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一股电流就通过这根电线,震击你一下。我们已经把你的双脚放进一桶水里来加强机器的效果。你叫什么名字?
答:阿弗拉姆·阿姆巴什。
电子仪器干扰了测谎器的功效。
问:来支烟吧。
答:谢谢。
问:信不信由你,我痛恨这种工作。问题在于,喜欢干的人总也干不好——你需要感觉,这个你懂。我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我不愿看着别人受罪。你呢?
答:(没吱声)
问:你现在在想办法和我对着干。请你别费心了。什么都抵挡不了现代技术的审问手段。你叫什么名字?
答:阿弗拉姆·阿姆巴什。(真话)
问:谁在控制你?
答:我不懂你的意思。(假话)
问:是波什吗?
答:不是,是弗莱德曼。(仪器显示不确定)
问:是波什。
答:是。(假话)
问:不对,不是波什。是克朗茨。
答:好吧,是克朗茨——随便你怎么说。(真话)
问:你们怎么联系?
答:我有一部电台。(假话)
问:你没有跟我说实话。
答:(尖叫)
问:你们怎么联系?
答:郊区的一个废信箱。
问:你在想,当你受到电击感到痛苦时,测谎器就不能正常运转了,因此,受刑反倒安全。你只对了一半。这是一台高智能的机器,我花了好几个月才学会正确使用它。我电击你之后,只消几分钟机器就会重新调整好测试你的新陈代谢;这时候,我就又可以指出你在说谎了。你们是怎么联系的?
答:一个废信箱——(尖叫)
问:阿里!他把两只脚蹬出来了,这种痉挛十分强烈。别等他醒过来,再把他捆上。去拿那只桶,再加上水。
(停顿)好啦,他正在醒过来,你出去吧。你听得见我说话吗,陶菲克?
答:(含糊不清)
问:你叫什么名字?
答:(没吱声)
问:小小击你一下,帮你——
答:(尖叫)
问:——想一想。
答:阿弗拉姆·阿姆巴什。
问:今天是星期几?
答:星期六。
问:我们早饭给你吃的什么?
答:蚕豆。
问:二十减七是多少?
答:十三。
问:你是做什么的?
答:我是学生。别,请不要过电,我是间谍,对。我是间谍,请你别碰那个电钮,噢,天啊,噢,天啊——
问:你们怎么联系?
答:密码电报。
问:来支烟吧。这儿……噢,你的嘴唇好像叼不住——让我来帮你……好啦。
答:谢谢。
问:尽力平静些。记住,只要你说实话,就不会有痛苦。
(停顿)你感觉好些了吗?
答:好些了。
问:我也一样。现在,就跟我说说舒尔茨教授吧。你为什么要跟踪他?
答:我是奉命。(真话)
问:受特拉维夫指派?
答:是的。(真话)
问:特拉维夫的什么人?
答:我不知道。(仪器显示不确定)
问:可是你可以猜嘛。
答:波什。(仪器显示不确定)
问:或者是克朗茨?
答:也许吧。(真话)
问:克朗茨是好样的。靠得住。他的妻子怎么样?
答:很好。我——(尖叫)
问:他的妻子在1958年就死了。你干吗要让我伤害你呢?
舒尔茨做了些什么?
答:旅游了两天,后来就乘一辆灰色奔驰消失在沙漠中了。
问:而你就溜进了他的公寓。
答:是的。(真话)
问:你弄清了什么?
答:他是位科学家。(真话)
问:还有呢?
答:他是美国人,就这些了。(真话)
问:训练时谁是你的教官?
答:厄特尔。(仪器显示不确定)
问:不过,那不是他的真实姓名。
答:我不清楚。(假话)别!别按那个电钮,让我想想,我记得只有一分钟有人说他的真名叫曼纳。(真话)
问:噢,曼纳。不光彩。他是个老派人物。他依旧相信可以把间谍训练得能够顶住审讯。要知道,你受这份罪,全都怪他。你的同伴怎么样?谁和你一同受训?
答:我始终不知道他们的真实姓名。(假话)
问:是吗?
答:(尖叫)
问:真实姓名。
答:不全知道——
问: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答:(不吱声)
(尖叫)
囚犯晕了过去。
(停顿)
问:你叫什么名字?
答:唔……陶菲克。(尖叫)
问:你早饭吃的什么?
答:不知道。
问:二十减七是多少?
答:二十七。
问:你跟克朗茨讲了舒尔茨教授的什么事?
答:旅游……西部沙漠……监视失败了……
问:谁和你一同受训?
答:(不吱声)
问:谁和你一同受训?
答:(尖叫)
问:谁和你一同受训?
答:是啊,尽管我走在死神阴影的峡谷里——
问:谁和你一同受训?
答:(尖叫)
囚犯死了。
卡瓦什要求会面,皮埃尔·波尔格就去了。没有商议时间和地点,卡瓦什传出的信息中给出了见面地点,波尔格肯定会到场。卡瓦什是波尔格一向确信的最出色的双面间谍,没错。
摩萨德的头目站在牛津环线地铁车站向北驶往巴克鲁线的站台上,他一边阅读一则关于在西奥索菲举办的讲座课的通告,一边等候着卡瓦什。他想不出那个阿拉伯人为什么挑选伦敦作为这次接头的地点;想不出他要告诉他的东家他在这座城市里做些什么;甚至想不出卡瓦什为什么是个叛徒。但这个人曾经帮助以色列赢得两场战争,还避免了第三场战争,所以波尔格需要他。
波尔格扫视着站台,寻找一个长着又大又窄鼻子的褐色脑袋。他觉得他知道卡瓦什想要谈些什么。他希望他的想法没错。
波尔格对舒尔茨一事忧心忡忡。开始时无非是一次日常的盯梢,让他在开罗的毫无经验的生手去完成这件事也是正确的分派,一位精力充沛的美国物理学家在欧洲度假期间决定到埃及逛上一圈。第一次警告的迹象是陶菲克跟丢了舒尔茨的时候。就在那一刻,波尔格启动了这一项目的行动。一名在米兰的自由记者偶然询及德国情报机构时,确定了舒尔茨飞往埃及的机票是由驻罗马的一名埃及外交官夫人付的款。随后,中情局在按照常规发给摩萨德的情报中传来了卡塔拉地区的卫星照片,仿佛显示了工程的迹象——波尔格想起了舒尔茨曾经到卡塔拉的方向去过,就是在那时候,陶菲克跟丢了他。
有什么事情正在进行着,可是他并不清楚,这使他焦虑不安。
他总是那么心事重重。如果不是埃及人,那就是叙利亚人;如果不是叙利亚人,就是反以色列的阿拉伯武装分子;如果不是他的敌人,就是他的朋友,而问题是他们能够在多长的时间内继续做他的朋友。他从事的是产生忧虑的职业。他的母亲有一次说:“与工作没关系,你生来就忧虑,跟你可怜的爸爸一样。就算你是个花匠,你还是要为你的工作忧虑的。”她也许是对的,不过,对一个间谍头目来说,疑神疑鬼才是唯一理性的思路框架。
如今,陶菲克断了联系,这是最令人担忧的迹象了。
或许卡瓦什会有什么答案。
一列地铁呼啸着驶进了车站。波尔格并不在等车。他开始阅读一张电影海报上的参演人员名单,半数都是犹太人。他心想,或许我该当一名制片人。
列车停了下来,一个人影落在波尔格的面前。他抬头凝视着卡瓦什平静的面容。
那个阿拉伯人说:“谢谢你赏光到来。”他总是这么说。
波尔格没去搭理这句客套话:他从来都不知道应该怎样应答感谢的话。他说:“有什么新情况吗?”
“我不得不在星期五那天在开罗抓了你的一个年轻新手。”
“你不得不?”
“军事情报局正在为一个大人物安排保镖行动,他们却发现那小子在跟踪他们。军情局在那座城市里没有行动人员,于是就要求我的部下抓他。这是一道官方的要求。”
“该死。”波尔格痛切地说,“他怎么样了?”
“我只能照章办事。”卡瓦什说。他的神情很沮丧,“那小伙子受到了审讯,而且刑讯致死。他的名字叫阿弗拉姆·阿姆巴什,但在工作中叫陶菲克·马西里。”
波尔格皱起了眉头:“他把他的真名告诉你了?”
“他死了,皮埃尔。”
波尔格气恼地摇着头:卡瓦什总想在个人问题上纠缠。“他干吗要告诉你他姓甚名谁呢?”
“我们用的是苏联设备,电震器和测谎仪一起上了。你们没有训练他们应付那东西。”
波尔格干笑了一声:“我们要是把这种事告诉了他们,我们就休想招募到倒霉蛋了。他还招供了什么?”
“没说出我们想要知道的。他本会说出点什么的,可我先杀死了他。”
“是你杀死了他?”
“我亲自审讯,以便确保他不会说出什么重要的东西。全部审讯过程都有录音并且存了档。这是从苏联人那里学的。”那双褐色眼睛中的哀伤加重了,“怎么,你难道情愿由别人杀死你的手下吗?”
波尔格瞪着他,然后把目光移开。他不得不再一次从这个敏感的话题上转移开:“那小伙子发现了舒尔茨的什么情况吗?”
“一名特工把教授带进了西部沙漠。”
“嗯,可是干吗去了呢?”
“我不知道。”
“你应该知道的,你在埃及情报部门工作!”波尔格控制着火气。他告诫自己,让这家伙自行其是吧,不管有了什么情报,他一定会说的。
“我不晓得他们在那块地方做些什么,因为他们成立了一个专门小组来处理相关事务。”卡瓦什说道,“我的部门没接到通知。”
“知道究竟为什么吗?”
那个阿拉伯人耸了耸肩。“我得说他们不想让苏联人知晓此事。近来,莫斯科把我们经手的一切全都弄到了。”
波尔格面露失望,毫不掩饰:“陶菲克总共就弄到这点情报吗?”
那个阿拉伯人柔和的声音里突然带着怒气。他说:“那孩子是为你而死的。”
“我要感谢在天堂的他。他没有白死吧?”
“他从舒尔茨的房间里拿到了这个。”卡瓦什从他的上衣内兜里抽出手,让波尔格看一个塑料的蓝色小方瓶。
波尔格掏出一个盒子:“你怎么知道他从哪儿弄到这玩意的?”
“上面有舒尔茨的指纹。而且我们是在陶菲克刚刚溜出公寓时抓到他的。”
波尔格打开那瓶子,用手指夹出那只防光信封。信封没有封死。他取出了里边的底片。
那个阿拉伯人说:“我们打开了信封,并且冲洗了底片。上面是空白。”
波尔格深怀喜悦地装好盒子,放进衣兜。现在一切都清晰了,他已经明白了,他知道该怎么办了。一列车开了进来。“你想乘这列车吗?”他问。
卡瓦什稍稍皱了下眉头,点了点头,在列车停稳,车门打开时,走到站台边上。他上了车,就站在门里。他说:“我不知道那瓶子到底是什么。”
波尔格心想,你不喜欢我,不过我认为你很了不起。地铁列车门关上时,他朝阿拉伯人淡淡一笑。“我可知道。”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