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圣诞节(2 / 2)

白色病毒 肯·福莱特 22863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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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12点55分

从更衣室通往生物危害区域需要经过一扇密封的耐压门。基特转动了一下门上那个四个轮辐的转盘,打开了门。他在实验室正式启用前进来过,但与现在不同,那时里面还没有开始存放各种危险的病毒。不过他从来也没有真枪实弹地闯进过BSL4——他没有接受过相关培训。他怀揣着自己正在拿生命冒险的觉悟,穿过那扇门走进了洗澡间。奈吉尔跟在他身后,手里提着埃尔顿的那个酒红色公文包。埃尔顿和黛西则在外面的货车上等着他们。

基特关上了他身后的门。这些门都通过电线联系在一起,这样如果前一扇门没有关上,后一扇门也不会打开。他听见耳朵里发出啪的一声。BSL4里的气压从进门处开始便逐渐降低,这样如果里面的气体泄漏,空气也是向内循环的,从而避免了有毒气体扩散的危险。

他们穿过另一扇门进到了一间房间里,房间里的挂钩上挂着蓝色的塑料防护服。基特脱掉了鞋。“找一套适合你的大小的穿上,”他对奈吉尔说,“我们得省略一些防护措施。”

“我不喜欢那东西发出的声音。”

基特也不喜欢,但是他们别无选择。“正常的程序太烦琐了,”他说,“你得脱掉你所有的衣服,包括内衣,还要取下首饰,然后穿上手术服,最后再穿上防护服。”他从挂钩上拿下一套防护服开始往身上套。“出来的时候更麻烦。你得穿着防护服,先去淋一遍消毒液,再淋一遍水,程序是事先设定好的,一次五分钟。接着你得脱掉防护服,然后是手术服,光着身子再洗澡五分钟。你必须清洗干净你的指甲,擤干净鼻子,清清喉咙,把痰吐出来。然后你才能穿衣服。要是我们走完这整套程序,到我们出去的时候半个英维本的警察都已经在外面等着我们了。所以我们就跳过淋消毒液和洗澡的程序,到时候脱下防护服就跑。”

奈吉尔很震惊:“这东西究竟有多危险?”

“打个比方,要是你以一百三十英里的时速开车,你可能会因此而死,但也可能不会,只要你没把开快车当成一个习惯。快点,找一件该死的防护服穿上。”基特合上了他的面罩。塑料的面罩让他看东西时视野有些扭曲。他拉上了防护服中间的对角拉链,然后上前帮助奈吉尔。

他认定他们不用戴上常规的手术手套也没事。他用一卷强力胶带帮奈吉尔把防护服的手套固定到僵硬的圆形袖口上,然后让奈吉尔也帮他固定住了手套。

他们从穿防护服的房间进入净化淋浴间。这个小房间里四面都是喷头。他们感到气压又降低了一些——基特想起来,从一间房间进到另一间房间气压会下降二十五到五十帕斯卡。从淋浴间出来后,他们进到了真正的实验室里。

那一瞬间基特感到非常害怕。这里的空气中飘浮着某种能够把他置于死地的东西。他那套关于省略安全预防措施和什么一百三十英里的车速的花言巧语,现在想起来不过是外强中干的废话。我可能会死的,他想到。我可能会感染上什么病,然后开始大出血,我的耳朵和我的眼睛和我的下面都会鲜血直流。我到底来这儿干吗了?我怎么那么蠢?

他缓缓地呼吸着,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告诉自己:你没有暴露在实验室的空气里;你马上就能呼吸到从外面引来的新鲜空气。没有病毒能穿透这套防护服。你在这里,比你挤在波音747的经济舱里飞往奥兰多还安全。控制住自己。

弯弯曲曲的黄色通风软管从天花板上垂下来。基特抓了一根连到奈吉尔腰部的插孔上,接着就看见奈吉尔的防护服开始膨胀起来。他也给自己插了一根,立刻便听见了空气涌入的声音。他的恐惧稍减。

门边站着一排橡胶靴,但是基特没管它们。这些鞋的主要作用只是保护防护服的脚套,让它们不至于过度磨损。

他巡视了一圈实验室,认清了自己所处的位置,努力想忘记此刻的危险,专注于他必须做的事。实验室里的墙为了密封效果而刷上了环氧漆,因而整间房间都亮闪闪的。不锈钢的长桌上放着显微镜和计算机工作站。上面还有一台传真机,可以把里面的信息传递到外面——纸张既不能带进淋浴间,也不能放进高压灭菌器中。基特注意到了那个储存样本的冰柜,可以在其中处理有害物质的防生物危害箱,还有那个放着兔箱的架子,上面还罩着一层塑料布。因为在防护服内很难听见外面的声音,所以门上的红灯会在电话响的时候开始闪烁。而如果发生意外事件,则会亮起蓝灯。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都装着闭路电视摄像头。

基特指向一扇门:“我觉得保险柜就在里面。”他穿过房间,他的通风软管随着他的动作延伸着。他打开了门,里面的房间里放着一个直立的冰柜,冰柜上装置着一个键盘密码锁,整间房间和壁橱差不多大。LED键盘被打乱了,所以每一次的数字排列顺序都不一样。这样也就不可能通过看别人的输入动作猜出密码了。但这把锁正是基特安装的,所以他知道密码——除非他们把它换掉了。

他输入了数字,然后拉了一下手柄。

门开了。

奈吉尔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朝里面望去。

纸盒之中,一剂剂珍贵的抗病毒药物已经被装进了一次性注射器里,随时可以使用。基特指着架子,提高了音量,让奈吉尔透过防护服也能听见他的声音:“这就是你要的药物。”

“我不想要药物。”

基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他喊道。

“我不想要药物。”

基特大吃一惊:“你说什么?那我们在这里干吗?”

奈吉尔没有回答。

架子的第二层上摆放着被用于进行动物实验的各种病毒样品。奈吉尔仔细地查看着上面的标签,然后拿出了一剂玛多巴-2的样品。

基特问:“你要那鬼东西做什么?”

奈吉尔一言不发地把架子上剩余的玛多巴-2样品全部拿了下来,一共十二盒。

杀死一个人只用一盒病毒就行了,十二盒足以掀起一场瘟疫。基特死都不愿意去碰那些盒子,即使穿着防生物危害的防护服也是如此。但是奈吉尔究竟想做什么?

基特说:“我以为和你合作的是某个制药巨头。”

“我知道。”

今晚的工作之后,奈吉尔必须付给基特三十万英镑的酬劳。基特不知道埃尔顿和黛西能拿到多少钱,但是,即使他们的酬劳比他的低一点,奈吉尔总共也得花上接近五十万英镑。也就是说,那个顾客必须付他一百万英镑,甚至是两百万,才能让他的这一番辛苦工作不至于付诸东流。那个药物能值得起这个价钱,而且简直物超所值。但是谁会为这样一个致命病毒的样品付一百万英镑?

这个问题才浮现在他脑海中,基特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奈吉尔拿着装着样品的盒子穿过实验室,把它们放到了防生物危害箱内。

防生物危害箱是一个玻璃做成的盒子,它的前方有一条狭长的口,科学家可以通过这个口将手臂伸进箱内进行实验操作。箱子里有一个气压泵,确保了空气能够从箱外向内流通。因为科学家们在操作时都穿着防护服,所以防生物危害箱并不是完全密封的。

接着,奈吉尔打开了那个酒红色的皮革公文包。公文包的上部边缘露出了蓝色的冷却包。基特知道病毒样品必须低温保存。公文包的下半部分则装满了白色的聚苯乙烯碎屑,人们常用它来保护易碎物品。碎屑之上,一支普通的香水喷雾瓶像一件珍宝一样躺在中间,瓶内空空如也。基特认识这个瓶子。它属于一个叫作“妖术”的品牌,他姐姐奥尔加用的就是这种香水。

奈吉尔把香水瓶放到箱子里,瓶身凝结起一层薄霜。

“他们让我打开抽气机,”他说,“开关在哪里?”

“等一下!”基特说,“你到底在做什么?你必须告诉我!”

奈吉尔找到了开关,打开了抽气机。“客户希望这个产品能够方便运送,”他耐心地解释道,语气极为宽容,“所以我正在这个箱子里把样品转移到这个瓶子里,因为在其他地方这么做会很危险。”他拿走香水瓶顶部的盖子,然后打开了一个样品盒子。盒子里面是一支透明的耐热玻璃药瓶,瓶子的侧面印着白色的刻度线。奈吉尔戴着手套的手十分笨拙,他拧开了药瓶的盖子,把里面的液体倒进了“妖术”香水瓶中,然后盖上药瓶的盖子,拿起了下一支。

基特说:“那些要买这个的人——你知道他们要拿它做什么吗?”

“我能猜到。”

“这会害死人的——成百上千的人!”

“我知道。”

把病毒装在香水喷雾瓶里确实是种完美的运送方式。而且,以这种方法喷洒液体也非常容易。它虽然装满了无色的液体病毒,但看上去毫无异样,能够在不引起任何注意的情况下通过所有的安全检查。一个女人可以在任何公共场合拿出这样一个瓶子,若无其事地把病毒散播到空气之中,置每个吸入了这种气体的人于死地。她也会害死她自己——恐怖分子经常都会这么做。她杀死的人将会多于任何一种自杀式炸弹。基特毛骨悚然,他说:“这可是大屠杀!”

“是的。”奈吉尔转过身看着基特,他那双蓝眼睛即使被遮挡在双层面罩之后也仍然令人生畏,“但你已经掺和进来了,你跟我们所有人一样有罪,所以闭上你的嘴,别分散我的注意力。”

基特呻吟了一声。奈吉尔是对的。基特从没想过自己会被卷进偷盗以外的事中。当他看见黛西用短棍猛击苏珊时,他就已经胆战心惊了。但这比那件事还要严重得多——而且基特对此完全无能为力。要是他现在去阻止这次抢劫,奈吉尔也许会杀了他——而且,如果事情出了差错,病毒没能交到客户手中,哈利·麦克加里可能也会因为他没办法还账而杀了他。他必须坚持到最后,拿到他的那份酬劳。不然他就死定了。

他还得确保奈吉尔操作病毒的方式是正确的,不然他也死定了。

奈吉尔的胳膊伸在防生物危害箱里,他把所有的样品药瓶里的液体都倒进了香水瓶内,然后合上了香水瓶顶部的盖子。基特知道这个瓶子的外部现在肯定已经被污染了——但是似乎有人已经告诉过奈吉尔这一点了,因为他把瓶子放进那个装满了消毒液的外推槽里,然后把它推到了另一边。他擦干净瓶身,接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两个密封食品袋。他把香水瓶放进其中一个袋子里,拉好密封条,然后把装着瓶子的袋子放进了另一个袋子里。最后,他把那个套着两层塑料袋的瓶子放回到公文包里,关上了包口。

“任务完成。”他说道。

他们离开了实验室,公文包在奈吉尔手里。他们经过了净化淋浴区,但并没有使用淋浴——他们没有时间了。他们在防护服室里脱下了笨重的塑料太空服,穿上了他们自己的鞋。基特尽量远离奈吉尔的防护服——他的手套肯定已经被微小的病毒污染了。

他们穿过普通淋浴区,这次他们也没有淋浴,然后通过更衣室,来到了门厅里。四个保安仍然被捆着手脚,靠着墙坐着。

基特看了一眼手表,从他监听托妮·加洛和史蒂夫的谈话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十分钟,“希望托妮不在这里。”

“就算她在,我们也能让她放弃抵抗。”

“她以前是个警察——她不会像这些保安那么好对付。而且就算我做了伪装,她也可能会认出我。”

他按下绿色的按钮打开了门。他和奈吉尔沿着走廊跑到了大礼堂。里面空无一人,基特如释重负:托妮·加洛还没到。我们办到了,他想。但是她随时都可能到达这里。

小货车就停在主门外,发动机还在运转着。埃尔顿坐在驾驶座,黛西则在后面。奈吉尔跳了进去,基特跟在他身后,大叫:“快走!快走!快走!”

基特还没关上门,埃尔顿已经踩下了油门。

地上积雪很深。货车马上就打滑了,车身横到了路上,但是埃尔顿控制住了汽车。他们在大门口停下来。

威利·克劳福德伸出半个身子。“都修好了?”他说。

埃尔顿摇下车窗。“还没有,”他说,“我们需要一些零件。我们还会回来的。”

“在这种天气下,往返一趟可得花不少时间。”这个保安健谈地说。

基特发出一声不耐烦的低吼。黛西在后面低声问道:“我能一枪射死这个浑蛋吗?”

埃尔顿冷静地说:“我们会尽快回来的。”然后他关上了车窗。

过了一小会儿,障碍物升了起来,他们的车开了出去。

正当他们往外开时,两束车前灯灯光闪了闪。一辆车从南方开了过来。基特辨认出那是一辆亮色的捷豹轿车。

埃尔顿往北转弯,从“克里姆林宫”疾驰而去。

基特从后视镜里看着那辆车的车前灯。它转进了“克里姆林宫”的大门。

托妮·加洛,基特想。晚了一分钟。

凌晨1点15分

当卡尔·奥斯本踩下刹车,把车停在“克里姆林宫”的大门外时,托妮正坐在他身旁的副驾驶座上。她母亲则坐在后座。

她把自己的出入证和她母亲的养老金簿递给卡尔。“你得向这位保安出示你的记者证。”她说。所有来访者都必须出示证件。

卡尔降下车窗,把证件递了过去。

托妮越过他看到了汉米什·麦克吉侬。“嘿,汉米什,是我,”她说道,“我还带了两个访客。”

“你好,加洛女士,”那位保安说,“后座上的那位夫人怀里抱的是只狗吗?”

“别提了。”她说。

汉米什记下了他们的名字,然后把记者证和养老金簿退了回来:“史蒂夫就在接待处。”

“电话都能用了吗?”

“还不行。那个维修小组才刚离开去取什么备件了。”他升起了前方的路障,卡尔把车开了进去。

托妮压下了心中那一阵针对海伯尼安电信公司的怒气。在今晚这种情况下,他们就应该带上所有他们可能会用到的零件才对。天气越来越糟,车辆可能很快就不能再在路面上行驶了。她怀疑他们在上午之前都不会回来了。

她的一个小计划也因此泡汤了。她本来希望能够在上午打电话给斯坦利,告诉他“克里姆林宫”在夜里出了点小问题,不过她已经解决了——然后再和他约定好晚一点见面的时间。但现在看来,她的工作汇报可能不会那么令人满意了。

卡尔的车停在了主入口前。“在这儿等着。”托妮说完,他还没来得及张口争论,她便钻出了车门。只要她能阻止,就不想让他进到这座楼里。她跑步攀上两座石狮子之间的台阶,穿过大门。她惊讶地发现接待桌旁空无一人。

她犹豫了一下。其中的一个保安可能是去巡逻了,但是他们不应该都走了才对。他们可能身在这座楼里的任何一个地方——而大门无人守卫。

她朝控制室走去。监视器将会告诉她保安们到底在哪里。

她震惊地看见控制室里也没有人。

她的心上似乎结起了一层冰。情况很不妙。四个保安都不见了——这就不仅仅是一点偏离了常规的小差错了。出事了。

她再次看向监视器。屏幕上的房间全部空无一人。如果四个保安现在都在这座楼里,那其中一人应该在几秒内就会出现在监视器上才对,但无论是哪里都不见半个人影。

接着,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的视线。她更加仔细地看着BSL4的视频画面。

日期上显示着12月24日。她看了看表。现在已经过了凌晨一点。今天是圣诞节,12月25日。她在看的是之前的录像。有人篡改了视频。

她坐到计算机工作站前,进入了程序中。三分钟内她就确认,所有监控着BSL4的监视器上播放的都是昨天的录像。她修正了这个错误,然后看着屏幕。

在更衣室外的门厅里,四个人正坐在地板上。她盯着监视器,惊恐万状。上帝啊,求求你了,她想到,保全他们的性命吧。

一个人动了动。

她又靠近了一点,看着视频画面。他们都是穿着深色制服的保安;而且他们的手都放在背后,仿佛被人捆起来了一样。

“不,不!”她大喊道。

虽然残酷,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否认,“克里姆林宫”确实被突袭了。

她感到一种天要亡我的厄运。先是迈克尔·罗斯,现在又是这一茬。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她已经做了她能做的一切来保证这个地方的安全——但她还是一败涂地。她让斯坦利失望了。

她朝门口跑去。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先冲到BSL4里给这些俘虏松绑,但接着她在警部受过的训练制止了她。停下,先估计一下当下的情况,计划好反应方案。无论这件事是谁做的,他们都很有可能还在这座楼里,虽然她猜测罪魁祸首应该是那个刚刚离开的海伯尼安电信公司的维修小组。她最重要的任务是什么?那就是确保她并不是唯一一个知道这个情况的人。

她拿起了桌上的电话。无法接通,这是当然的。电话线路故障很有可能也是眼下这起事件的一部分。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给了警察局:“我是托妮·加洛,我负责奥克森福德医学公司的安全工作。这里出了一点事。我的四个保安都遭到了袭击。”

“行凶者还在现场吗?”

“我觉得应该不在,但我不能确定。”

“有人受伤吗?”

“我不知道。我挂断电话以后马上就去检查——我想先通报这里的情况。”

“我们会尽量安排一辆巡逻车过来——但是现在的路况真的很差。”他听上去应该是一个缺乏经验的年轻警员。

情况紧急,托妮努力想给他施加一点压力:“这很有可能是一起生物危害事故。就在昨天,有个年轻人因为感染了一种从这里泄漏出去的病毒去世了。”

“我们会尽力的。”

“弗兰克·海科特应该是今天值班吧?他在警局吗?”

“他在待命中。”

“我强烈建议你现在马上打电话到他家里把他叫醒,告诉他这里的情况。”

“我已经记下了你的建议。”

“这里的电话也出了问题,很有可能就是那些入侵者搞的鬼。请你记一下我的手机号码。”她念了一遍号码,“请让弗兰克马上给我回电。”

“我明白了。”

“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警员大卫·莱德。”

“谢谢你,莱德警员。我们会等着你们的巡逻车的。”托妮挂了电话。她确定这位警员并没有意识到她这通电话的严重性,但他至少会把这件事汇报给他的上级。无论如何,她没有时间和他争论了。她冲出控制室,沿着走廊跑到BSL4。她拿出出入证在读卡器上晃了晃,把指尖压到扫描仪上,然后走了进去。

史蒂夫、苏珊、唐和斯图排成一排靠着墙,手脚都被捆着。苏珊的样子看上去就像她撞到了一棵树上一样:她的鼻子肿胀不已,下巴和胸口都血迹斑斑。唐的额头上也有一个严重的伤口。

托妮跪下身给他们松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说。

凌晨1点30分

那辆海伯尼安电信公司的小货车正在雪中艰难前行,车轮陷进积雪中足有一英尺深。埃尔顿挂着高速挡,以十英里的时速开着车,避免车轮打滑。大片大片的雪花袭击着这辆汽车。雪在挡风玻璃的两侧堆成两座楔形小山,越积越硬,雨刷能扫到的范围也越来越小,直到埃尔顿再也看不清前路,只能被迫停下货车,下车把雪清理干净。

基特心烦意乱。他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参与了一次抢劫,并不会真的伤害到任何人。他父亲确实得付出一笔钱,但另一方面,基特就能归还哈利·麦克的钱了,这笔钱本来就该由他父亲付,所以这其中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公平的。但现实不是如此。购买玛多巴-2的原因只会有一个:有人想杀死许多人。基特从没想过自己会担上这么大的罪名。

他想知道奈吉尔的顾客代表的究竟是谁:日本的狂热分子、伊斯兰教原教旨主义者、爱尔兰共和军分裂集团,还是某些住在美国蒙大拿州的遥远山区里,手握高性能来复枪的偏执狂。但这都不重要了。不管是谁拿到这种病毒,他都会使用它,结果就是成百上千的人都会因为它双目流血而死。

但是他能怎么办?如果他想中止这次抢劫,把病毒样品带回实验室,奈吉尔肯定会杀了他,或者让黛西杀了他。他想过打开货车的门跳出去。车速很慢。他也许可以在他们抓住他之前消失在茫茫大雪中。但是就算这样,病毒也还在他们手里,而且他也还欠着哈利二十五万英镑。

他必须走到底。也许,在这件事结束以后,他可以寄一份匿名信到警察局指认奈吉尔和黛西,希望他们能在病毒被使用之前找到它。又或许,他可以聪明一点,严格执行自己的计划,消失得无影无踪。反正没人会在卢卡散播瘟疫的。

也许病毒会被洒在他乘坐的那架飞往意大利的飞机上,而他完全是自作自受。但这样也就公平了。

他看着前方的风雪,一块写着“汽车旅馆”的招牌闯进了他的视线。埃尔顿拐向了这条路。旅馆的门上有一盏灯,停车场里停着八九辆汽车。这间旅馆正在营业。基特很奇怪,谁会在汽车旅馆里过圣诞节呢。也许只有印度人,要么就是身陷囹圄的生意人,或者背负不伦之恋的情人。

埃尔顿把车停到了一辆沃克斯豪尔阿斯特旅行车旁。“我们要把这辆货车扔在这儿,”他说,“它太容易被认出来了。我们本来应该坐这辆阿斯特回机场,但是我不知道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还能不能开回去。”

黛西在后面说道:“你这个蠢货,干吗不用路虎?”

“因为阿斯特是英国最常见也最不会引人注意的车型,而且天气预报说不会下雪,你这个丑婊子。”

“别闹了,你们俩。”奈吉尔镇定地说,摘掉了他的假发和眼镜,“收好你们的伪装。我们都不知道那些保安多快就会向警察描述我们的特征。”

其他人照他的话做了。

埃尔顿说:“我们可以留在这里,开间房间,等着事情结束。”

“太危险了,”奈吉尔回答道,“这里距离实验室只有几英里远。”

“我们动不了,警察们肯定也动不了。天气一转好我们就走。”

“我们还和客户有约。”

“这种天气里他也开不了他的直升机。”

“确实。”

基特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下他的电脑。这是一通正常的通话,并非来自“克里姆林宫”的系统。他接了起来:“喂?”

“是我。”基特听出了汉米什·麦克吉侬的声音,“我用我的手机打的,威利去上厕所了,我得长话短说。”

“出什么事了?”

“你一走她就到了。”

“我看见她的车了。”

“她发现其他的保安都被绑起来了,而且还报了警。”

“天气那么糟,警察们能过去吗?”

“他们说他们会尽力的。她刚到警卫处来告诉我们警察也许随时会到。等他们到了以后——抱歉,我得挂了。”他挂断了电话。

基特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托妮·加洛发现那些保安了。”他宣布道,“她报了警,警察正在过去的路上。”

“那就没办法了,”奈吉尔说,“我们换到阿斯特上。”

凌晨1点45分

克雷格刚把手滑进索菲的毛衣边缘就听见了一阵脚步声。他放开她的嘴唇,向四周环视了一下。

他姐姐穿着睡裙从阁楼上走下来。“我觉得有点不舒服。”她说着,穿过房间走进了洗手间。

克雷格感到有些挫败,他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电视里播放的电影上。那个老巫婆已经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姑娘,正在引诱着一个英俊的骑士。

卡罗琳又出现了,说道:“洗手间闻上去像有人在里面吐了一样。”她爬上楼梯,又回到了床上。

“这里真的没什么隐私可言。”索菲低声说。

“就跟在格拉斯哥中央车站里做爱一样。”克雷格说,但他再次吻住了她。这一次,她张开了双唇,她的舌尖触碰到了他的舌头。他欣喜若狂,发出了一阵愉快的呻吟。

他把手探进了她的毛衣里,一路向上,摸到了她的胸。她的胸小小的,十分温暖。她穿着一件薄薄的棉质胸衣。他轻轻地揉着它们,她在愉悦中不由自主地呻吟出声。

汤姆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们俩能别叫了吗?这样我睡不着!”

他们停了下来。克雷格把手抽出了她的毛衣。他就快因为这种种挫败而爆炸了。“我很抱歉。”他小声说。

索菲说道:“我们干吗不去另外的地方?”

“能去哪里?”

“你之前带我去的那个阁楼怎么样?”

克雷格激动起来。到那里就完全只剩他们两个人了,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的。“太好了。”他说道,然后站了起来。

他们穿上了外套和靴子,索菲戴上了一顶粉红色的羊毛帽,帽子上还有一个小毛球。她看上去可爱又纯洁。“真是给了我无穷的快乐。”

“什么给了你?”

“你。”

她露出了一个微笑。要是在早些时候,她肯定只会说他的话“太无聊了”。他们的关系已经改变了。也许是因为他们喝下的伏特加。但是克雷格觉得真正的转折点其实发生在洗手间里,发生在他们俩一起照顾汤姆时。也许正是因为汤姆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小孩子,他们俩才不得不扮演起大人的角色。而在那之后,她也不能再变回之前那副阴沉沉的酷相了。

克雷格可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清理呕吐物可以赢得姑娘的芳心。

他打开了谷仓的大门。一阵冷风卷着雪片向他们袭来,仿佛婚礼时扔下的纸屑。克雷格很快走到外面为索菲撑着门,然后关上了门。

斯提普夫此刻看上去出乎意料地浪漫。雪花覆盖了陡峭的斜屋顶,窗台上堆砌着层层白雪,庭院里中的积雪更是深达一尺。四周墙壁上的灯笼发出金色的光晕,照亮了纷飞飘扬的雪花。白雪为一辆手推车、一摞木柴和一条花园里的水管裹上了银装,把它们变成了一座座冰雕。

索菲睁大了眼睛。“这简直和圣诞贺卡上的画一样美。”她说。

克雷格牵起了她的手。他们抬高了腿穿过庭院,仿佛两只涉水而过的鸟。二人绕过屋角来到后门。克雷格扫下了垃圾桶顶上的白雪,站了上去,然后手撑在放靴子的门厅那低矮的屋顶上,爬了上去。

他转头往回看。索菲有些犹豫。“来吧!”他用气声说。他伸出了手。

她抓住他的手,让他把自己拉上了垃圾桶。克雷格用另一只手抓住斜屋顶的边缘,稳住了自己的身体,帮她爬到了自己身边。有那么一瞬间,他们肩并肩地躺在雪上,就像一对缠绵睡榻的情人。然后克雷格站了起来。

他踏上阁楼门下的那块窗台,踢掉了上面大部分的积雪,打开了那扇大门。接着他转身回到索菲旁边。

她已经双手撑地跪在了屋顶上,但是当她站起来时,她的橡胶靴滑了一下,她摔了一跤。她看上去很害怕。

“抓住我。”克雷格说道,把她拉了起来。他们现在的行动其实并不危险,她完全有点小题大做,但是他并不在意,因为这反而给了他一个机会去保护她,表现出自己强大的一面。

克雷格拉着她的手站在窗台上。她爬上他身边,然后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她如此用力地抱着他,他甚至有些想就这么留在原处了。但他还是继续向前走了,他侧着身子走过窗台来到打开的门前,帮她进到了里面。

他关上了他们身后的门,打开了灯。克雷格兴奋地想,这简直太完美了。这里只有他们俩,现在又是午夜,没人会过来打扰他们。他们可以做他们想做的任何事。

他躺下来,透过地板上的小洞窥探着厨房内的情况。只有通向放靴子的门厅的那扇门上亮着一盏灯。奈莉正躺在锅炉前,抬着头,竖着耳朵听着:它知道他在这里。“快继续睡觉。”他小声说。不管它有没有听见他说的话,这只狗都垂下了头,闭上了眼睛。

索菲正坐在那个旧沙发上,浑身发抖:“我的脚冻僵了。”

“你的靴子里进了雪。”他在她面前跪下来,帮她脱下了她的威灵顿雨靴。她的袜子全湿了。他又帮她脱下了袜子。她白色的小脚摸起来好像之前被冻进过冰箱一样。他试着用双手帮她暖脚。接着,他灵光一闪,解开了外套的扣子,撩起了毛衣,然后把她的脚底压到他赤裸的胸膛上。

她说:“噢,天哪,太舒服了。”

他想起来,在他的幻想中,她经常会对他说这句话,虽然并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凌晨2点

托妮坐在控制室里,看着监视器。

史蒂夫和保安们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从“维修小组”进入大礼堂开始讲起,一直到他们中的两个人从BSL4里出来,经过小门厅然后消失在门外——其中一位手里提着一个暗红色的皮质公文包。唐告诉她,当史蒂夫在给他做急救时,有一个男人曾经试图阻止他们采用武力。那个人喊出的话深深地烙在了托妮的脑海中:如果你想让我们十点时两手空空地去见客户,那你就继续这样吧。

看来,他们来这里是为了从实验室里偷走什么东西,并且他们把那个东西装到那个公文包里带走了。托妮毛骨悚然地想到,她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

她正在播放BSL4里从12:55到13:15的录像。虽然在当时监视器上并没有显示实时画面,但是电脑已经储存了那时的录像。现在她正看着实验室里的两个男人穿生物危害防护服。

当她看见其中一人打开了通向装着保险柜的那个小房间的门时,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在键盘上输入了一串数字——他竟然知道密码!他打开了冰柜门,另一个男人开始转移样品。

托妮暂停了录像。

摄像头的位置位于门的上方,可以越过那个男人的肩膀拍到冰柜内的情况。他的手里拿满了白色的小纸盒。托妮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敲,放大了监视器上的黑白画面。她能看到那些纸盒上的国际生物危害标志。他偷的是病毒样品。她再次拉近画面,启动了增强画质的程序。纸盒上的字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玛多巴-2。

虽然她之前已经多少料到了,但情况确认以后还是感到自己好像被一阵死亡的冷风所击倒了。她坐在原地盯着屏幕,因为恐惧而全身僵硬,她的心在胸腔中跳动的声音仿佛是一曲奏响的挽歌。玛多巴-2是她能想象到的最致命的病毒,而且它的传染性很强,所以必须采取多层安全措施进行保护,且只能由穿着隔离防护服、经过了严格训练的专业人员进行操作。而现在它却被一伙小偷放在一个公文包里,大摇大摆地拿着四处乱晃。

他们开的车可能会出车祸;他们可能会在惊慌之中扔掉公文包;病毒可能会落入并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的人的手里——这其中的风险实在惊人。就算他们没有一不小心泄漏病毒,他们的“顾客”也会故意释放它。有人计划用这种病毒杀死成百上千的人,甚至还会用它酝酿起一次瘟疫,毁灭整个人类种族。

而他们正是从她这里得到了杀人工具。

她在绝望之中重放了一次录像,恐惧地看着其中一个入侵者把药瓶中的东西倒进了一个写着“妖术”的喷雾瓶里。显然,他们要用这个瓶子运送病毒。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香水瓶现在成了一件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她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在瓶外套上两层袋子,然后把它放进垫着聚苯乙烯碎屑的公文包里。

她已经看够了。她知道现在得做什么。警察必须开展一次大规模的排查行动——且动作要快。如果他们能快点开始行动,也许还能够在病毒被交到买家手上之前抓住这些小偷。

她把监视器调回到默认状态,然后离开了控制室。

保安们都在大礼堂里,他们正坐在平时留给来访者的沙发上,喝着茶回想着这次危机。托妮决定先用几秒的时间重塑她的控制权。“我们还有重要的工作要做,”她干脆地说,“斯图,请你去控制室里继续你的工作。史蒂夫,坐回桌子后面。唐,你就待在原地吧。”唐临时包扎了一下他额头上的伤口。

被短棍击伤了头部的苏珊·麦金托什现在正躺在一张沙发上,那张沙发本来是给等待的来访者坐的。她脸上的血已经被清洗干净了,但头部的瘀青仍然很严重。托妮跪在她身边,吻了吻她的前额。“真可怜,”她说,“你感觉怎么样?”

“头昏眼花。”

“我很遗憾发生了这种事。”

苏珊虚弱地笑了笑:“能让你吻我,挨打也值了。”

托妮拍了拍她的肩膀:“看来你已经在恢复了。”

她母亲正坐在唐的身边。“史蒂夫给我倒了一杯茶,他真是个好人。”她说。那只小狗正坐在她脚边铺开的报纸上。她喂了它一块饼干。

“谢谢你,史蒂夫。”托妮说。

母亲说:“他会是一个很好的男朋友的。”

“他已经结婚了。”托妮回答。

“现在这个年头,结不结婚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对我来说有区别。”托妮对史蒂夫说,“卡尔·奥斯本在哪里?”

“男士洗手间。”

托妮点了点头,拿出了她的手机。是时候报警了。

她回想起史蒂夫·崔姆莱特之前告诉她的话,今晚英维本本地警察部的值班人员有:一位督查,两位警长,六位警员,还有一位随时待命的警司。要处理像这次这样的大型危机,这些人远远不够。她十分清楚,要是现在是她负责指挥的话她会做什么。她会召集二十到三十个警察。她会征用扫雪机,设置路障,并且让一个武装小组随时准备进行抓捕行动。而且她还会抓紧时间布置这些任务。

她感到自己备受鼓舞。随着她把注意力放到眼下的行动上,这次事件带来的恐慌感已经慢慢从她身上消退了。行动总是能让她振作起来,而警察的工作则是最让她兴奋的行动。

接电话的又是大卫·莱德。当她表明身份后,他说:“我们之前派了一辆车,但是他们中途返回了。天气实在——”

她吓了一跳。她原本以为现在警车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说的是真的吗?”她提高了声音说道。

“你看到现在的路况了吗?人们把车丢得到处都是。警车开出来也是陷在雪里,有什么意义呢?”

“我的天!警队现在招的都是些什么软蛋?”

“女士,这么说就很没有必要了。”

托妮控制住了自己:“你说得对,我很抱歉。”她想起来,从她的训练经验来看,警察在应对危机时出大岔子,常常都是因为在最开始的几分钟里他们错误地估计了危害的程度,而最先处理报警电话的正是像莱德警员这样经验不足的警察。她的首要任务应该是确保他会把关键信息汇报给他的上级。“情况是这样的:第一,那些小偷偷走的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病毒,它的名字叫玛多巴-2,对于人类来说是致命的,所以这是一起生物危害紧急事件。”

“生物危害。”他说道,显然他正在把这个词写下来。

“第二,袭击者是三名男性——两名白人一名黑人——和一名白人女性。他们开的是一辆写着‘海伯尼安电信公司’的小货车。”

“你能详细地描述一下他们的长相吗?”

“我会尽快让保安主管给你打电话,他会告诉你相关信息的——他看见他们了,我没有。第三,我们有两个人受伤了,一个头部被短棍击伤,另一个则是被踢伤。”

“伤势如何?”

她觉得自己已经告诉他这个问题的答案了,但他似乎在对照着一张表格提问。“那位被短棍击伤的保安需要看医生。”

“好的。”

“第四,入侵者手里有武器。”

“什么武器?”

托妮转过头看着史蒂夫,他是个枪迷:“你看到他们拿的什么枪了吗?”

史蒂夫点点头:“九毫米的勃朗宁自动手枪,他们三个人拿的都是——就是弹匣能装下十三发子弹的那种。我觉得这些枪像是以前军队里用的。”托妮向莱德重复了一遍。

“所以这是一次武装抢劫。”他说。

“是的——但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没有跑远,而且那辆货车很容易辨认。如果我们动作快点,肯定能抓住他们。”

“今晚没人的动作能快得起来。”

“很显然,你们需要扫雪车。”

“警队没有扫雪车。”

“这个地区肯定有几辆扫雪车,我们在冬天的很多时候都需要清扫路面啊。”

“但清扫积雪并不是警察的职责;那是当地政府的责任。”

托妮快被逼得尖叫出声了,但她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弗兰克·海科特在吗?”

“弗兰克·海科特警司现在没空。”

她知道弗兰克正在待命中——史蒂夫告诉她了。“如果你不想吵醒他,那就我来。”她说。她挂断了电话,接着拨通了他家里的号码。他是个认真尽责的警察,肯定就睡在电话旁边。

他接起了电话:“我是海科特。”

“我是托妮。有人抢劫了奥克森福德医学公司,一些玛多巴-2被盗走了。正是这种病毒杀死了迈克尔·罗斯。”

“你怎么能放任这种事情发生?”

这个问题她也问过自己,但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就很伤人了。她反驳道:“你要是够聪明,就想想该怎么在这些小偷溜走之前抓住他们吧。”

“我们不是在一小时之前就派了一辆车过来吗?”

“那车就没到过这里。你那些硬汉警员看到下雪就怕了。”

“好吧,如果我们动弹不得,我们的嫌犯们肯定也一样。”

“你们没有动弹不得,弗兰克。只要有扫雪车,你们就能过来。”

“我没有扫雪车。”

“市政委员会有好几辆——给他们打电话啊。”

那边沉默了很久。“我觉得不太合适。”最后他说道。

托妮真的想杀了他。弗兰克很享受像这样使用权力打压别人。这让他感到自己很强大。他尤其喜欢藐视她——他一直觉得她太固执己见了。她是怎么跟他一起过了那么久的?她咽下已经到了嘴边的反驳,说道:“你是怎么想的,弗兰克?”

“那伙人可都带着枪,我总不能让我的手下不带武器就去追他们吧。我们得先召集这里受过枪械使用训练的警察,领他们到武器库,让他们穿上防弹背心,带上枪和弹药。这得花上几个小时。”

“与此同时那些小偷已经带着病毒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那种病毒可能会杀死好几千人!”

“我会让人注意那辆货车的。”

“他们也许会换车。他们可能已经安排了一辆越野吉普车,就停在附近。”

“就算这样他们也跑不远。”

“那要是他们有直升机呢?”

“托妮,你的想象力真是脱缰的野马。在苏格兰没有小偷会开直升机跑路的。”

这些可不是什么当地的小流氓,他们跑路时拿的也不是珠宝或钞票——但是弗兰克从来就没有真的明白过什么叫“生物危害”。“弗兰克,你的想象力就是死水一潭。这些人想做的是引发瘟疫!”

“我该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说。你已经不是警察了。”

“弗兰克——”她住了口。他挂断了电话。“弗兰克,你就是个蠢猪。”她对着占线的电话说完,也挂断了电话。

他一直都这么差劲吗?在她看来,他们俩还住在一起的时候,他似乎要通情达理得多。也许她那时为他带来了正面的影响。他从前非常乐意向她学习。她回忆起迪克·巴肯那件案子,这人是个多次犯案的强奸犯,尽管他们不断恐吓他,用暴力威胁他,朝他大吼大叫,他还是拒绝交代藏尸的地点。而托妮只是安安静静地和他谈了二十分钟他母亲的事,这人就缴械投降了。从那以后,弗兰克每次遇到重要的审问都会询问她的意见。但自从他们分手之后,他似乎退步了不少。

她看着她的手机皱起了眉头,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她究竟要怎样才能给弗兰克投下一枚重磅炸弹?她手上有他的把柄——农夫约翰尼·科克的事。要是情况继续恶化,她还能用这件事来要挟他。但是,在那之前,她还可以向另一个号码求救。她往下滑动着手机上的电话簿,找到了她在苏格兰场工作的朋友奥黛特·克莱西家里的号码。

等待良久之后电话终于被接了起来。“我是托妮,”她说,“抱歉把你吵醒了。”

奥黛特对另一个人说道:“不好意思,宝贝儿,这是工作上的事。”

托妮十分惊讶:“我还以为你没有和其他人在一起。”

“这只是圣诞老人送的礼物而已。什么事?”

托妮告诉了她事情的经过。

奥黛特说:“上帝啊,我们就是担心会发生这件事。”

“不敢相信我竟然疏忽至此。”

“有没有什么线索能让我们知道他们准备在什么时候、怎样使用它?”

“有两条线索:”托妮说,“第一,他们不只偷了这个东西——他们还把它倒进了一个香水瓶里。也就是说他们随时都能使用它。他们可以在任何一个人口密集的地方喷洒病毒——电影院里,飞机上,百货公司里,都有可能。没人会察觉到异样。”

“香水瓶?”

“‘妖术’。”

“干得好——至少我们知道要找什么了。还有吗?”

“有个保安听见他们说他们会在十点去见客户。”

“十点。动作真快。”

“确实。要是他们今天上午十点就把东西交给他们的客户,那晚上病毒就已经到了伦敦,明天他们就能在艾伯特音乐厅传播瘟疫了。”

“你做得很好,托妮。我的天,真希望你没离开警队。”

托妮精神一振:“谢谢。”

“还有什么事吗?”

“他们离开这里的时候往北走了——我看见他们的货车了。但是这儿正在下暴雪,道路也快不能通行了。所以他们现在可能离我这儿并不远。”

“也就是说我们有机会在他们交接病毒之前抓住他们。”

“是的——但是当地的警察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交给我吧。负责反恐的是内阁办公室。唐宁街10号[6]会给你老家的小子们打电话的。你需要什么——直升机?皇家海军的直升机搜救队离你只有一小时的路程。”

“让他们随时待命吧。雪下得那么大,我觉得他们可能没办法飞起来,就算可以,机组人员应该也看不清地面上的情况。我需要的是扫雪车。他们应该把从英维本到这里的道路清扫干净,这才是警察的首要工作。扫干净以后他们就可以开始追捕逃犯了。”

“我会让他们扫干净的。有事就给我打电话,行吗?”

“谢谢你,奥黛特。”托妮挂了电话。

她转过身。卡尔·奥斯本就站在她背后,正做着笔记。

凌晨2点30分

埃尔顿开着那辆沃克斯豪尔牌的阿斯特旅行车,在地上超过一英尺厚的柔软新雪中艰难开拓着道路。奈吉尔坐在他身边,手紧紧地抓着那个装着致命病毒的暗红色皮质公文包。基特和黛西一起坐在后面。他的目光不断地越过奈吉尔的肩膀瞥向那个公文包,他想象着要是现在发生了车祸,那个公文包就会被挤压变形,里面的瓶子也会裂成碎片,而其中的液体就会蒸腾到空气之中,像有毒的香槟酒一样夺走他们所有人的生命。

他们的车速已经慢得和自行车差不多了,基特感到非常急不可待。他想尽快到达飞机场,把公文包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只要还在公路上,他们就始终命悬一线。

但他其实并不确定他们是否真的能到达那里。在离开露滴旅馆的停车场以后,他们还没有看见过一辆行驶中的汽车。差不多每隔一英里,他们就会经过一辆被丢弃的汽车或卡车,有的车被停在路边,有的人就放在马路中央。其中一辆甚至是警用的路虎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