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莎要做的事就是给所有的以色列大使馆打电话,给纳特·狄克斯坦留下口信。
她是在告诉她父亲她会帮助哈桑的一小时之后想到这个主意的。当时她正在打点行装,马上就拿起她卧室的电话,向询问处打听电话号码。可是她父亲进来问她给谁打电话。她说是给机场,他说,他会关照这事的。
后来,她不断地寻找机会偷打电话,可始终没有机会。哈桑如影随形,片刻不离她的左右。他们驾车前往机场,搭上飞机,在肯尼迪机场换乘飞往布法罗的航班,然后直抵科顿的住所。
行程中她渐渐讨厌亚斯夫·哈桑了。他喋喋不休地空泛吹嘘他为突击队做的事情;他油滑地扮着笑脸,还把手放到她的膝头;他暗示说他和艾拉超过了朋友关系,而且他愿意跟苏莎也超过朋友关系。她告诉他,没有妇女的解放就不会有巴勒斯坦的解放,而且阿拉伯的男人应该学会区分男人气概和猪猡行为。这番话让他闭上了嘴。
他们在寻找科顿的地址时费了些周折——苏莎有些巴望会找不到——但他们最后总算遇到了一个出租车司机认识那栋宅子。苏莎下了车,哈桑在路上相距半英里的地方等候。
住宅很大,四面围着高墙,门口站着守卫。苏莎说她想见科顿,她是纳特·狄克斯坦的朋友。
她为应该跟科顿说些什么很动了一番脑筋:她要不要把全部还是部分真相告诉他呢?就算他知道或者能够找到狄克斯坦,他为什么要告诉她呢?她应该说狄克斯坦有危险,她得找到他,警告他。科顿凭什么要相信她呢?她可以迷住他,她熟谙怎么搞定那个年龄段的男人——但他依旧会疑窦丛生。
她想向科顿解释清楚全部情况:她在寻找纳特以便警告他,但是她也被他的敌人用来把他们引向他,哈桑就在半英里外的公路上的出租车里等着她。可是这样一来,他当然永远不肯告诉她任何情况了。
她发现把这一切都想明白实在困难。其中包含有太多的你来我往的欺诈。而她是如此渴望见到纳撒尼尔,当面亲口跟他说。
她还没想好怎么说的时候,门卫给他打开了大门,然后引领她上坡走在碎石车道上来到住宅门口。这地方很漂亮,但有些颓废,仿佛装饰师已然过度地装点之后,房主又按照自己的意愿增添不少费钱的零碎。院里看起来有许多仆人。其中一个带着苏莎上了楼梯,告诉她科顿先生正在他的卧室里吃迟开的早餐。
她走进去时,科顿正坐在一张小餐桌前埋头吃着面前的鸡蛋和家制炸货。他是个胖子,头顶秃光了。苏莎完全不记得他当年访问牛津时的样子,不过,他肯定与那时候判若两人了。
他瞥了她一眼,然后站得笔直,脸上露出了恐怖的表情,叫道:“你应该老得多吧!”跟着,他咽下的早餐呛了他一下,开始唾沫飞溅地咳嗽起来。
那名仆人从身后抓住了苏莎的胳膊,紧得让她生疼,随后松开了她,过去给科顿捶背。“你做了什么?”他冲她嚷着,“看在耶稣的份上,你做了什么?”
这么一闹反倒出奇地帮她镇定了下来。她不可能反过来被一个她吓坏的人吓慌的。她趁着信心而上,坐到他的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科顿止住了咳嗽以后,她说:“她是我母亲。”
“我的天啊。”科顿说。他又咳了最后一声,便挥手让仆人退下,自己重新坐好。“你太像她了,见鬼,你吓得我半死。”他拧紧眉毛,回忆着,“退回到,嗯,1947年,你大概四五岁吧?”
“没错。”
“我记得你,当年头发上扎了一条缎带。如今你跟纳特凑在一起了。”
她说:“这么说,他来过这里了。”她高兴得心跳加速了。
“也许吧。”科顿说。他的友善态度消失了。她明白,他不是那么容易被控制的。
她说:“我想知道他在哪儿。”
“而我想知道谁打发你来这儿的。”
“没人派我来。”苏莎整理着思路,竭力隐藏起自己的紧张,“我猜想他来过这里找你帮忙……他正在进行的一个项目。现在的情况是,阿拉伯人知道了,他们要杀死他,而我必须警告他……请你,如果你知道他在哪里,请你务必帮帮我。”
她的泪水突然要涌出来了,但科顿却无动于衷。“帮帮你很容易。”他说,“可是要信任你就难了。”他抽出一支雪茄,点着了,以便从容思考。她极度不安地观察着他。他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几乎自言自语地说起话来:“你知道,有一段时间,我只要看准目标就抓住它。现在不那么简单了。我遇到了这么多的复杂问题。我得做出抉择,而其中没有一个是我真正想要的。我也说不上现在的事情就是如此呢,还是我自己的缘故。”
他转过头来重新面对着她。“我欠了狄克斯坦这条命。要是你告诉我的是真的,我现在就有机会救他的性命了。这是一种人情债。我必须得亲自偿还。这么说,我做什么呢?”他停了下来。
苏莎屏住了呼吸。
“狄克斯坦在地中海一带的一栋废弃的破房子里。那房子毁弃多年没人住了,所以那儿没有电话。我可以送个口信过去,可我没把握准能到他手里,况且我说过,我得亲自做这件事。”
他吸了一口雪茄:“我可以告诉你到哪儿去找他,可是你可能把这消息传给不该传的人。我不会冒那个险的。”
“那怎么办呢?”苏莎撕破着嗓子说,“我们得帮他一把啊!”
“我知道。”科顿冷静地说,“所以我得亲自到那里跑一趟。”
“噢!”苏莎吃了一惊:这种可能性她万没想到。
“那你呢?”他接着说,“我不打算告诉你我去的地方,可是你依旧能弄到人跟踪我。从现在起我需要你紧紧跟随在我身边。咱们来面对这个现实吧,你可以玩两手。所以我要把你带在身边。”
她瞪着他看,紧张从她身上潮水般的退了出去。她一屁股坐进椅子。“噢,谢谢你。”她说了声,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他们坐的是飞机的头等舱。科顿一向如此。饭后,苏莎离开他去卫生间。她抱着侥幸的心理,透过垂帘看着经济舱,果然与她的希望相反:越过一排排的靠头椅背,哈桑那张疲倦的棕色面孔正盯着她。
她向走道看去,并跟乘务长压低声音说,她遇到了麻烦。她需要跟她的男友联系,可是她无法摆脱她的意大利父亲,他要她在二十一岁之前身穿铁短裤。他肯不肯打电话给罗马的以色列领馆,给一个叫纳撒尼尔·狄克斯坦的人留个话?就说,哈桑已经把什么都告诉我了,而且他正在跟我来找你。她给了那人打电话的钱,给得过多,算是付小费吧。他记下了口信,并且做了承诺。
她回到科顿身边,说了声“坏消息”。一个阿拉伯人在经济舱。他一准是在跟踪我们。
科顿骂了一声,随后告诉她别在意,那人不久就会得到关照的。
苏莎心想:噢,天啊,我做了什么?
狄克斯坦从悬崖上的大房子走下一条在石头上凿出来的长长的弯来绕去的台阶,来到海边。他溅着浅滩上的水,来到等候着的一条摩托艇旁,他跳进船,向驾船的人点了下头。
引擎吼叫着,破浪驶向大海。太阳刚刚落下。在最后的余晖中,云层在头上聚集,马上遮住了才露面的群星。狄克斯坦陷入沉思,搜索枯肠地想着他还没做的事情,谨防着可能遇到的危险,以及还来得及弥补的漏洞。他把他的计划想了一遍又一遍,如同一个人背诵着他要做的重要演讲词,总希望准备得更好。
斯特罗姆堡号的高大身影在前方隐隐显现,驾驶小艇的人在激起泡沫的弧线中调转船头,停靠在大船的一侧,那里有一架软梯垂到水里。狄克斯坦爬上软梯,来到甲板上。
船长握了他的手,并且做了自我介绍,跟斯特罗姆堡号这条船上所有的官员一样,他也是从以色列海军借来的。
他们在甲板上巡视了一周。狄克斯坦说:“有什么问题吗,船长?”
“这条船不怎么样。”船长说,“船速很慢,机器又笨又旧。不过,我们已经把它调到了良好的状态。”
就狄克斯坦在暗光中所见,斯特罗姆堡号比停在安特卫普的它的姐妹船阔帕列里号的情况要好很多。这条船干干净净,甲板上的一切照航船的规矩安置得井井有条。
他们爬上舰桥,俯视着无线电室的强大装备,然后下到食堂,水手们正在结束他们的晚餐。这些普通水手与官员不同,全都是摩萨德的人员,多数人没有多少出海的经历。狄克斯坦曾经和其中的一些人共过事。据他观察,他们全都至少比他年轻十岁。他们个个目光明亮、身材健美,都穿着样式特殊的粗斜纹布服装和家做的毛衣,都是粗豪、幽默、训练有素的汉子。
狄克斯坦端起一杯咖啡,坐到一张桌旁。他的衔级远比他们要高,但在以色列军队中却不分上下,在摩萨德中尤其如此。桌旁的四个人跟他点头,打着招呼。一个在巴勒斯坦出生的以色列人,面孔黝黑、性情阴郁,名叫伊西,他说道:“天气变化多端。”
“别说这个。我还打算在这次航程中晒黑点呢。”说话的人是个身材奇瘦、长着亚麻色头发的纽约人,名叫费因伯格,他长着骗人的姣好面容,睫毛长长的,连女人都会羡慕。把这次任务称作“航程”已经成为公认的玩笑。狄克斯坦在当天早些时候的简要报告中,曾经说阔帕列里号在遭到劫持的时候,几乎是一条该废弃的船了。“那条船一穿过直布罗陀海峡。”他告诉他们,“船上的引擎就会坏掉。损坏的严重程度到了无法在海上修理的地步。船长给船主们发电报说明了情况——而我们现在就是船主。出于显然的巧合,我们的另一条船刚好离得很近。那就是吉尔·汉米尔顿号,如今正停泊在这处港湾的对面。该船会驶向阔帕列里号,把工程师以外的全体海员都接走。之后,那条船就会消失在画面以外,驶向听候的下一站,阔帕列里号的船员就在那里下船,并且领到回家的火车费。”
他们当天有一整天的时间考虑他的报告,而狄克斯坦期待着他们提出问题。这时,列维·阿巴斯,一个矮小壮实的汉子——“块头就像坦克,长相也同样英俊”,费因伯格曾经这样形容他——向狄克斯坦问道:“你没跟我们说,你怎么就那么肯定阔帕列里号会按照你的意图准时出毛病呢。”
“啊。”狄克斯坦吮着他的咖啡,“你认识海军情报局的迪特尔·科什吗?”
费因伯格认识他。
“他是阔帕列里号的工程师。”
阿巴斯点着头:“这也就让我们知道了我们能够怎么修理阔帕列里号。我们知道毛病在哪儿。”
“不错。”
阿巴斯接着说:“我们用漆压住阔帕列里号的船名,改成斯特罗姆堡号,更动航海日志,从原来的斯特罗姆堡号上撤下来,驾上改称为斯特罗姆堡号的阔帕列里号,载着货前往海法。可是为什么不在海上把一船货物换装到另一条船上呢?我们有几台起重机呢。”
“我原本也这么想过。”狄克斯坦说,“那样太冒险。我无法保证那样能办成,尤其是遇到坏天气。”
“如果持续有好天气,我们还可以那么做。”
“是啊,可我们如今有了一模一样的姐妹船,换船名比换装货要轻易嘛。”
伊西做出忧郁的样子,说:“无论如何,好天气是不会持久的。”
桌旁的第四个人叫波鲁什,是个留着平头的小伙子,胸宽得像啤酒桶,他刚巧要娶阿巴斯的妹妹。他说:“既然这活儿这么轻易,还招我们这些粗豪的伙计们来干吗?”
狄克斯坦说:“过去的六个月里,我跑遍了全球各地来安排这件事。有那么一两次,我陷入了对方的人的跟踪——难免嘛。我认为他们并不知道我们要干些什么……但是,万一他们知道了,我们就会显示我们有多强横。”
一名官员拿着一纸文件进屋,朝狄克斯坦走来。“从特拉维夫来的电报,长官。阔帕列里号刚刚穿过直布罗陀海峡。”
“这就好了。”狄克斯坦站起身说,“我们一早起航。”
苏莎·阿什福德和阿尔·科顿在罗马换机,并于早晨抵达西西里。科顿的两位表亲在机场迎候他。他们争论了好长时间,虽不是针锋相对,却激动得高声吵嚷。苏莎听不确切他们快速的对话,但是她弄明白了,表亲们想陪伴科顿,但他却坚持这是他非得亲自出马不可的事情,因为这是一份人情债。
看来科顿争赢了。他们在没有表亲的情况下,驾驶着一辆白色的大型菲亚特,离开了机场。苏莎开车,科顿指点着她驶上滨海公路。她上百次地在脑海里反复预演着和纳撒尼尔重逢的场面:她看着他那瘦小的棱角分明的身材;他抬起头来,认出了她,脸上绽出了欣喜的笑容;她扑向他;他们伸出手臂拥抱在一起;他把她搂得紧得生疼;她说:“噢,我爱你。”并且亲吻着他的面颊、他的鼻子、他的嘴唇……可是她还怀着负罪感和恐惧感,还有另一个场面,她想得较少,那是他板着面孔说:“见鬼,你到底想在这里做什么?”
这有点像那次圣诞夜她表现不好,惹得她妈妈生气,告诉她圣诞老人会在她的圣诞袜中放石头,而不是放玩具和糖果。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番话,就这样睁眼躺了一宿,颠倒着时而期盼、时而畏惧地直到天亮。
她转过头去看旁边座位上的科顿。越洋飞行使他疲惫。苏莎很难想象他跟纳特是同龄人,他这么胖,而且谢了顶,还……哎,还有一种衰颓的做派,本来也许可以逗人开心的,事实上却只是老相而已。
太阳升起来时,岛上的景色很美。苏莎欣赏着美景,转移着自己的思路,以便让时间过得更快些。公路沿海岸蜿蜒着,她驾车驶过一座又一座城镇,她的右方是石头海岸和耀眼的地中海。
科顿点燃了一支雪茄。“我年轻的时候,常干这种事。”他说,“带着一个漂亮姑娘乘上一架飞机,到一处地方,兜兜风,四下看看。那种事情一去不复返啦。多年来,我似乎已在布法罗安定下来了。这都是随生意而来的。你发了财,可总有些操心的事。所以你再也不到处去了,人们都是来见你,带来你的东西。你就变得懒得不想玩了。”
“这是你的选择。”苏莎说。她内心对科顿的同情比表现出来的要多:他是个努力工作的人,可惜干的都是错事。
“是我选的。”科顿承认,“年轻人不会手下留情。”他罕见地勉强一笑,吸了口烟。
苏莎已是第三次从后视镜里看到那同一辆蓝色轿车了。“有人跟踪我们。”她说,尽量让声音保持自然、平静。
“阿拉伯人吗?”
“应该是吧。”她看不到风挡背后的面孔,“我们该怎么办?你说过,你会处理这事。”
“我会的。”
他不出声了。苏莎期待着他再说些什么,就扭过头去看他。他在给一支手枪装上难看的棕黑色子弹。她喘了口气,她还没见过要人命的真枪。科顿抬头看着她,然后看着前方:“天啊,瞧瞧这条路。”
她向前望去,在一处急转弯的地方猛踩刹车。“你从哪儿弄到的那玩意儿?”她说。
“从我的表亲那儿。”
苏莎越来越觉得自己像是在梦魇之中。她已经有四天没有在床上睡觉了。从她听到她父亲那么平静地谈到要杀死纳撒尼尔的那一刻起,她就在不停地奔波:逃离哈桑和她父亲可怕的真面目,到狄克斯坦坚强的手臂中寻求安全;如同在噩梦中一样,她跑得越快,目标却退去得更远了。
“你干吗不告诉我,我们到哪里去呢?”她问科顿。
“我琢磨现在可以说了。纳特要我租下一处带码头和不被警察的鼻子嗅到的房子。我们现在就到那栋房子去。”
苏莎的心跳加快了:“还有多远?”
“两三英里吧。”
没过多久,科顿说:“我们就要到了,别忙。我们不想死在路上。”
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不自主地把脚踩了下去。她松开油门,但脑子还在飞快地转着。现在随时都会见到他,摸着他的脸,亲吻着他,问候着他,感受着他放在她肩头的双手。
“拐进去,向右。”
她驾车穿过一座敞开的大门,沿着一条蔓生着过于繁茂的野草的短短的石子车道,来到一栋已经废弃的白石砌就的大型别墅跟前。她把车停在建有廊柱的正面时,一心巴望纳撒尼尔从里面跑出来迎接她。
在房子的这一头,没有生命的迹象。
他们下了车,爬上坏损的石阶,来到房子的前门。硕大的木门紧闭着,但是没有上锁。苏莎打开大门,他俩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间大厅,地面铺着拼花的碎石。天花板下陷,墙壁上洇出水渍。大厅中央是一座落下来的大型花枝灯,像一只趴在地上的死鹰。
科顿高叫着:“喂,有人吗?”
没有回应。
苏莎心想:这地方很大,他应该在的,只是没听见,大概在外面的花园里。
他们绕过地上的花枝灯,穿过大厅,进入了一个洞穴似的空荡荡的客厅。他们的脚步声发出巨大的回响,直穿过后面没有玻璃的立地门窗。
一座短短的花园向下直抵悬崖。他们走到了可以看见在石头上凿出来的长长的弯来绕去的台阶通向海边的地方。
目光所及,不见人影。
他不在这儿,苏莎心想。这一回,圣诞老人真的给了我石头了。
“瞧。”科顿用一只胖手指着海面。苏莎远眺过去,看到了两条船:一艘大船和一条摩托艇。摩托艇跃过浪头,尖锐的船头劈开海水,飞快地朝他们驶来,船上只有一个人。那条大船驶出了港湾,船后留下了宽宽的尾波。
“看来像是我们刚刚没来得及赶上他们。”科顿说。
苏莎跑下石阶,一边嚷着,一边发疯似的挥着手臂,想引起大船上的人们的注意,尽管她明知这已不可能——他们太远了。她在石头上滑了一下,重重地摔了一跤。她放声大哭起来。
科顿随她跑下,他的沉重的身躯在石阶上摇晃着。“没用的。”他说。他把她拽了起来。
“那条摩托艇。”她绝望地说,“也许我们能乘上那条摩托艇,追上那艘大船——”
“没戏啦。等那条艇来到这儿,大船就会太远了,太远了,而且会比摩托艇开得快多了。”
他领着她回到石阶上来。她往下跑的一段路挺长的,朝上爬费了他沉重的力气。苏莎几乎没有觉察,她内心充满痛苦。
他们走上花园的斜坡,返回到房子里面时,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得坐一会儿了。”他们穿过客厅时,科顿说。
苏莎瞅了瞅他。他大喘着气,面孔憋得发灰,还满是汗水。她猛然醒悟到,爬上爬下对他这种超重的身体确是够呛。一时之间,她忘记了自己无奈的失望。“到楼梯上去吧。”她说。
他们进了毁败的大厅。她引着科顿来到宽阔的扇面状的楼梯前,让他坐在第二级台阶上。他沉沉地坐了下去,把头靠在旁边的墙上,闭上了眼睛。
“听我说。”他说,“你可以给船上打电话……或者发电报……我们仍可以联系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