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圣诞节(二)(1 / 2)

白色病毒 肯·福莱特 22957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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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该如何才能向他们表明这一点呢?

他缓缓地举起了手,做出了传统的投降姿势。

每个人都在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这些歹徒会背叛他。奈吉尔的眉毛不易察觉地皱了皱,埃尔顿目瞪口呆,黛西则冷笑了一声。

基特说:“爸爸,我不该把这些人带回来的。我没想到……”

他父亲看了他很久,然后点点头。“这不是你的错。”他说,“在这种暴风雪里你也不能丢下这些陌生人不管。你不可能知道——”他转头带着讽刺的轻蔑看了一眼奈吉尔,“他们是些什么人。”

奈吉尔马上就领会到了基特的意思,并且帮助他掩饰了他的谎言:“用这种方式回报你的好意,我也很抱歉……基特,是吧?是的……你在大雪里救了我们,现在我们却用枪指着你。但这个世界就是那么不公平。”

埃尔顿一明白过来这出双簧戏,脸上的表情便恢复了镇定。

奈吉尔继续说:“要是你那个喜欢支使人的姐姐没有多管闲事,我们可能也可以和和气气地离开。但她就是要找事儿。”

黛西终于明白过来,她带着一副轻蔑的表情转过了身。

基特突然想到,奈吉尔和其他两人很可能会杀了他的家人。他们都愿意去偷一种能杀死几千人的病毒了,怎么可能会狠不下心枪杀奥克森福德一家人?当然这其中也是有差别的:用病毒杀死几千人是个有点抽象的概念,而要冷血地对着大人和孩子们开枪则更加困难。但如果被逼急了,他们也可能做得出来。而且他意识到,他们可能也会杀了他,这让他感到不寒而栗。但幸好,他们仍然需要他。他认识去卢克的小屋的路,他们还得去开那辆丰田兰德酷路泽。要是没有他,这三人永远也不会知道那辆车在哪里。他决定一有机会就提醒奈吉尔这件事。

“你看,那瓶子里装的东西可值不少钱。”奈吉尔说道。

为了装得更像一点,基特还问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与你无关。”奈吉尔说。

基特的手机响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电话很可能是汉米什打来的。“克里姆林宫”里肯定有什么新进展,而这个内线觉得应该要通知基特。但他如果接了汉米什的电话,不就在他家人面前露馅了吗?他不知所措地站着,而其他所有人都听着他的手机播放着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

奈吉尔解决了他的问题。“把手机给我。”他说。

基特把手机给了他,奈吉尔把电话接了起来。“喂,我是基特。”他模仿着苏格兰口音说道。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相信了他,因为奈吉尔沉默地听了一会儿。

“知道了,”他说,“谢谢。”他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这人想通知你,这附近有三个危险的亡命之徒在游荡,”他说,“看来,警察们正开着扫雪车在追捕他们。”

克雷格搞不懂索菲究竟在想什么。上一秒他还因为她的害羞而不知所措,下一秒她又大胆得让他尴尬不已。她让他把手伸进她的毛衣里,甚至在他摸索着她的胸衣扣子时自己解开了它;当她的两只乳房都被他握在手中时,他以为自己就快在这极乐中死去了,但接着她又不愿让他借着烛光看看它们。在她解开他的牛仔裤时,他的快乐甚至又更上了一层楼,她的动作娴熟得仿佛她已经做了无数次这种事了,但又似乎并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克雷格不懂,究竟这其中是藏着什么他还一无所知的行为准则,还是她其实和他一样毫无经验。但不管怎样,她在接吻的功夫上倒是进步不少。最开始她还有点犹豫,好像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这么做,但经过几小时的练习以后,她已经变得狂热起来。

克雷格感到自己就像一个在风雨中航行的水手。整个晚上他都在希望和绝望、渴求和扫兴、不安和欢乐之中乘风破浪。有那么一瞬间,她低语道:“你太好了。我不好。我很坏。”当再次亲吻她时,他发现她的脸上布满了泪水。他不知道当他的手伸到一个姑娘的内裤里,她却突然开始哭泣时,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办。于是他开始把手缩回来,他觉得她肯定也希望如此,但她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按在原地。“我觉得你很好。”他说,但又觉得这句话的语气太弱了,于是又加上一句,“我觉得你妙不可言。”

虽然他十分困惑,但同时也觉得非常开心。他从未感到自己如此贴近过一个女孩。爱情、温柔和欢愉在他的内心熊熊燃烧着。当厨房里的嘈杂声传上来时,他们俩正在讨论着究竟该做到什么程度。

她问:“你想做完全套吗?”

“你想吗?”

“你想我就想。”

克雷格点点头:“我真的很想。”

“你带安全套了吗?”

“带了。”他在他的牛仔裤口袋里摸索了一阵,然后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包装袋。

“你早就计划好了?”

“我没有计划。”这是句半真半假的话:他是没有一个完整的计划。“但是我确实希望能走到这一步。自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一直在想着,嗯,再次见到你。还有今天一整天……”

“你还真是坚持不懈。”

“我只是想像现在这样和你待在一起。”

虽然这番话不是什么甜言蜜语,但似乎正是她想听的。“那好吧。我们做吧。”

“你确定?”

“确定。马上。快点。”

“好。”

“我的天,那是什么?”

克雷格一直都知道下面的厨房里有人。他能听见一点他们说话时的微弱的声音,然后又听到了平底锅被拿出来时的哗啦声,接着便闻到了培根的香味。他不确定现在几点了,但这个时间吃早餐似乎早了点。不过他并没有太注意,他确定没人会到阁楼上打扰他们。但现在,楼下传来的声音已经无法再被轻易忽视了。他先是听见外公大叫了一声——这对他来说极不寻常。奈莉失控地大声吠叫着;然后又传来了一声尖叫,而且这声音听上去非常像克雷格的母亲;紧接着好几个男人的吼叫声同时响了起来。

索菲的声音有些害怕:“这种声音正常吗?”

“不正常,”他回答道,“他们平时也会吵架,但绝不会像这样大吼大叫。”

“怎么回事?”

他犹豫了一下。他的内心里有一部分自我希望能够忘掉那些噪声,能够置身事外,仿佛他和索菲正身处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的宇宙,就这么盖着他们的外套躺在那张旧沙发上。为了能够专注于她柔软的肌肤、温暖的呼吸和湿漉漉的嘴唇,他甚至能无视地震。但是另一部分自我又感到这次打扰也许也并不全是坏事。他们几乎什么事都做过了:也许把最后那件事稍稍推后一点会更好,这样日子也能有个盼头,他也还能期待着那终极的愉悦。

在他们下面,厨房突然鸦雀无声,其迅速之势不亚于刚才的沸反盈天。

“奇怪了。”他说。

“有点吓人。”

索菲的声音听上去很害怕,克雷格也因此下定了决心。他再次吻了吻她的双唇,然后站了起来。他提上牛仔裤,穿过阁楼来到地板上那个小洞旁躺下来,透过地板的缝隙向下看去。

他看见他母亲正张着嘴站在一边,看上去又震惊又害怕。他外公正在擦他下巴上的血。基特舅舅正高举着双手。厨房里还有三个陌生人。一开始他以为这三人都是男人,但接着就发现其中一个原来是个剃了头的丑姑娘。那个年轻的黑人正用力地拧着奈莉的项圈。而另一个年纪稍长的男人和那个姑娘手里拿着枪。

克雷格嗫嚅道:“天啊,这下面是怎么回事?”

索菲在他旁边躺了下来。过了一小会儿,她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拿的是枪吗?”她小声问道。

“是的。”

“我的天,我们有麻烦了。”

克雷格想了一会儿,说:“我们得报警才行。你的手机呢?”

“我把它放在谷仓里了。”

“该死。”

“天啊,我们该怎么办?”

“想想,想想。电话,我们得找一部电话。”克雷格犹豫了。

他被吓坏了。他真的想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躺在这里,紧紧地闭上眼睛。要不是他身边还有个姑娘,他很可能真的会这么做。虽然他对于那些规则并不熟悉,但他至少知道一个男人得在姑娘害怕的时候站出来,尤其是当他们俩还是情侣,或差不多算是情侣的时候。所以,就算他并不勇敢,也必须装出勇敢的样子。

最近的一部电话在哪里?“外公的床边有一部电话分机。”

索菲说:“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太害怕了。”

“你最好留在这里。”

“好。”

克雷格站起来。他扣上牛仔裤的扣子,系好皮带,走到那扇低矮的门边。他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门,爬进了外公放西装的衣橱里,推开衣橱门,钻进了更衣室中。

房间的灯还开着。外公深棕色的布洛克鞋正整齐地放在地毯上,一个亚麻布的篮子里放着一摞衣服,放在最上面的正是他昨天穿的那件蓝色衬衣。床铺还没有整理,看上去就像外公才从上面离开一样。一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本打开的《科学美国》杂志——还有一部电话。

克雷格这辈子从没拨打过999[11]。报警的时候究竟该说什么?他在电视上看见过别人打报警电话。你应该报上你的名字和你所在的地点,他想。然后呢?“有三个带着枪的男人现在在我们家的厨房里。”这听上去好像有点夸张——但或许所有的报警电话都是那么富有戏剧性的。

他拿起了听筒。没有拨号音。

他把一根手指伸到听筒架上敲了敲,然后又听了听,还是没有声音。

他把听筒放了回去。电话怎么会不能用呢?这是个常规故障——还是那些陌生人切断了电话线?

外公有手机吗?克雷格打开了床边的抽屉。他看见抽屉里装着一个手电筒和一本书,但没有发现手机。接着他想起来了:外公的车上确实有一部电话,但他自己没有手机。

他听见衣帽间里有一点响动。索菲的脑袋从衣橱里探了出来,她看上去十分害怕。“有人来了!”她小声说。下一刻,克雷格听见楼梯平台上响起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他冲进衣帽间。索菲缩回了阁楼里,克雷格跪下来爬进了衣橱,就在这时,他听到卧室的门开了。他没来得及关上衣橱的门。他钻进低矮的小门里,然后迅速转过身轻轻地合上了门。

索菲耳语道:“那个年纪大一点的男人让那个女的搜查整座屋子。他叫她黛西。”

“我听见她上楼时的靴子声了。”

“你给警察打电话了吗?”

他摇了摇头:“电话不能用了。”

“不!”

他听到从衣帽间里传来黛西沉重的脚步声。她肯定会看见那扇打开的衣柜门。她会发现藏在西装背后的矮门吗?她只有仔细查看才会察觉。

克雷格倾听着。她此刻正在盯着这个柜门大开的衣橱吗?他不寒而栗。黛西块头并不大——比他矮了一两英寸,他猜——但是她看上去实在非常让人害怕。

寂静持续发酵着。他觉得他听见她走进了浴室。过了一小会儿,她的靴子穿过了更衣室,然后慢慢走远了。卧室的门被关上了。

“噢,天啊,我吓死了。”索菲说。

“我也是。”克雷格说。

米兰达正在奥尔加的卧室里和雨果待在一起。

她从厨房逃出来时并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能出去——她只穿着一件睡衣还光着脚。她跑上了楼梯,想把自己锁在浴室里,但几乎马上就意识到这么做一点用也没有。她站在楼梯平台上,犹豫不决。她怕得要死,几乎快吐了。她必须报警,这是她的首要任务。

奥尔加的手机在她的睡袍口袋里——但是雨果可能还有一部手机。

米兰达虽然害怕,但还是站在门外犹豫了半秒。她最不愿意做的事莫过于和雨果共处一室。但她接着就听见有人从厨房里走到走廊里的脚步声,于是迅速地打开了雨果卧室的门,然后轻手轻脚地把它合上了。

雨果正站在窗前望着外面。他一丝不挂,背对着门。“你来看看,这究竟是什么鬼天气?”他说道。看来,他以为是他妻子回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随意的口吻吸引了米兰达的注意力。显然,在冲着对方吼了半晚上以后,奥尔加和雨果已经重新言归于好了。奥尔加已经原谅她丈夫和她妹妹上床这件事了?这好像也太快了点——但也许他们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争吵,只不过是关于另一个女人。米兰达从前常常好奇奥尔加是怎么对付她这个轻浮成性的丈夫的,但奥尔加从不谈论这个话题。也许他们已经有了一套剧本:出轨、捉奸、吵架、重修旧好,然后又出轨。

“是我。”米兰达说。

他转过身,吓了一跳,但接着又露出一个微笑:“还穿着睡袍——真是个惊喜!咱们快点上床去。”

她听见楼梯上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同时,她注意到比起她当初和他上床的时候,雨果的肚子现在大了许多——他看上去就像个圆滚滚的矮人——她不知道自己以前怎么会被他迷住。“你得马上给警察打电话,”她说,“你的手机呢?”

“就在这儿,”他指着床头柜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厨房里来了几个带枪的人——快拨999!”

“他们是谁?”

“现在就别管了!”她听到那个沉重的脚步声已经到了楼梯平台上。她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害怕卧室门会突然被打开,但那脚步声走了过去。她几乎在小声地尖叫了:“他们可能正在找我,快点打啊!”

雨果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抓过他的手机,但不小心摔到了地上,他又把它捡起来,猛戳“开机”按钮。“这破玩意儿真是太慢了!”他挫败地说,“你刚刚说带枪吗?”

“对!”

“那些人是怎么进来的?”

“他们说他们被困在雪里——你的手机究竟怎么回事?”

“搜索信号,”他说,“快啊,快啊!”

米兰达听见那个脚步声再次出现在了门口。这次她准备好了。她迅速趴到地板上,侧着身子钻进了双人床的床底,就在这时,门开了。

她闭上眼睛,努力想让自己缩得更小。这个想法很愚蠢,于是她又睁开了眼睛。她看见雨果的光脚、他布满汗毛的脚踝和一双脚尖贴着铁皮的黑色摩托靴。她听见雨果说:“你好啊,美女,你是哪位?”

他的魅力没能在黛西身上起作用。她说:“把手机给我。”

“我只是——”

“快点,死胖子。”

“好吧,给你。”

“现在跟我来。”

“先让我穿件衣服吧。”

“别担心,我不会把你那个小玩意儿咬下来的。”

米兰达看见雨果的脚远离了黛西。她很快朝他扑上去,然后传来一声击打声,他大叫出声。接着两双脚都朝着门走去。他们走出了米兰达的视线,过了一会儿后她听见他们走下了楼梯。

米兰达对自己说:“噢,天啊,现在我该怎么办?”

早晨6点

当克雷格的父亲一丝不挂地被黛西拽进厨房时,他和索菲正肩并着肩躺在阁楼的地板上,透过那个洞注视着厨房内的情况。

克雷格既震惊又不安。这个场景既像是一个噩梦,又像是一幅描绘罪人们被拉进地狱时的情景的古老油画。他几乎不敢相信,这个备受屈辱、孤立无助的男人就是他的父亲,那个一家之主,那个唯一敢于与他强势的母亲作对的人,那个十五年来一直统治着克雷格的人生的男人。他感到自己仿佛失去了方向,也失去了重量,就像重力突然消失了,而他不知道哪边才是向下的道路。

索菲开始小声地哭泣。“太吓人了,”她低声说,“我们都会被杀掉的。”

他必须安慰她,而这也给了他力量。他把他的胳膊环到她窄窄的肩膀上。她浑身都在颤抖。“确实很吓人,但我们还没死,”他说,“我们还能帮上忙。”

“怎么帮?”

“你的手机究竟在哪里?”

“我把它放在谷仓里了,就在楼上的床上。我觉得我可能在换衣服的时候把它扔进我的行李箱里了。”

“我们得过去,用你的手机报警。”

“要是这些坏人看见我们了怎么办?”

“我们离厨房的窗户远一点就行了。”

“这不可能——谷仓的门就正对着厨房的窗户!”

克雷格知道她说得对,但他们必须冒这个险:“他们可能不会往外看。”

“那要是他们看了呢?”

“在这种大雪里,他们也不太可能看得见院子另一边的情景。”

“他们肯定会发现我们的!”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对她说什么:“我们必须试试。”

“我做不到。我们就待在这里吧。”

这句话很有诱惑力,但是克雷格明白,如果他藏起来,对他的家人们的遭遇袖手旁观的话,他肯定会以此为耻:“你要是想留就留下吧,我要去谷仓。”

“别——别留下我一个人!”

他猜到了她可能会这么说:“那你就和我一起去。”

“我不想去。”

他用力捏了捏她的肩膀,然后亲了亲她的脸颊:“来吧。勇敢一点。”

她用袖子擦了擦鼻子:“我试试吧。”

他站起来,穿上了他的靴子和外套。索菲一动不动地坐着,在烛光中看着他。他担心楼下的人会听见,所以努力放轻了脚步声。他找到了她的橡胶靴,然后跪下来把它们穿到她小小的脚上。她仍然没从震惊中缓过来,任由他帮她穿鞋。他温柔地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帮她穿上厚夹克。他拉上她的外套拉链,把她的帽子拉起来盖住了她的头,然后用他的手梳理着她的头发。她戴上帽子的样子就像一个小男孩,“她多么美丽”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他打开了阁楼的大门。一阵寒风夹杂着稠密的雪花吹进了阁楼里。后门上的灯洒下半个小小的光圈,照亮了地上比之前还厚的积雪。此时的垃圾桶盖看上去就像阿里巴巴[12]的帽子。

房子的这边有两扇窗户:一扇在储藏室,一扇在靴子前厅。而坏人们都在厨房里。如果他运气不够好,这些人里的其中一个不凑巧走进了储藏室或者靴子前厅发现了他——但他觉得这样的概率应该不高。

“来吧。”他说。

索菲站在他旁边看着下面:“你先走。”

他探出了上身。靴子前厅里亮着灯,但储藏室里是黑的。他们会看见他吗?要是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他可能会非常害怕,但索菲的恐惧成了他勇敢的源泉。他伸出手扫掉窗台上的积雪,然后踩在上面来到了靴子前厅倾斜的屋顶上。他在屋顶上清理出一小块区域,站起身来向她伸出手。他牵着她的手,而她则沿着窗台一寸一寸地移动着。“你做得很好。”他柔声说。这并不困难——窗台足有一英尺宽——但她还是走得摇摇晃晃的。终于,她下到了倾斜的屋顶上。“干得漂亮。”克雷格说。

这时她突然摔倒了。

她的脚向前滑了一下。克雷格仍然拉着她的手,但没办法拉她起来,而且她坐下去的时候发出了砰的一声,屋顶下肯定也能听见这阵声响。她笨拙地倒下后又向后翻了个个儿,屁股沿着结冰的石板瓦一直向下滑。

克雷格一把抓住她,手里紧紧握着她那件厚夹克的一角。他用力向后拉,想要拉住她,但他的脚下踩的也是同样湿滑的屋顶,所以他也只能被她拽着一起往下滑。他在她身后沿着屋顶向下溜,努力想保持直立,让她滑得慢一点。

当她的脚撞到屋顶的边缘时,她的身体停了下来,但她的臀部有一半都已经滑出了屋顶的侧边。她的身体朝外倾斜着。克雷格的手更加用力地抓住她的外套,使劲将她往后拽,将她拉向自己和最终的安全——但他的脚也踩滑了。他放开了她的外套,挥舞着双臂以保持平衡。

索菲尖叫了一声,从屋顶上摔了下去。

克雷格从屋顶的边缘探出身来。那个黑暗的角落里没什么灯光,他几乎看不见她在哪里。“你还好吗?”他问。没人回答。难道她被摔得失去了意识?“索菲!”

“我没事。”她有气无力地说。

后门开了。

克雷格迅速坐了下来。

出来的是一个男人。克雷格只能看清他留着一头短短的黑发。他朝这边看了看。从打开的门中倾泻而出的灯光正好照到了索菲。她粉红色的厚夹克藏在了雪中,但她的深色牛仔裤却露在外面。她一动不动地躺着,他看不清她的脸。

一个声音在里面喊道:“埃尔顿!外面是谁?”

埃尔顿用手电筒照了照四周,但是那束亮光里除了雪花什么也没有。克雷格在屋顶上躺平了身子。

埃尔顿向右转过身,远离了索菲,在风雪中走了几步,他的手电筒就在他前面晃来晃去。

克雷格紧贴着屋顶,暗自祈祷着埃尔顿不会往上看。但接着他突然想起阁楼的门还大大地敞开着。如果埃尔顿的手电筒正好照亮了那个方向,他肯定会看见那扇门,还会去做一番查探——那就完了。克雷格慢慢地沿着单坡屋顶向上爬。他爬到手刚好能碰到那扇门下半部分的地方,轻轻地关上了它。门划了一条弧线。克雷格又推了它一把,然后放开手,再次迅速躺下来。门合上的时候发出了一声清晰的咔嚓声。

埃尔顿转了过来。克雷格一动不动地躺着。他看见手电筒的光正逡巡于房子的山墙端和阁楼门上。

里面的声音再次传来:“埃尔顿?”

手电筒的光挪开了。“我什么也看不见。”埃尔顿怒气冲冲地大喊道。

克雷格冒险伸出脑袋去看看情况。埃尔顿正在另一边朝着索菲走去。他停在了垃圾桶前。要是他朝前厅旁边的角落里多看几眼,用他的手电筒照一照那边,他就会看见她。克雷格决定,如果那人真的看见她了,他就从屋顶上跳到埃尔顿的脑袋上去。他可能会被毒打一顿,但索菲也许能逃脱。

过了好一会儿,埃尔顿转过了身。“除了该死的雪什么也没有。”他大叫道,回到了屋里,摔上了门。

克雷格大松一口气,低喊了一声。他发现自己全身都在颤抖。他努力冷静下来,想想索菲的处境让他镇定了不少。他从屋顶上跳下来,落在她旁边。他弯下腰,问道:“你受伤了吗?”

她坐了起来:“没有,但是我很害怕。”

“好。你能站起来吗?”

“你确定他已经走了吗?”

“我看见他进去关上了门。他们肯定听见你的尖叫声了,要么就是你从屋顶上滑下来的声音——但风雪那么大,他们可能也不确定这是怎么回事。”

“噢,天,希望如此吧。”她努力站了起来。

克雷格皱了皱眉,开始思考。看来这伙人非常警觉。他们很有可能会站在厨房的窗户前向外张望,如果他和索菲直接穿过院子去到谷仓里,这些人说不定会发现他们。他们最好去花园,绕过客房,从背后进到谷仓里。虽然纵使这么走,他们在进门的时候仍然有可能被看见,但这条迂回的路线大大减少了他们被发现的可能性。“往这边走。”他说。他牵着她的手,而她乖乖地跟在他后面。

他们感到寒风更加凛冽了。风雪已经越过大海降临了。离开房子的遮挡以后,大雪不再打着旋儿随风而至,而是沿着倾斜的线条沉重地向下击打,风雪刺痛了他们的脸颊,袭击着他们的双眼。

当克雷格再也看不见那座房子时,他向右转了身。他们行进得十分缓慢。积雪深达两英尺,光是在其中行走就让二人气喘吁吁。他看不清客房在哪里。克雷格计算着自己的跨步长度,按照他估计的庭院宽度行走着。现在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他觉得自己肯定就在谷仓前面,所以再次转了个身。他数着他的步数,一直来到他觉得他应该碰上谷仓的木端墙的地方。

但那里什么也没有。

他很确定他没有走错。他一直十分谨慎。他又走了五步。他担心他们可能会迷路,但他没有告诉索菲。他压抑着内心的惶恐,再次转身,向主屋走去。幸好,周围一片漆黑,索菲也看不见他的脸,这样她也就不知道他有多害怕了。

他们才在室外待了不到五分钟,他的手和脚就已经被冻得发疼。克雷格意识到他们现在碰上大麻烦了。要是找不到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他们很可能会被冻死。

索菲也不傻:“我们在哪里?”

克雷格装出一副很有信心的口气:“只是在去谷仓的路上。再走几步就到了。”

他不该说出这么草率的预言的。他们又走了十步,但周围仍然漆黑一团。

他觉得,他现在和屋子的距离肯定比他一开始以为的更远,所以他往回走的时候走得还不够远。他再次向右转。他转了太多次身,已经不确定自己现在的方向了。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

“我们迷路了吗?”索菲小声地问道。

“我们离谷仓不可能太远的!”克雷格生气地说,“我们只是往花园里走了几步而已。”

她用双臂环住他,给了他一个拥抱:“这不是你的错。”

他知道这就是他的错,但他还是很感激她这么说。

“我们应该喊几声,”索菲建议道,“这样卡罗琳和汤姆也许会听见我们的声音,然后回应我们。”

“那些厨房里的人可能也会听见我们的声音。”

“那也总比冻死强。”

她说得对,但是克雷格不想承认这一点。他们怎么可能才走了几码的距离就迷路了?他不愿相信。

他也抱住了她,但内心十分绝望。他之前觉得自己比索菲强,因为她比他更害怕,而且有那么几个瞬间,他觉得自己很男人,能够保护她,但现在他害得他们俩都迷路了。算什么男人,他想,算什么保护她的人。她那个学法律的男朋友肯定能比他做得好,如果确实有这个人的话。

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瞟到了一点光亮。

他朝那个方向转过身,但接着光亮就消失了。他的眼睛里又只剩下黑暗。这难道只是他一厢情愿的错觉?

索菲感觉到了他突然的紧张:“怎么了?”

“我以为我看到光了。”当他把脸转向她时,那点光亮又出现在他的余光里。但当他再次望过去时,光又不见了。

他模糊地想起一点生物学上的知识:周边视觉能够察觉到直视时无法看到的东西。这其中的原因和视网膜上的盲点有关。他再次转向索菲。那点光亮又出现了。这次他没有再转向它,而是专注于在不移动眼球的情况下弄清楚那究竟是什么。那点光亮闪烁不定,但它确实在那里。

他朝它转过脸,它再次消失了,但他已经知道了它的方向:“朝这边走。”

他们在雪中艰难前行着。那点光亮并没有马上就重新出现,这让克雷格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幻觉,就像沙漠中的绿洲幻影一样。接着那点光亮在他眼前晃了一下,然后又立刻消失不见了。

“我看见了!”索菲大喊道。

他们继续向前。两秒以后,光亮再次出现,这一次它没有再消失。克雷格感到一阵轻松,他意识到刚刚有那么一会儿,他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而且拉着索菲一起。

当他们靠近那点光亮时,他看见那是一盏挂在后门上的灯。他们绕了一大圈,现在又回到了他们出发的地方。

早晨6点15分

米兰达在地上躺了很久。她很怕黛西会回来,但对此又无能为力。在她的幻想中,黛西已经穿着她的摩托靴,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了房间里,跪在地板上朝床底张望。米兰达能够看见黛西那张残暴的脸——她那剃得干干净净的脑袋、那歪歪扭扭的鼻梁和那被黑色的眼线涂得漆黑的深色眼睛。那张脸是如此恐怖,米兰达有时甚至被吓得用力闭上眼睛,直到她看见她的眼皮下出现了簇簇烟花。

最后她想起了汤姆,她终于有了行动的动力。不管怎样,她都必须保护她十一岁的儿子。但她该怎么保护他?她一个人什么也做不了。她愿意把自己的身体挡在那伙人和孩子们中间,但那也毫无意义:她只会像一大袋土豆一样被他们扔到一边。文雅的人都不善暴力,而正是这一点让他们成了文雅的人。

答案仍然和之前一样。她得找一部电话向外求助。

也就是说,她必须去客房才行。她必须从床底爬出来,离开这间卧室,下楼,心里期望着那伙在厨房里的人不会听见她的声响,暗自祈祷着他们中的某个人不会走进走廊里然后看见她。她需要拿上一件外套,再找一双靴子。她现在光着脚,身上只穿着一件棉质睡衣,而且她明白,外面的积雪已经有两英尺厚,穿着现在的衣服,她在暴风雪中走不过三码的距离。她还得绕着屋子走,远远地躲开房子上的窗户,然后进到客屋里,拿到她落在门边地板上的那个手提包里的手机。

她努力想要找回自己的理智。她究竟在怕什么?她想到,正是那种紧张的氛围:那种压力简直让人手足无措。但那不会持续太久。她只需要半分钟的时间走到楼下;一分钟的时间穿上外套和靴子;两分钟,或者三分钟,从雪中跋涉到客房。不到五分钟就行了。

她开始感到十分愤恨。他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让她害怕在她父亲的家里走动?愤怒赋予了她勇气。

她颤抖着从床下滑出来。她打开了卧室的门,向外张望,发现一切正常,于是走到了楼梯的平台上。她能听见厨房里传来的声音。她往下看了看。

楼梯脚下有一个衣帽架。家里人的外套和靴子大部分都放在一个步入式的大壁橱中,这个壁橱就在后门旁的那个靴子前厅里。但爸爸总把他的衣服放在门厅里,她能看到他那件旧旧的蓝色厚夹克就挂在衣帽架上,在衣服下面还放着那双皮革衬里的橡胶靴,他带奈莉出去散步时总会穿上这双鞋保暖。套上这些她应该就能穿过风雪去到客房,而不至于被冻死了。套上它们溜出前门应该只需要几秒的时间。

只要她有这个胆子。

她开始小心翼翼地往楼下走去。

厨房里的声音变大了。他们正在吵架。她听见奈吉尔说:“那你就他妈再去看一遍!”这句话的意思是他们准备让某个人搜查整座房子吗?她转过身往上跑,每次都跨上两级台阶。当她来到楼梯平台上时,她听见走廊里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黛西。

她不能再藏到床下了。如果这是黛西第二次被派出来搜查,那她这次肯定会搜得更加仔细。米兰达走进了她父亲的卧室里。还有一个地方可以供她躲藏:阁楼。她十岁的时候,那里就是她的老巢。所有的孩子都曾在不同的时期把那里变成自己的窝。

放西装的衣柜大开着柜门。

她听见黛西的脚步声已经来到了楼梯平台上。

她跪到地上,爬进了衣柜里,打开了那扇通往阁楼的矮门。接着她转身关上了身后的衣柜门。她回到阁楼里,合上了矮门。

她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可能是致命的错误。黛西在大约二十五分钟前搜查了一遍房子,她当时肯定看到了这个衣柜的门是打开的。她现在还会记得这个细节吗?她会反应过来这是有人在她走了以后关上的吗?她会聪明到能猜出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吗?

米兰达听见衣帽间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当黛西去到浴室里又返回时,她屏住了呼吸。她咬着手指,防止自己在惊恐中尖叫出声。黛西正在西装和衬衣中翻翻找找着,米兰达听见那边传来一阵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外人很难察觉到那扇矮门的存在,除非他跪下来查看那些挂着的衣物下面的情况。黛西会那么仔细吗?

那边忽然安静了好一会儿。

接着,黛西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了卧室里。

米兰达长松一口气,几乎想大哭出声。但她控制住了自己:她必须勇敢一点。厨房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她想起了那个地板上的洞。她缓缓地爬了过去。

雨果的样子实在太悲惨,连基特都快开始可怜他了。他不仅矮,还胖。他的胸前堆满了脂肪,还长着两个毛茸茸的乳头。一个大肚子高高地挂在他的生殖器上方,那浑圆的上身下面还撑着两条小细腿,使得他看上去就像一个造型滑稽的娃娃。要是再把他的这副惨样和他平时的形象相比,他整个人就更加可悲了。这人平时是如此的泰然自信,身上总穿着十分衬他身形的利落西装,还总爱摆出一副大明星的样子和姑娘们嬉戏打闹。但现在他看上去却那么蠢、那么窘。

这一家人挤在厨房靠近餐具室的一端,这些人有:基特本人;他那穿着黑色丝绸睡袍的姐姐奥尔加;他们的父亲斯坦利,他挨了黛西一拳后嘴唇都肿了;还有奥尔加那位一丝不挂的丈夫雨果。厨房里的无论哪个出口离他们都很远。斯坦利正抱着奈莉坐着,他抚摸着它,想让它冷静下来,他担心要是它去攻击那些陌生人的话,他们也许会给它一枪。奈吉尔和埃尔顿正站在桌子的另一边,黛西则正在楼上搜查。

雨果向前踱了一步。“洗衣房里有几件毛巾之类的东西。”他说。洗衣房在厨房外面,和餐厅在同一边。“你们就让我过去拿点东西遮一下吧。”

这时黛西正好回来,听见他的话,她拾起一块抹布。“用这个遮。”她说完,把那块抹布扔到了他的胯间。这让基特回忆起了他曾经在学校的洗澡间里被整蛊的经历,他知道这有多伤人。雨果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他转过身,但她又扔了一次,这次击中了他的背部。他躲到了一边的角落里,黛西哈哈大笑。雨果被羞辱了个够。

这可不是什么赏心悦目的场面,基特感到有点恶心。

“别闹了,”奈吉尔生气地说,“我想知道那两姐妹中的另一个人在哪里,就是那个米兰达。她肯定溜出去了。她去哪儿了?”

黛西说:“我在这座房子里搜了两遍了。她不在这里面。”

“她可能藏起来了。”

“她还有可能会该死的隐身术呢,反正我就是没找到她。”

基特知道她在哪里。就在一分钟前,他看见奈莉伸长了脑袋,还竖起了一只黑色的耳朵。有人进到了阁楼里,而且那人肯定就是米兰达。基特不知道他父亲有没有注意到奈莉的反应。米兰达藏在上面,身上没有电话,还只穿着一件睡衣,算不上什么大威胁。但他还是想找个办法警告奈吉尔。

埃尔顿说:“她可能出去了。我们听见的那阵声音可能就是她发出来的。”

奈吉尔的回答透露出了他的怒气:“那你出去看的时候怎么没发现她?”

“因为外面太他妈黑了!”埃尔顿被奈吉尔充满威胁性的语气激怒了。

基特猜外面的声音应该是那些孩子打闹时发出的。那时外面先是传来砰的一声,接着又是一阵尖叫,听上去就像有人或者动物撞到了后门上。有可能碰到门的是头鹿,但鹿是不会尖叫的,它们只会发出和牛差不多的哞哞声。也有可能是什么大型鸟类被大风吹得撞到了门,而且鸟类也能发出类似尖叫的声音。但基特还是觉得,碰到门的很有可能是米兰达的儿子——年幼的汤姆。他才十一岁,正是在夜里假扮突击队四处查探的年纪。

要是汤姆从窗户里看到了这些人手里的枪,他会怎么做?首先他肯定会去找他妈妈,但他现在也找不到她。这样的话,他也许会去叫醒他姐姐或者奈德。不管他会怎么做,奈吉尔剩下的时间都不多了。他需要在有人报警之前抓住家里的其他人。但是基特什么也做不了,除非他揭穿自己的伪装,所以他只能就这么坐着,一言不发。

“她身上就穿着一件睡衣,”奈吉尔说,“肯定跑不远。”

埃尔顿说:“那我再去外面看看,行了吧?”

“等一下,”奈吉尔皱眉思考着,“这座房子里的每间房间我们都搜过了,是吧?”

黛西说:“对,我告诉过你了。”

“我们拿了这三个人的手机——基特、那个全裸的矮子,还有那个不得了的姐姐。而且我们知道这房子里没有其他人了。”

“对。”黛西在搜查的时候已经检查过电话了。

“那咱们最好去搜搜其他房子。”

“对,”埃尔顿说,“外面还有一座客房、一座谷仓,还有个车库,那个老家伙说。”

“先查车库——车里可能会有电话。然后再去客房和谷仓。找到剩下的人,把他们带过来。一定要拿到他们所有人的手机。我们得看着他们,再待一两个钟头咱们就跑。”

这计划不错,基特想。要是所有人都被关到一起,而且大家身上都没有手机,他们就什么也做不了了。没人会在圣诞节的早上登门拜访——牛奶工不会来,邮递员不会来,连送快递的货车也不会出现——所以不会有外人怀疑家里的情况的。这伙人可以安心地一直坐到天亮。

埃尔顿穿上他的夹克,从窗户瞥了一眼窗外的大雪。基特追随着他的目光向外望去,发现外面虽然亮着灯,但院子另一边的客房和谷仓几乎完全隐没在了雪中。雪还是那么大。

黛西说:“要是埃尔顿去客房,我就去车库。”

埃尔顿说:“咱们的动作最好快点,可能现在就有人在打电话报警。”

黛西把枪放到口袋里,拉上了皮夹克的拉链。

奈吉尔说:“在你们走之前,咱们最好把这群人关起来,这样他们就不能搞什么花样了。”

就在这时,雨果突然扑向了奈吉尔。

每个人都惊呆了。基特早就没把雨果当回事了,那伙人也是如此。但他忽然怒气十足地扑了上来,双拳一次又一次地重击着奈吉尔的脸。他的时机选择得非常好,黛西的武器已经收起来了,而埃尔顿则根本就没拿起来过,所以奈吉尔是当时唯一一个手里有枪的人,但他正忙着躲避他的拳头,根本来不及用枪。

奈吉尔朝后踉跄了几步,撞上了厨房的柜台。雨果像个恶魔一样逼近他,一拳拳狠狠地击打着他的脸部和身体,嘴里叫嚷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短短几秒之内,他已经给了奈吉尔无数拳,但奈吉尔始终没有丢下手里的枪。

埃尔顿最快反应过来,他一把抓住雨果,想要把他拉开。但雨果裸着身子,他的手很难抓牢,有那么一会儿埃尔顿根本捉不住他,他的手从雨果活动的肩膀上滑了下来。

斯坦利放开了奈莉,它疯狂地吠叫着,朝埃尔顿冲了过去,一口咬住了他的腿。虽然它现在已经老了,牙口也没那么好了,但它至少分散了埃尔顿的注意力。

黛西摸索着她的枪。她的枪筒似乎卡住了口袋的衬里,她努力想把它拿出来。这时,奥尔加拿起一个盘子朝房间另一边的黛西扔去。黛西躲闪了一下,那个盘子砸中了她的肩膀。

基特走上前想抓住雨果,但接着又制止了自己的动作。

他最不想看见的莫过于他的家人们制伏了这伙歹徒的场景。虽然他本人组织的这次犯罪行动最后的目标出乎他的意料,但在他心中,他自己的利益永远是第一位的。就在不到一天前,黛西才差点在游泳池里杀了他,他心里清楚要是没能还上她父亲的钱,自己会面临怎样痛苦的折磨,其恐怖程度肯定不亚于那瓶装着病毒的香水瓶带来的死亡。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将会介入这次争斗中,帮助奈吉尔他们制伏自己的家人——但他必须这么做吗?他仍然希望能维持之前的谎言,假装自己在此之前从没见过奈吉尔。所以,虽然他的胸中此刻正翻涌着插手其中的冲动,他还是选择了袖手旁观。

埃尔顿的两只手臂都环住了雨果,仿佛一头熊一般死死地抱住了他。雨果不屈不挠地挣扎着,但他体格较小,又不善运动,始终没能甩开埃尔顿的束缚。埃尔顿把雨果举起来,让他双脚离地,自己则后退了几步,硬生生地把他从奈吉尔身上扯开了。

黛西踢了奈莉一脚,她那双沉重的靴子正好踹在了它的肋骨上,它惨叫一声,逃进了一个角落里。

奈吉尔的口鼻都在流血,怒气把他的眼眶染得通红。他满怀恶意地盯着雨果,同时举起了他仍然握着枪的右手。

奥尔加边喊边向前走了一步:“别!”

这时,奈吉尔的胳膊动了动,把枪口指向了她。

斯坦利抓着她把她拉了回去,同时开口说道:“别开枪,请你别开枪。”

奈吉尔的枪仍然指着奥尔加,他问道:“黛西,你还有力气吗?”黛西乐了,抽出了她的短棍。奈吉尔对着雨果点了点头:“给这杂种一点颜色看看。”

雨果眼看着大难当头,开始用力挣扎起来,但埃尔顿牢牢地抓住了他。

黛西的右臂往后扬了一下,接着用那根短棍狠狠地抽了一下雨果的脸。那根棍子打到他的颧骨上,发出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他的呻吟介乎于大喊和尖叫之间。黛西又给了他一下,这次鲜血从他的嘴巴里喷涌而出,一直流到他赤裸的胸脯上。黛西看了一眼他的生殖器,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狞笑,接着踹了他的腹股沟一脚。她再次抬起手,这次短棍落在了他的头顶,他立马便昏迷过去。但黛西可不管那么多。她又用棍子重击他的鼻子,接着又给了他一脚。

奥尔加又悲又愤地大吼一声,挣脱了她父亲的束缚,朝黛西扑了过去。

黛西朝她挥了一下短棍,但奥尔加离她太近了,那根棍子在她的脑后扑了个空。

埃尔顿扔下雨果,后者一头就栽在了地上。他转头去抓奥尔加。

奥尔加双手抓着黛西的脸使劲儿地又抓又挠。

奈吉尔的枪口对准了奥尔加,但他犹豫着没有开枪,因为此时埃尔顿和黛西都和奥尔加扭打成了一团,他担心自己会不小心误伤他们。

斯坦利转身跑向灶台,拾起上面那口沉重的大平底锅,基特之前正是用它煎了一打鸡蛋。他高举起双手,把锅砸向奈吉尔,他想打的本来是后者的头,但奈吉尔在最后关头发现了他的动作,躲开了,锅只砸到了他的右肩。他痛得大叫,手里的枪也掉了。

斯坦利想抓住那把枪,结果没抓住,枪掉到了厨房的餐桌上,离那个香水瓶只有一英寸远。它弹了一下,落到其中的一把松木椅上,滚了一圈,最后掉在了基特的脚边。

基特弯下腰把它捡了起来。

奈吉尔和斯坦利都看着他。奥尔加、黛西和埃尔顿感受到气氛的变化也停了下来,三人都转过头去盯着拿着枪的基特。

基特犹豫了,他的内心正在激烈地交战着。

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地看了他许久。

最后,他把枪调了个个儿,握着它的枪筒,把它还给了奈吉尔。

早晨6点30分

克雷格和索菲终于找到了谷仓。

他们在后门那儿踟蹰了一会儿,但接着就明白了要是一直在这儿等着他们肯定会被冻死。二人于是鼓起勇气,直接穿过了院子。他们低垂着脑袋,心中祈祷着此时厨房里千万别有人正在往外看。在厚厚的积雪中,两个房子之间短短二十步的距离竟显得十分漫长。接着,二人沿着谷仓前方的墙壁走了一段路,从厨房里可以清楚地看见这个地方的动静。克雷格没敢朝那个方向看:他太怕自己可能会看见的景象了。当他们终于到达门口时,他飞快地朝那边瞥了一眼。黑暗中他看不清那座房子,只能看见那些亮着灯的窗户。大雪挡住了他的视线,他能看到的只有厨房里隐隐约约的影子。看起来,刚刚没人查看过窗外的情况。

他推开了那扇大门。他们走了进去,然后他满怀感激地合上了门。暖气包围了他,他浑身都在哆嗦,索菲的牙齿也抖得像两块响板。她把盖着雪的外套扔到一边,一屁股坐到了一块大得像医院专用的暖气片前面。克雷格也想像这样花点时间暖暖身子,但现在没时间做这个了——他必须快点向外求助。

屋子里只有汤姆睡的那张行军床旁边亮着一盏小夜灯,光线昏暗。克雷格凑近看了看他,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他似乎已经从索菲带来的伏特加里脱险了,现在穿着蜘蛛侠的睡衣睡得正香。

这时,汤姆枕头边的一张照片吸引了克雷格的注意。克雷格把它捡起来,放到了灯下。那似乎是在他妈妈的生日派对上拍的,照片上是汤姆和索菲二人,后者的胳膊正抱着他的肩膀。克雷格暗自笑了。他想到,看来我不是那天下午唯一一个迷上她的人。他把照片放了回去,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索菲。

他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吵醒汤姆。这孩子什么也做不了,可能还会吓得半死。他最好还是继续睡吧。

克雷格急匆匆地爬上楼梯,来到了阁楼上的卧室里。他能看见其中的一张小床上睡着他姐姐卡罗琳,她身上的毯子支了起来。她似乎睡得很熟。她的情况和汤姆一样,让她继续睡是最好的选择。要是他把她叫起来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这人肯定会疯的。他打算尽量不吵醒她。

第二张床上还没有人睡过。他在床边分辨出了一个打开的行李箱的轮廓。索菲说过她把手机扔到了她的衣服上。克雷格在昏暗之中小心翼翼地穿过房间,就在他弯下腰时,他听见在他耳边有什么东西在动,还发出了一阵吱吱声。他吓得大骂了一句脏话,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但接着他就意识到那肯定是卡罗琳的那些该死的老鼠在笼子里乱窜。他把笼子推到了一边,开始在索菲的行李箱里翻找起来。

他全靠着触觉在一堆东西中翻找着。最上面是一个装着包好的礼物的塑料购物袋,剩下的大部分都是衣服,全都叠得整整齐齐。他猜这是别人帮索菲装的,他可不觉得她是一个那么整洁的人。有那么一瞬间,一件丝绸的胸衣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但接着他的手就碰到了手机长方形的外壳。他打开手机盖,屏幕却没有亮。他看不清开机键在哪里。

他连忙拿着手机下了楼梯。他打开了书架旁边的一盏落地灯,把索菲的手机拿到了灯下。他找到了开机键,按了一下,但手机毫无反应。他着急得直想大喊。“这他妈怎么开不了机!”他低声说道。

她坐在暖气片前伸出了手,他把手机递给了她。她按了同一个键,皱了皱眉,然后又按了一次,接着反复地猛戳那个开机键。最后她说:“手机没电了。”

“见鬼!充电器在哪里?”

“我不知道。”

“在你的行李箱里吗?”

“我觉得没有。”

克雷格气极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的手机充电器在哪里?”

索菲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觉得我可能把它落在家里了。”

“我的天!”克雷格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怒气。他真想说她就是个蠢货,但即使说了也无济于事。他沉默了一会儿。与她接吻的记忆又回到了他的脑子里,他明白自己不能生气。他的愤怒烟消云散了。他抱住了她。“好吧,”他说,“没事。”

她把头靠在了他的胸前:“对不起。”

“我们想想其他办法吧。”

“这里肯定还有人有手机,或者肯定有其他充电器。”

他摇了摇头:“卡罗琳和我都没有手机——我妈不让我们用。虽然她连上厕所都带着手机,但她说我们不需要。”

“汤姆也没有。米兰达觉得他现在还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