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就是想让他们坚定地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但是其中一个人说不太可能;另一个人说,可能性微乎其微;最后一个人说,引爆核弹就可以做到这一点。”
“那些人——他们叫什么来着?”
“‘伊甸之锤’。”
“他们能弄到核设施吗?”
“有可能。他们聪明,有目标,而且不是在开玩笑。可是这样一来,他们干吗要制造地震呢?用核弹来威胁我们不就得了?”
“是啊。”老爹若有所思地说,“威胁引爆核弹能够造成同样的恐吓效果,而且可信得多。”
“不过,谁知道这些人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你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我还有个地震学家没有见,他叫迈克尔·奎尔克斯。他们都说他是个异类,但是在研究地震发生原因的领域,他是个领军人物。”
她已经试图联系过奎尔克斯。这天下午,她按响了他家的门铃。他在对讲机里告诉她,要提前预约。
“你可能还没听清楚。”她说,“我是FBI的。”
“FBI就用不着预约了吗?”
她小声咒骂着。她是个执法官员,不是什么骗子推销员。“一般来说,是这样。”她对着对讲机说,“大多数人都觉得我们的工作太重要,等不起。”
“不对,他们不是这么想的。”他答复道,“大多数人都怕你们,所以他们才会放任你们不预约就进去。你到时候打我电话吧。电话簿里有。”
“我来是有公共安全问题要请教你,教授。我听说你是个专家,可以给我重要的信息,帮助我们保护人民。我很抱歉,我没有打电话给你预约,但是现在我人来了。你要是能抽出几分钟的时间跟我谈谈,我真的会很感谢的。”
对方没有答复。她意识到,对讲机那边已经挂断了。
她开车回到了办公室,憋了一肚子火。她没有预约,特工很少预约。她喜欢出其不意地找上门去,让人们毫无防备。几乎她找过的所有人都有事情想要瞒着,他们准备的时间越短,就越有可能犯下暴露自己的错误。但是可气的是,奎尔克斯说得没错,她没有权力对他“突然袭击”。
她放下自尊,给他打电话预约了明天的会面。
她决定先不把这些事情告诉老爹。“我真正需要的是有人能够把地震的科学原理解释给我听,这样我就可以自己判断恐怖分子能不能制造地震。”
“然后你需要找到这些‘伊甸之锤’的恐怖分子,把他们捣毁,好解除威胁。目前有什么进展吗?”
她摇了摇头:“我找人走访了绿色加州运动的所有人。没有人是符合特征的。所有人都没有前科或者从事颠覆活动的记录;事实上,他们一点可疑的地方也没有。”
老爹点了点头:“犯罪分子都不太可能老老实实地告诉你他们是谁。别灰心。你在这个案子上才调查了一天半呢。”
“是啊——但是离他们给出来的最后期限只有两天了。而且我星期四必须去萨克拉门托向州长的副手报告。”
“你明天最好早点开工。”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们都上了楼。朱迪走到卧室门口停住了:“你还记得我六岁时候的那场地震吗?”
他点了点头:“不是什么大地震,从加州的标准来看。不过你那次被吓得半死。”
朱迪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世界末日到了呢。”
“那次地震肯定把我们的房子弄得稍微移位了一点。因为你卧室的房门被卡得死死的,我把肩膀都快撞断了才把它撞开。”
“我还以为是你让地震停下来的。过了好几年我还一直这么认为。”
“那次地震以后,你就一直害怕那个抽屉柜,你妈妈还很喜欢它的,但是你死也不肯把它留在家里。”
“我以为它想把我吃了。”
“我最后把它劈了,当柴火。”
突然,老爹露出了悲伤的表情:“真希望可以回到过去,把那段时光再重新经历一次。”
她知道他想起了她的母亲。“是啊。”她说。
“晚安,孩子。”
“晚安,老爹。”
星期三早晨,朱迪开车穿过海湾大桥,向伯克利进发。在路上,她想象着迈克尔·奎尔克斯长什么样。他那气人的态度说明,他可能是个脾气暴躁的教授,驼着背,穿着邋遢的衣服,戴着眼镜,满脸怒气地看着这个堕落的世界。又或者,他可能是学术界的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穿着细条纹的西装,对可能给大学捐钱的人彬彬有礼,但是对任何于己无用的人都漠不关心。
她在欧几里何大道的木兰树荫里停了车。按门铃的时候,她很害怕他又找个理由把她打发走。但是,当她报上姓名以后,只听哔的一声,门开了。她上了二楼,来到他的公寓。门是开着的。她走了进去。这个地方很小,房价也很便宜:看来他做生意赚不了多少钱。她穿过门厅,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办公室兼客厅。
他正坐在书桌后面,穿着卡其色的鞣革步行靴和海军蓝色的马球衫。迈克尔·奎尔克斯既不是个脾气暴躁的教授,也不是学术界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她马上就看出了这一点。他是个大块头:又高又大,身形健硕,长得很帅,头发很性感,发色较深,而且是天然卷。她很快将他归类为那种又帅又自信的男人,这种人自以为可以做到他们想做的任何事情。
他也有些意外。他瞪大眼睛说:“你就是那个FBI特工?”
她强有力地握了握他的手:“你以为还会有什么人?”
他耸了耸肩:“你长得不像小埃弗雷姆·津巴利斯特。”
津巴利斯特是个演员,曾在长篇电视剧FBI中饰演督察刘易斯·厄尔斯金。
朱迪淡淡地说:“我已经干了十年的特工。你能想象有多少人跟我开过这个玩笑吗?”
让她意外的是,他咧嘴大笑起来。“好吧。”他说,“你骗到我了。”
这样还比较好处一点。
她注意到他的书桌上有一张带框照片,上面有一位美貌的红发女子抱着一个小孩。一般人都喜欢谈自家小孩。“这是谁?”她说。
“不是什么要紧的人。你想谈正事吗?”
还是省省吧,别对他那么客气。
于是她顺势直接切入了正题:“我想知道,一个恐怖组织能不能制造一场地震。”
“你们收到威胁信了?”
不是该由我来问问题吗?
“你没听说过吗?电台里都放了。你不听约翰·特鲁斯的节目?”
他摇了摇头:“他们是来真的吗?”
“这就是我需要了解的。”
“好吧。怎么说呢,简单地说,答案是可以。”
朱迪内心一颤,感到恐惧。奎尔克斯似乎很有把握。她本来希望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她说:“怎么做呢?”
“找一枚核弹,把它运到一座很深的矿井底部,然后引爆。这样就可以了。但是你可能想要一个更现实的方案。”
“是啊,就比如说你想制造一起地震。”
“噢,我可以做到。”
朱迪怀疑他是不是在吹牛:“讲讲怎么做。”
“好吧。”他从桌子后面拿出一块短短的厚木板和一个正多面体墙砖。他把它们放在那里,显然就是为了随时拿出来做演示。接着,他慢慢抬起木板的一边,直到砖块从坡上滑到桌面。“砖块之所以能静止在斜坡上,就是因为有摩擦力。当重力大于摩擦力时,砖块就会滑下来,”他说,“到这里你能听懂吧?”
“当然。”
“当地壳的两个相邻的板块向相反的方向移动时,就会出现圣安德烈亚斯这类断层。你可以想象一下两个冰川彼此摩擦着,向相反的方向移动,它们不会移动得很平顺,而是会挤在一起,然后卡住,压力会积累起来,虽然很慢,但是肯定会越来越大,就这样积聚几十年。”
“那这样怎么会造成地震呢?”
“只要借助某种方法,让所有积聚的能量都释放出来就可以了。”
他又抬起了木板的一端。这一次,他把木板的一端抬升到了砖块刚好要滑落的高度:“圣安德烈亚斯断层有好几个地方就跟这一样——马上就要滑下去了,这种情况在未来十年里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拿着这个。”
他给了朱迪一把透明的12英寸塑料尺:“你现在快速地敲几下木板,就敲砖块前面的地方。”
她照做了,砖块开始滑落。
奎尔克斯接住砖块,不让它继续往下滑:“当木板倾斜时,只需要轻轻敲几下,就能让木板上面的砖块移动。在圣安德烈亚斯断层有巨大压力的地方,只需要稍微施加外力,可能就足以解除地壳板块原本卡住的状态。然后它们就会滑移——由此释放的能量会让地壳震动。”
奎尔克斯可能是个难相处的人,但是一旦他开始讲自己擅长的话题时,听他讲话就是一种乐趣。他是个思维清晰的人,讲起话来通俗易懂,不会摆架子。虽然他描绘的是一副可怕的情景,但是朱迪意识到自己听得津津有味,这并不只是因为他很帅。
“大多数地震都是这样发生的吗?”
“我认为是这样,只不过,有些地震学家可能会持有不同的意见。地壳时不时就会发生自然震动。大多数地震都是由于地壳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发生震动引起的。”
我怎么把这一大堆东西解释给霍尼穆恩先生听呢?他想要的应该只是肯定或否定的简单答案。
“那恐怖分子怎么利用这一点来制造地震呢?”
“他们需要一把尺子,而且还需要知道在哪里敲击。”
“尺子在真实情况下对应的是什么?核弹吗?”
“他们不需要威力那么大的东西,只需要向地壳发送冲击波就可以了。如果他们知道断层的哪个地方是薄弱的,那么他们或许只需要准备炸药,然后在最合适的地方引爆。”
“炸药这种东西,只要想弄,谁都可以弄到手。”
“引爆地点必须是在地下。我估计钻井对于恐怖组织来说,可能是个挑战。”
朱迪在想,西蒙·斯派洛想象的那个蓝领男人会不会是个钻机操作员。干这一行肯定需要执照。只要查一查机动车辆管理部门的数据,应该很快就能查到全加州所有钻机操作员的名单。这份名单不会有多长的。
奎尔克斯接着说:“他们显然需要钻井设备、技术,还有申请批准的借口之类的。”
这些问题也不是无法解决。
“真的这么简单吗?”朱迪问。
“听着,我并没有说这一定行得通。我只是想说,有这种可能性。在真正尝试之前,没人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可以告诉你有哪些方法可能行得通,但是具体的风险评估得由你自己来做。”
朱迪点了点头。昨晚她跟老爹说明自己想要得到什么样的信息时,差不多说了同样的话。奎尔克斯可能有时候表现得很奇葩,但是正如老爹所说,每个人在生活当中都时不时会需要一个奇葩。
“也就是说,最关键的是要选对地点?”
“对。”
“谁会有这样的知识呢?”
“大学、政府地质学家……还有我。我们都会共享这方面的信息。”
“人人都可以得到这样的信息?”
“这不是机密信息,只不过你需要具备一些科学知识,才能解读数据。”
“也就是说,恐怖组织里的某个成员必须是地震学家。”
“对,也可以是学生。”
朱迪想起了西蒙所说的那个录入威胁信的人——一个受过教育的、三十岁的年轻人,说不定她是个研究生。加州有多少个地质学专业的学生?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把他们都走访个遍?
奎尔克斯接着说道:“而且还有一个因素,那就是固体潮。我们都知道,海洋会受到月球对地球的引力而出现潮起潮落的现象,固态地球也受到同样的作用力。每天都会有两次地震窗,每到这时候,断层线就会由于固体潮而受到额外的压力,因此,这是最可能发生地震的时机,或者说也是最容易触发地震的时机。我的专长就是这个。只有我对加州断层的地震窗做过全面的计算。”
“那你的数据有没有可能被别人拿到呢?”
“怎么说呢,我做的就是卖数据的生意。”他凄然一笑,“不过,你也看得出来,我做的生意不怎么赚钱。我拿到了一份合同,客户是一家大的保险公司,它给我的报酬足够我付房租了,但是可惜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剩的了。因为我提出了地震窗理论,大家都觉得我是个异类,而美国企业痛恨异类。”
没想到他也会自嘲,朱迪对他的印象开始变好了:“说不定有人背着你把信息弄走了。你家最近有没有进小偷?”
“从来没有。”
“那有没有可能是你的朋友或者亲戚把信息拷贝过去了?”
“我觉得应该不可能。有人在这个房间里的时候,我都在场。”
她拿起桌上的照片:“这是你老婆还是你女朋友?”
他看起来有些生气,一把将照片从她手里夺了过去。
“我跟我老婆分居了。我没有女朋友。”
“真的吗?”朱迪说。她已经把该问的都问完了,于是站了起来,“感谢你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教授。”
“请叫我迈克尔。我很喜欢跟你说话。”
她感到意外。
他补充道:“你一点就通了,这使我们说起话来更愉快了。”
“这样啊……挺好。”
他送她到公寓门口,然后跟她握了握手。他的手很大,但是力道却出人意料地温柔:“你以后要是还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
她冒险揶揄了他一句:“前提是我要提前打电话预约,对不对?”
他没有笑:“对。”
开回海湾大桥时,她想道,现在的威胁已经很明显了。一个恐怖组织说不定真的可以制造地震。他们需要精确的数据,来寻找断层线上受压较重的地方,而且施力的地方很可能是地震窗,但这也不是完全做不到。他们必须找人来解读数据。而且他们需要借助某种方法,来向地球发射冲击波。这将会是最困难的任务,但也不是不可能完成。
她摊上了一份不讨喜的差事——必须告诉政府的副手一个可怕的现实:制造地震是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