一迭声应了。
其他人也是满脸羡慕,尤其二郎,“阿爷,我比夏花还大几岁呢。为什么不叫我去?”
“这不是因为他们要租两间房,阿瑶是姑娘,肯定得派姑娘跟她同住。派你去,三个人怎么睡一间?”张老头让他稍安勿躁,“要是他们在东京真能赚到钱,不会少了你的机会。”
二郎这才松了口气。
张老头让各房回去准备,张希瑶单独留下。
等人哗啦啦全走了,张老头问张希瑶,这甜菜什么时候卖掉。这么多得快点把它换成钱,不能一直摆在家里。
张希瑶想了想,“阿爷,能做红糖生意都是大商家。如果卖给大商家,可能他们给不了二十文一斤,人家也要赚钱呢。”
张老头点头,这倒是,“你觉得能卖多少钱一斤?”
张希瑶还真没卖过,“便宜的话四五文都有可能。贵的话能到十文。”再多就没可能了。做生意都是一层一层代理商。
张老头有点失望,这也太少了。远没有他们预想的高。
张希瑶见张老头不说话,想了想,还是告诉他实情,“阿爷,我不打算把红糖卖给别人。”
张老头疑惑,啥意思?不卖给别人。他们种这么多甜菜做甚?!
张希瑶把理由说了,“甜菜可以熬出红糖,这法子只有我会。要是那些大商家知道,咱们以后还怎么赚钱?他们会不会明抢?”
张老头和张婆子对视一眼。这还真是个问题。
红糖可是从南方运过来的。这年头走商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袋上,最是凶狠。要是生他们知道甜菜能熬出红糖。他们肯定会把方子要走。拿钱买方子?那也就是三五十两。那点钱有什么用!他们还想指着红糖发家致富呢。
张希瑶见他们吓住了,就开始把自己的打算往外说,“我做这个红糖糍粑其实就是为了慢慢把红糖用掉。那些人也不知道我的红糖是从哪来的。他们无从查起。咱们家的甜菜不是很多。满打满算也就五千多斤。我去东京再多想几个红糖法子,这红糖也就慢慢散出去了。”
张婆子和张老头两人想了半天,好像也想不出好办法。除非他们舍得把方子卖掉。可他们要是舍得,就不会藏着掖着了。
张老头最终还是答应,“那你尽量多销些。五千多斤,要是按天算,一天也得十来斤吧?你卖红糖糍粑能卖这么多吗?”
那自然是不行的。张希瑶只道,“我会想法子的。”
张老头道,“要是卖不完,你就在夜市摆摊卖红糖。价格也不必卖便宜。应该也能消掉一些。”
价格卖一样,汴京城那么多散户卖红糖,大商家就查不出来为什么自家红糖卖得不好。相反卖便宜,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
张希瑶眼睛一亮,朝张老头翘了个大拇指,“还是阿爷想得周到。”
她只想着拐弯抹脚,可是阿爷这法子是大隐隐于市。
张老头见孙女夸自己,向来稳重的脸上多了一丝自得。
张老头见他们没事就提醒老两口让家里人保密,不要把甜菜能熬糖的事传出去。
张婆子颔首,“对!这事交给我办!我必须吓住他们。”
张老头却道,“还是我来吧。他们都不怕你。”
张希瑶见老两口让来让去,就又提起一件事,“这甜菜跟萝卜很像,过完冬,很容易就坏掉。有空的话,就把它熬成红糖储存起来。”
张婆子颔首,“你们要去卖红糖,肯定也得给你们准备一些。”
她列着单子,盘算他们进京要带的东西。
蘑菇、油、锅、碗、蒸笼、桌子、小推车、铁板、炉子、红糖、面粉、糯米粉以及他们的行李。这么多东西估计装满两辆牛车。
张婆子就道,“让老大驾着牛车,二郎驾着驴车将你们送到镇上,这样省得倒手,还不安全。”
牛车找王地主家租两天就行。
张希瑶点头,这样也挺好的。
第49章
虽说决定去东京,但是去之前,他们得准备东西。
张婆子和张希瑶负责熬红糖,四郎负责给糯米磨面。至于其他人依旧要去山里找蘑菇。
忙了五天,张希瑶和张婆子熬了两百斤红糖,全部切成块装进木桶里。张婆子担心不够用,临走的时候又让他们装了一袋甜菜。
糯米淀粉也都晒好了。从秋收之后,家里就一直在磨糯米粉。因为张希瑶之前就说会去东京卖糯米吃食。家里现在不卖凉粉,驴闲着也是闲着,就让它天天磨糯米。总共带了三百斤糯米粉。还有之前就磨好的粗面,张希瑶让家里人把麦麸都筛出去了。虽然还不是很细,但至少颜色白了许多。吃了不拉嗓子。这次也带了三百斤。
不管生意如何,张老头送他们走时,答应他们,会在半个月后再送些粮食过去。
两辆车,上面装满货物,天不亮就出发了。
以前他们出去,这条路都是荒无人烟,但此次却不同。
小麦种下后,村里不少人闲下来,壮劳力们开始四处找活干。有的人去帮地主家打短工,有的人则打算去镇上找活。
张二伯就跟这些人一路唠嗑,直至到了镇上才分道扬镳。
张二伯在车上找位置坐下,两辆车都是装得满满当当,张希瑶后面是木桶,上面堆着铁锅,左侧是炉子,右侧是推车,推车下面还堆放着杂七杂八的东西。她只能坐在犄角旮旯的地方,别说睡了,她连坐着都得挺直脊背,免得摔下牛车。
不过也让张希瑶看到一路的风景。还有不少农民正在地里忙活。还有路边的野花开得正盛,黄的,红的,粉的,白的,各种颜色都有。
正好这一段坑坑洼洼,张希瑶被颠得屁股疼。她就下了牛车,囫囵着采了一大捧野花,然后快跑追上牛车,坐在车上,将野花扎成漂亮的花束。
可惜没有彩纸,要不然花束还能更漂亮。即便如此,夏花也是看得双眼亮晶晶,“真好看!”
这路太颠了,张二伯没话找话,“阿瑶,你知道咱家几个孩子要念书的事吧?”
张希瑶颔首,“知道。阿爷说再等等,我也不知道他等啥。”
最小的四郎都六岁了,在现代这个年纪的孩子早就已经上幼儿园了。
张二伯笑道,“爹也是为了给家里省钱。以前咱们家供你爹读书都是单独请夫子过来教。花费太贵了。这回是里正家请了夫家过来。咱们蹭一下老师,出的束脩能便宜些。”
张希瑶恍然,原来是这个缘故,“那挺好的。”
虽然不知道这古代科举能不能考上,但是识些字也是好的。至少不用当争眼瞎。将来或许也能给她当个账房先生。
“等咱们过年回家,给孩子们买些纸吧。家里纸没剩下多少了。”张二伯说回正题。
张希瑶满口答应,“没问题。”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终于到了东京。
这回进城有牛车,费用高了很多。而且有各种注意事项,比如粪便要清理干净。
不用他说,张大伯也会清理。这些可都是能肥田的,哪能浪费。
进了城,道路似乎都变得拥挤几分。街道全是人。张希瑶让他们不要走主街,拐向偏僻的道路。
张希瑶上回住的大通铺,那儿就是汴京城的小贩们住的地方。
他们也是商人,就该在这地方租院子。去别的地方,先不说其他,早出晚归制造的噪音会让街坊不快。住在城东反而好很多。
他们找到一处僻静的,这边没什么人经过。张大伯等人就留在巷子里等他们,张二伯和张希瑶去找房牙看房。
他们要求很明确,最好是独院,两间卧室,一间灶房,一间厕所,有井。
这要求其实已是相当高,这边做生意的小商贩为了节省成本都是一大个院子挤着。
房牙听完她的要求,翻了翻自己的册子,“有是有,但是我怕你们承担不起。”
张二伯心里一个咯噔,询问价钱。
“一个月最少两贯。”
张希瑶倒吸一口凉气,每天相当于66文了,这也太贵了。
她觉得不划算,房牙见两人不满意就道,“你们别以为贵,咱们汴京房屋紧缺,普通的民居都得要1300贯才能拿下。那些达官贵人,一二品的高官都得租房子。”
张希瑶怔住,连官员都租房子,那他们这些平民百姓租不起倒也正常。
张二伯就叹道,“咱们打算到夜市做吃食生意。有没有地方比较宽敞一点的屋子?不会打扰别人。”
房牙听完他的解释,就带他们到京师店宅务。
所訵店宅务通俗点讲就是帮助政府管理公租房的部门,相当于现代的物业公司。
京城的公租房相当多,价格也很低廉,只要手头没有房产都可以租赁。
房牙带他们进了一进院子,这边就是普通百姓。有四个房间,一间住着个妇人,在外地来京述职的官员家里做事。因为只做短工,所以不包住,只包吃。
还有一间住着个来京赶考的武子。平日早出晚归。他们做生意,也不会影响到他们。
另外两间房子还空着,正合适他们。
张二伯看了一圈院子,地方倒是宽敞,有茅厕,有水井,唯一不好的是需要跟别人共用。
他问房牙,租金多少。
房牙告诉他们,这边的房租都是店宅务定的价,他们没有议价的权力,一间房每个月是450文。
两间就是900文,比之前便宜一半。张希瑶觉得可行,冲张二伯点了下头。
张二伯就让房牙带他们去店宅务签契书。
等所有手续办完,交完房牙的费用,张希瑶和张二伯就去张大伯停靠的巷子。
他们担心张大伯几人会遇到地痞无赖,可到了巷子才发现,他们多虑了。那些地痞无赖根本不会光顾这条穷苦又偏僻的巷子。他们更喜欢去闹市区寻觅肥羊。
张二伯冲大家招手,让他们跟着他走。
牛车七拐八拐,终于到了他们所在的巷子。张希瑶开了大门,让他们把东西搬进去。
一样样搬进屋,人多,干活也利索,没一会儿就搬完了。
张大伯将牛车栓在院子里的柱子上,开始打量这房子,“地方挺宽敞,多少钱?”
张二伯告诉价格,张大伯倒吸一口凉气,居然这么贵。这么多钱,夜市摆摊还要交那么多的摊位费,他们能赚到钱吗?
不仅张大伯如此担忧,大郎和夏花也是满脸愁苦。
张希瑶笑着宽慰他们,“京城居不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快点把东西收拾妥当。咱们今晚去摆摊。总不能一直坐吃山空。”
大家立刻行动起来。
张大伯和二郎今晚不走,明天再出城,帮着一块归整东西。
张希瑶在家里就已经揉好了面,这会儿也发酵了。她把一盆普通面粉发酵好的面端上小推车,又端了一盆红糖发的面,然后从木桶中取了十斤红糖。再拿些糯米淀粉。
再将饭桌、油、锅、碗、桶、炉子、蒸笼、木桶全部摆上去,码得整整齐齐。
他们刚到,自然没时间买豆腐,所以今晚卖不了臭豆腐。不过她把卤水带过来了。明天晚上倒是可以卖。
张二伯和大郎一人推着一个小推车。
这小推车下面有铁制的轮子,因为没有轮胎,所以走得很艰难。张大伯也帮忙推着车。至于二郎要留在这边看家。毕竟家里还牛和毛驴。
他们到的时候,夜市的摊位已经支起来了。中间地带的好位置自然轮不到他们,他们只能在州桥最下方。
好在地方足够两个摊位摆在一起。张希瑶小推车摆好,上面有张希瑶白纸黑字写的几个大字“食光油条”,张二伯摆摊的臭豆腐写的是“天下第一臭”,因为今天没买臭豆腐,所以就没把它拿出来。
摊位摆好后,夏花开始揉面,张二伯开始熬粮水,大郎开始做糯米糍粑。来之前,张希瑶就已经把他们教会了。
别听什么“男子远庖厨”,只要能挣钱,男人做吃食比谁都积极。
张大伯去附近人家取水。
张希瑶则是夹了一根炭跟旁边的摊位换烧好的炭。他们从家里只带了十斤炭。主要带的东西太多了。没法再买。所以明早还得添置。
炭火烧得旺旺的,张希瑶往锅里倒油,支在炉子上面。
这次带了两个炉子,一个是铁炉,一个是之前家里就有的炉子,之前拿到镇上摆摊,后来不卖,就又把它拿回来了。
张大伯提了一桶水。小炉子上面是蒸笼。不过先不急着蒸东西,而是先熬些糖水。
熬好后,将糠水盛出来,倒进桶里。再重新倒水,把糍粑摆上蒸笼。
他们刚刚摆好摊位,就有人过来收摊位费。一个摊位是三十文,总共两个摊位,收了六十文。
油熬好后,张希瑶开始往里面倒油条,张二伯开始扯着嗓子喊,“食光油条!香香脆脆的油条!天下独一份!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此时天空已经呈蓝黑色,夜市已经吵吵嚷嚷,有人经过。叫卖声不绝于耳。
张大伯帮不上忙,就一直盯着其他摊位,好奇地瞅着。
张希瑶见大家只好奇,没人过来问,就有点着急,于是添了说辞,“买油条送糖水!只限开业前三天!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这话一出,效果立竿见影,原本大家没吃过油条,不清楚好不好吃。听到送糖水,路过的人全聚过来,“多少钱一根?”
别看这油条看着很粗,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东西没什么份量!
“四文钱一根。”张希瑶又盛了一碗糖水,“送一碗红糖水。”
红糖价格一直不便宜。夏天卖的饮子,一晚也得要两三文,现在买一根油条就能送一碗糖水。还真挺划算。有人被这香味馋得不行,当即就掏了钱,“来!给我一根。”
张希瑶拿着紫苏叶给他包了一根油条,又端了一碗红糖水递过去。
这红糖水要在这边喝完,因为她不送碗,也送不起!如果自己带碗过来,就可以把红糖水拿走。
第一个买的人喝了一口糖水,诧异道,“好甜!”
他似乎有点不舍得喝,但是又没带东西,只能一股脑全喝下去,“过瘾!”
又咬了一口油条,香香脆脆,让人食指大动。
旁边的人看他吃得正香,忙伸手过来,“给我一根!给我一根!”
没一会儿这儿就聚拢一堆人。
刚好红糖糍粑蒸好了,有人问另外两样东西多少钱。
张希瑶就笑道,“红糖糍粑,蒸的是三文钱一个,里面是红糖。炸的是五文钱一个。红糖发糕四文钱两个。”
糯米要比面粉贵,而且里面还有红糖,价格自然要贵一些。刚刚吃过油条的人觉得油条确实是难得的美味,听到这个更贵,也能理解,不过占便宜是人的天性,就问道,“买红糖糍粑或是红糖发糕也送糖水吗?”
张希瑶颔首,“送的!”
于是刚刚吃过的油条的人当即又要了一个红糖糍粑,“我要炸的。还是炸的更过瘾!”
张二伯接过钱,立刻下锅给他炸。
第50章
张希瑶自家就有红糖,所以她比别家更舍得放糖。
炸好后,用紫苏叶包好,边走边吃,软糯香甜,表皮酥脆,还容易饱腹。
原本还觉得贵,正在犹豫的人问吃过的人,味道怎么样。
对方翘了个大拇指,“很甜,很好吃!”
原本犹豫的人当即就掏钱买了两个。
待夜色上来,他们摊位前已经挤满了人。都是被张二伯的大嗓门给喊过来的。
张大伯就帮着揉面,切成条,然后扔进油锅里。夏花就一直负责揉红糖糍粑,大郎则负责揉红粮发糕。
张希瑶炸油条,偶尔也会炸红糖糍粑。糍粑和油条都是放进一外油锅炸,炸好后,她拿笊篱将红糖糍粑捞出来。至于油条是用筷子夹出来。
张二伯负责叫卖和收钱。几人分工合作,倒也忙得过来。
第一天晚上,他们准备的东西并不多。主要是怕卖不完,回头再放馊了。到了晚上十点,他们就收摊回去了。
据张二伯跟食客打听,一般都是二更快三更(夜里十一点)才收摊。
张希瑶一行人收摊回去。今晚她虽然一直在忙,但时不时也会观察食客们的穿着打扮。她发现普通百姓更倾向于买红糖发糕,或是红糖糍粑,但多数是蒸的为主。相反家境好的人更喜欢整个汴京独一份的油条。
别看红糖糍粑没有多大,看起来比油条小,但它容易饱腹,而油条却不然,吃了一根没什么感觉。
夏花头一回摆摊,眼睛闪闪发光,“咱们明天多准备一些。其他摊位都没收呢。”
张二伯则看了眼小推车挂的灯笼,“咱们这个不够亮。明天咱们再多挂两盏灯笼。”
这灯笼就是当初为了捉知了猴特地买的。现在用不着,就给拿上了。从亮度来看,确实不如别家。要不是今天他们占了个新字,再加上张二伯嗓子喊声大,他们还真有可能卖不过其他家。
夏花好奇问,“我看那些饭馆灯笼特别亮。他们用的是什么呀?”
“那灯笼里面用的是蜡烛,一个要60文呢。咱们可用不起。”张希瑶之前让张婆子去买灯笼时,看到里面点的是油灯,就顺嘴问一句,为什么不买蜡烛灯笼,张婆子就告诉她物价,她的念头当即就打消了。
夏花也是如此,头摇成拨浪鼓,“那还是算了吧。也太贵了。”
张二伯冲张希瑶道,“咱们的价格定得不贵,买的人很多。我看咱们的臭豆腐肯定也有人买。”
张希瑶笑了,“希望吧。要是他们接受不了臭豆腐,咱们就做不臭的。”
“不臭味道可能会差一些。”张二伯好久没吃过臭豆腐了,还真有点想。
大家有说有笑,很快就回到住的院子。
二郎一个人在院子里喂牛和毛驴,另外两个租客也回来了。不过都在各自房间,没有出来。
看到他们回来,二郎忙迎上来,问他们生意怎么样。
张二伯就笑道,“还行。咱们还没吃饭,先吃东西吧。”
他们卖东西时,每人都吃了一个红糖糍粑。但是为了多卖些钱,每个人都不舍得多吃。
这会儿终于忙完,是该好好吃饭了。
二郎有点汗颜,“我只擀了面条,没有配菜。”
“没事。”张希瑶拍拍他肩膀,“咱们不是带了些咸菜嘛,就配那个吃。”
二郎让他们先收拾,他去下面条。他动作快,没一会儿一锅面条煮好。
大家在院子里支了一张桌子,就着灯笼那微弱的烛火。
二郎跟大家讲下午他遇到另外两个租客。女的就不提了,只打了个照面,对方就回屋,一直也没出来。但那男的居然是个武刀弄棒的举子。
“我跟他聊过。他本来是进京考武举的。但是运气不好,今年武举取消了。他从家带来的盘缠一路上花没完,只能留在汴京打工挣盘缠。”二郎双手在头顶比划,眉飞色舞的样子,“他有一把大刀,足有二三十斤重,但在他手里跟玩似的。武得虎虎生风。可气派了。”
大抵是男子都爱武刀弄棒,其余几人都是听得津津有味。
夏花更关心一点,“武举为什么取消了?我看文举一直都在考啊。”
“就取消了。没有空缺,所以就不招考了。”二郎学着对方的原话。
张希瑶叹了口气,“本朝重文轻武。武将早在太祖时期就已经没了出路。”
颂朝皇帝来位不正,皇帝为了犒赏拱他上位的文臣,给他们的待遇是与皇帝共治。相当于文臣也是这个朝代的主人,这在历朝历代都是独一份。
吃完饭,张希瑶回屋盘账。
他们准备了60个红糖糍粑,100根油条,60个红糖发糕。按理说总收入是760文,但是他们吃了五个糍粑,再加上又交了60文的摊位费,总共是680文。
张希瑶把入账记录下来。等到了月底,他们盘算用料,才能得出赚了多少钱。
大家忙了一晚上,各自回屋睡觉。
张希瑶和夏花住一间,床足够大,而且二郎独自在家,闲着无事,就将房间全部打扫干净,床也擦干净。就是东西太少,显得房间空荡荡的。
夏花头一回在外面睡觉,还有点兴奋,就跟张希瑶唠嗑,“我能不能把屋子布置一下?”
张希瑶随她折腾,“只要你喜欢就行。”
夏花乐得翻来覆去,脑海已经想了无数个奇思妙计。而张希瑶早已进入梦乡。
翌日天没亮,张二伯就过来找张希瑶拿钱去早市购买豆腐和下等炭。
做生意时,张二伯负责收钱,但是回来后,钱要交给张希瑶,她负责管账。回去后要交给张老头。然后再分钱。他们做生意的钱是合在一起的。分钱是先分一半给张希瑶,然后另一半留给公中。然后张老头给他们发赏钱。
张二伯拿了钱带着张大伯和大郎急匆匆走了。
夏花问今早怎么吃饭。
张希瑶正在规整东西就道,“咱们带了些甜菜。果实留着大用,上面的菜咱们可以凉拌。至于饼,今早先做几个鸡蛋饼吧。”
夏花瞪大眼睛,“鸡蛋饼?那不是要卖钱吗?”
张希瑶早就想吃点好的了,就是阿奶抠门,不舍得,她哼了哼,“我累了一天,吃点鸡蛋怎么了!咱们也不是天天吃。”
夏花有点肉疼,可是听她理所当然的语气,只好硬着头皮道,“那我打一个!”
张希瑶都无语了,这么多人,打一个鸡蛋,她连块蛋花都捞不着,她放下手上的东西,“算了,我来做饭,你负责烧火吧。”
夏花觉得也行。她厨艺没有阿瑶吃。
两人在灶房忙活,二郎正在喂牲口,晒得半干的青草是牛和驴的最爱。它们吃得津津有味,二郎突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他嗅了嗅鼻子,很快发现香味是从自家灶房发出来的。忙凑到灶房门口,“好香啊。这是什么?”
负责烧火的夏花已经傻眼了,她刚刚看到了什么?那么多颗鸡蛋全被阿瑶霍霍了?锅里呲呲冒着油腥,“你做什么?”
张希瑶还以为她想问做法,也没有藏私,“鸡蛋饼啊。里面加了面粉和盐。”
现代还要加十三香,火腿丁,胡萝卜丁,可现在哪有那条件。就只能保证最基本的味道。
夏花当然知道这是鸡蛋饼,可是用细面也就罢了,怎么还往里面加这么鸡蛋?她倒吸一口凉气,“要是阿奶知道,肯定责骂你败家。”
张希瑶哈哈笑了两声,“你别让她知道,不就行了?你们也吃了,我挨骂,你们也得一起受着。”
夏花挠挠头,好像也对。
等张希瑶将摊好的鸡蛋饼盛出来,色泽金黄的鸡蛋饼看着就有食欲,她馋得直流口水,却硬生生忍下了。
“咱们要是拿到夜市卖,这个很贵吧?”
张希瑶颔首,“对!很贵。对他们来说不划算。”
她想到现代有鸡蛋灌饼,可她不会做饼皮。要不然用吊饼?只是这样一个饼得卖15文才有赚头。可是夜市敢卖15文都得是荤菜。鸡蛋只能算是半荤,卖这么贵,可能没人买!
做好鸡蛋饼,又煮了一锅甜菜汤。
甜菜是个好东西,果实可以熬出红糖,叶子可以凉拌,也可以熬汤。像俄罗斯有道名菜——红菜汤,里面的菜就是甜菜。
怕大家吃不饱,张希瑶还在汤里面下了疙瘩汤。
她还切了一些萝卜干。现在正是一年到头难得的闲时,家家户户都在家腌萝卜干!
等她做好后,让二郎在院子里支张桌子,再把饭全部盛过来。她就坐在椅子上等着开饭。
家里人对张希瑶偶尔偷懒的形为已经习惯了。他们都被张婆子洗脑过。什么“阿瑶从小就在县城长大,没干过家务,没做过农活。她脑子好使就行。你们脑子没她好,多干点活怎么了?!”
家里人没人敢说她懒。至于唯一跟张希瑶唱反调的许氏,她自己都懒得出齐,哪有资格说别人。
夏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二郎一个人忙不过来,她就跟着帮忙。
当夏花端着饭菜出来,正好碰上西屋的那个妇人,对方刚从自己屋里出来,两人就打了个照面。
对方朝她点了下头,不慌不忙出了院子。
夏花却是兴奋得小脸通红,“阿瑶,你看到了吗?她长得好……”她想说漂亮,可是又不太对,因为长得只能算是有点姿色。
张希瑶觉得这就是没有文化的缘故,明明话已经到了嘴边,就是想不出合适的词,她替夏花补充,“温婉的气质。”
夏花眼睛一亮,“对!温婉!感觉是个书香门第出来的娘子。”
张希瑶点点头。
“你说她这个岁数,长得也还行,为什么不嫁人啊?”夏花觉得事情有蹊跷。
张希瑶哪里知道,“兴许是个寡妇呢。你看她把头发挽起来,肯定是嫁过人的。”
夏花觉得像,至于为什么不改嫁,兴许她就觉得独身好呢。也可能是她想找到一个合心意的夫君,“你别管他们的闲事了。咱们先忙自己家吧。”
她指挥夏花去活面。活好的面放到锅里温着,才能快速发酵,晚上摆摊才能用得着。
夏花点头去忙活了。等她忙完,张大伯一行人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