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檀点点头,道了句“辛苦了”,便告辞离开。
回到家,王姨已经来了,正在厨房忙活着。
“白先生!”王姨听到动静擦着手跑过来,“小铃铛送去幼儿园了?”
“嗯,安全送到了。”
不提还好,一提白檀心又拧巴了。
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回想着小铃铛趴在这张桌子上描画他的大学专业课本;
还有那间猫咪小屋,小丫头怀里抱着肩上扛着小猫们窝在里面睡着了。
而三只小猫也因为感受不到小主人的气息,甩着尾巴有些急躁的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白檀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摸出手机点进班级监控。
十几个小朋友坐在小板凳上围成一圈,于老师正在带他们做游戏。
有些早早接受过社会化训练的小朋友很快适应了这种新生活,和老师积极互动。
小铃铛却呆呆坐在那,小手紧紧捂着电话手表。
于老师道:
“现在请扎着小丸子头的小朋友起来报数字十~”
白檀坐直了身子,看了一圈,只有他闺女扎着丸子头。
“站起来报数呀我的小铃铛。”他情不自禁喃喃出声。
小铃铛却无动于衷,低着头望着电话手表,眼眶湿润了。
白檀扶着额头缓缓翕了眼。明明孩子不过是去了幼儿园,他怎么还觉得心如刀绞一般。
确切说,五脏六腑都拧成一团。
于老师又重复了一遍,小铃铛依然一动不动。
于老师蹲下身子抱过小铃铛,在她手背上贴了一朵向日葵小贴纸,笑道:
“清绮真棒,知道上课时不能随便说话,很乖很乖,所以老师奖励你一朵小贴纸。”
小孩儿看着手背上的贴纸,慢慢抬起眼看向于老师。
“不过老师同意清绮小朋友回答问题啦,我们一起来说‘十’好不好呀?”
小铃铛揉了揉湿润的眼眶,瘪着小嘴点点头,然后小声说了个“十”。
看到这一幕,白檀才稍稍把心安稳放回肚子里。
于老师看起来很专业而且很懂怎么安抚小朋友的情绪,希望一切都慢慢来吧,小铃铛终有一天也会适应幼儿园的环境。
白檀这一天手机就没放下过,版权方那边急着要修改稿他也实在没心情写,只恨不能从监控里钻进去抱抱他的小可怜。
王姨在一旁叠小铃铛刚晒干的衣服,闲聊着:
“小铃铛看着有点不太适应新环境,但比起那些现在还在哭的小孩强多了。”
白檀抬了抬眼:
“不要这样说其他小朋友,他们那个年纪离开父母会害怕会哭很正常。每个孩子对于分别的接受程度是不同的。”
他又何尝不是,小时入园第一天,扒着大铁门对要走的妈妈嚎啕大哭喊着“妈妈救救我”。
王姨用衣架敲了敲嘴,笑笑:
“我还很担心来着,不过看着她现在慢慢适应了也就放心了。”
白檀望着监控中露出一点笑模样的小铃铛牵着老师的手又把她的粉色眼镜夸了一遍,自己也露出了笑容。
王姨平时陪小铃铛絮叨惯了,冷不丁没了小孩在身边,只好逮着白檀练习“脱口秀”。
“白先生你出差那天,答应过要给小铃铛打视频电话,结果你可能是太忙忘了,小丫头抱着ipad一直等到十二点多,实在撑不住睡着了,还不忘叮嘱我要是您给她打电话要我叫醒她,她真的好依赖她的妈妈。”
白檀一听,表情顿住。
此刻心上中了一箭。
愧疚感快要将他击垮。
平时到了八九点就喊困的小铃铛为了他一通电话苦等到十二点,而那时他又在做什么。
白檀垂下脑袋,在心中暗骂自己不配为人父母。
都怪霍泱!
也怪自己没定力,是天生就欲望强烈么?人家唐僧碰到那么多美艳妖精也能坐怀不乱,自己只要被他摸一下亲一下就化成一滩水了。
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自己已经成长了,结果……
白檀忽而抬眼,一个奇怪的念头倏然冒出:
是因为我还喜欢霍泱么。
不不不,白檀宁愿承认是自己□□犯贱,也不希望霍泱自作多情以为他还喜欢他。
想起霍泱刚才是怎么揶揄他的,脸颊开始发烫了。
不行,要改变,要努力,绝对不能再让霍泱看扁,更不能让他以为自己对他还余情未了。
白檀沉思许久,一拍桌子。
就这样决定了。
*
下午。
白檀提前四十分钟抵达幼儿园接小铃铛。
望着门口的家长大军瞠目结舌,原来自己都算来得晚了。
老师让小朋友们按照班级排好队,叫到名字的家长过来领孩子。
白檀在一群小孩里东张西望,奇怪,他的小铃铛呢?难道因为个子高站太后面所以不太显眼?
可一直到老师念完所有小朋友名字,孩子都走光了,白檀也没看到他的小铃铛。
“老师,我们白清绮呢?”白檀紧张问道。
于老师笑笑,神秘兮兮对白檀道:
“您随我来。”
白檀跟着于老师进了教室,图书角,就看见他的小闺女抱着儿童绘本靠在垫子上睡着了,旁边还有个配班老师陪着她。
于老师对白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也压低声音,笑道:
“清绮刚才看书看得睡着了,小朋友怎么吵闹她也没醒,看来是真累了。”
三位大人围在熟睡的小孩身边,望着连睡颜都这么动人的小漂亮,齐刷刷露出姨母笑。
“一天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也会累么?”白檀放轻声音,顺便抬手擦掉小铃铛嘴角的口水。
“因为脑力劳动比体力劳动更让人疲倦,清绮这一整天小脑瓜里都在回忆和家长在一起时的快乐时光,她太想爸妈了,累地睡着了很正常。”
白檀忍不住笑笑,和老师们稍微了解一下小铃铛在幼儿园的情况后,真诚道过谢,抱起还在熟睡的小铃铛回了家。
刚进家门口,环境安静下来,小铃铛却被关门声吵醒了。
她趴在白檀肩头,睁着惺忪睡眼直起身子,看清抱她的人是妈妈后,用力搂住白檀的肩膀:
“妈咪我好想你哦……”
小孩越说越委屈,最后一个字变成了气音,随即被抽抽搭搭替代。
白檀抱着小铃铛在房间里慢慢踱步,柔声哄着:
“妈妈也很想你,不过小铃铛今天表现很棒哦,于老师还夸你是个懂事的小宝宝,妈妈为你勇敢迈出这一步感到特别骄傲~”
小铃铛勉强止住哭声,直起身子,两只小手轻轻捧住白檀的脸颊,在他唇边印下轻轻一吻:
“虽然妈咪不能陪小铃铛一起去幼儿园小铃铛觉得有点伤心……不过今天好多小朋友陪我一起玩,于老师和李老师也夸小铃铛长得好漂酿呀,小铃铛还是挺开心的。”
她掰着小手指细数着白檀在幼儿园学过的知识、认识的新朋友,喋喋不休,面面俱到。
白檀抱着这二十八斤的小丫头大半天是有点累,但他还是乐意和女儿亲密相处,抱着她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认真倾听小铃铛的絮絮叨叨,每件事都会做出回应。
王姨煮好了饭,从厨房出来,见到小铃铛回来了立马跑过去,摸摸她的小脸诉说想念。
然后主动抱过小铃铛:
“妈妈一直这样抱着你很累的,小铃铛和王姨一起去洗手吃饭饭吧?”
小铃铛向来不抗拒王姨的拥抱,反而非常享受这种和他人亲昵的肢体接触。
但这一次——
小孩双手紧紧抓着白檀的衣襟,双脚脚趾也在发力紧紧勾住衣服,把白檀的领口扯得老大。
“我要妈咪抱……”
白檀又心疼又无奈,只好把小孩抱回来,继续沿着屋子转圈。
*
翌日,白檀再送小铃铛去幼儿园,问道:
“小铃铛今天还会哭么。”
本以为小孩会故作勇敢说一句“小铃铛很听话很勇敢”,结果她思考了许久,脸上露出几分羞赧之色:
“如果想妈咪肯定是会哭的,不过……”
她伸出小手,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像是比了个“OK”:
“小铃铛只哭这么一小点时间。”
白檀亲亲她的脸颊,帮她扎好头发,梳了个复杂漂亮的鱼骨辫,照惯例叮嘱她要和小朋友友好相处云云。
今天去幼儿园的小铃铛比起昨天显然是好了不少,也会在见到老师时主动问好,随后依依不舍对白檀挥手道别。
白檀也终于可以放心投入到工作中。
九月底,天气凉了下来,白檀开始在网上给小铃铛看秋天衣服。
小朋友长得快,去年买的衣服已经不能再穿。
白檀体恤王姨照顾他们一家很辛苦,也帮她买了很多新衣服。
又一想,王姨这么多年在这个家尽心尽力,自己好像都没给她涨过工资。
打算好了,给她每个月多涨两千,这种非住家月嫂月收入一万五在同行里面也是佼佼者,但白檀觉得王姨值得,只要真诚善待小铃铛,怎么都好说。
白檀不是很缺钱,甚至可以说是个小土豪,但他也清楚以后小铃铛花钱的时候多着呢,连将来给她买别墅买豪车的钱都计划好了。
这样的话……
他的手在一件三百块的男装上停了好久,最后左上角退了出去。
罢了,他衣服多,而且又不像小孩子要长身体,能省则省,钱是赚出来的也是省出来的。
……
一场秋雨彻底带走了最后的一点温度,白檀一大早被冷醒了。
他伺候小铃铛吃完饭给她换好制服,又套了件厚一点的外套,亲自把她送去幼儿园之后又要回来换衣服赶去霍泱家。
出去一趟才发现天是真冷,薄薄的毛衫根本遭不住,他也需要件外套。
这时,霍泱的司机打电话来催了。
白檀没敢耽搁,随手扯了件大衣外套穿好匆匆下楼。
到了车上才发现这衣服袖子有点长,整体也很宽大,不是很合身。
白檀将袖口卷上去,考虑着是不是自己最近太忙所以瘦了。
冲进霍泱家,见他还穿着睡衣闲庭信步享受早间的咖啡时光,直接把人拽进衣帽间,火急火燎给他解睡衣扣子:
“罗导打电话催了好几遍,你怎么还不紧不慢的,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迟到罗导骂的是我不是你。”
霍泱垂着眉眼,视线落在他紧蹙的眉间,然后慢慢下滑。
看到他身上的衣服,不着痕迹地笑了下。
*
像是回到了三年前的生活,白檀每天三点一线,忙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只有在中午休息时间才能抽空看一看班级监控,看看他的小铃铛有没有好好吃饭。
午餐有一道青椒酿肉,小铃铛旁边桌的小女孩用勺子往外扒拉青椒,弄得桌子上一片狼藉。
小铃铛正啃鸡腿,看到小女孩弄得满桌子都是,往她身边凑了凑:
“汀汀~你要是不喜欢吃青椒,我来帮你吃吧。”
白檀无奈叹息。这小傻瓜,怎么能吃别人碗里的东西。
那小女孩奶声奶气道:“那给你吧,青椒真的好难吃哦。”
小铃铛用勺子一块一块把她盘里剩的那点青椒过渡到自己餐盘中,看了许久,忍不住叹了口气:
“青椒是很难吃,我的这些还是好不容易吃完的呢……”
叫汀汀的小女孩提议:“那我们一起扔掉吧。”
小铃铛摇摇头:
“不可以浪费食物,我妈咪说过,小朋友就是要什么都吃一点才会身体棒棒~”
白檀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是说过,可最多就是随口一提,成年人都有爱吃的不爱吃的,这很正常,小孩挑食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那点营养元素可以通过别的食物补充回来,所以他从不在吃饭方面强迫小铃铛。
但即便是他随口一说,这个赤诚的小丫头也会牢牢记在心里。
小铃铛皱着眉头吃掉了她也不爱吃的青椒,紧闭双眼,眉头蹙作一团,靠着对妈咪坚定的爱与信念终于吞下了这口青椒。
白檀忍不住低下头,透过手机屏幕亲一亲他这可爱又傻气的小宝贝。
“白檀。”
嘴唇还没贴到屏幕上,令人不悦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休息室门口。
他瞥了霍泱一样:“霍老师又有什么指示?”
“麻烦你去趟便利店。”
白檀买到霍泱要的东西,在柜台结账时,看到一旁货架上整齐摆放的一排避孕。套。
他忽地一抬眼,早前些日子就开始谋划的“挽回尊严大计”顿上心头。
白檀随手拿过一盒避孕。套给店员:
“这个一起结账。”
*
白檀跟着霍泱一直靠到下午四点,当日拍摄结束,他给王姨发了消息,请她帮忙去幼儿园把小铃铛接回家,他自己今天可能得晚点回去。
女儿固然重要,但男人的面子也绝非旁枝末节。
白檀揣好避孕。套,暗暗思量着:
等行程全部结束后,他找个借口要用车,支走司机亲自开车送霍泱回家,然后假装无意掉出避孕。套,霍泱问起来,他就得意地说“一堆人排队等我赏脸共度春宵”。
让霍泱明白,他心里早已没了他,可以随意和人交缠,无论身心,都不是离开他就不行。
算盘珠子打得啪啪响,白檀忍不住笑出了声。
旁边的霍泱从台本中抬头看了他一眼,白檀立马收敛笑容,装得无事发生。
“霍老师,距离和品牌方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这段时间送你回家休息么。”白檀问道。
“我要临时见个朋友。”霍泱头也不抬道,“李叔麻烦您改下导航地址。”
白檀心里犯起嘀咕:
见朋友?他还有朋友呢?
到了目的地,白檀才发现是一间私人服装设计工作室。
白檀更加疑惑:以前没见霍泱来过这工作室,他的衣服都有品牌方赞助,签过代言的品牌每到新季度就会送来大批新品,他就是一天换两件也一辈子换不完。
跟着霍泱一进门,就见一身材微妙的男生笑眯眯迎了上来。
他亲昵地挽住霍泱的手臂,笑得眉目柔柔似涟漪:
“泱哥你总算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霍泱并没推开他的手,反而笑得亲和:
“抱歉,拍摄比预期晚了些。”
白檀止住脚步,望着关系匪浅的二位。
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有多奇怪,眉间深敛着,还像小铃铛一样还噘起了嘴。
他的视线紧紧黏在二人后背,望着他们低头窃窃私语什么,那男生还回头看了他一眼,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随后二人进了房间关了门。
白檀的后背倏然绷直。???
房间里时不时传来男生的笑声。
白檀瞪着门板,只恨不能用视线将它烧穿,好让他看看里面二人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约摸过了大半小时,二人才从房间里出来。
霍泱系着衬衫扣子,对男生道:
“谢谢你了,下次见。”
男生小跑过来,笑得眉眼弯弯:
“泱哥以后要常来哦,不然我一个人好无聊哦。”
霍泱:“会的。”
白檀:……
他虚虚将目光移开,小声“切”了声。
之后,见过品牌方吃了晚饭,临走前,品牌方悄悄找到霍泱,笑问道:
“你的小助理看着不太开心啊,整场饭局都拉着脸,是不是我们招待不周,他觉得我们怠慢了您。”
霍泱看了眼阔步向外走的白檀,眉尾一扬,道:
“您想多了,他这个样子是因为他太喜欢一部动画片,刻意模仿主角。”
“哦?还有这种事,什么动画片?”
霍泱再次看向白檀挂着阴暗条形码的背影,笑道:
“没头脑和不高兴。”
保姆车上。
白檀先霍泱一步上了车,透过窗户看着远处霍泱的身影渐渐靠近,连忙对司机道:
“李叔,今晚有大暴雨,我一会儿打不到车可以借保姆车一用么。”
“嗐,还麻烦这,我送你回去就行了。”
“我家远,您跑来跑去不方便,我自己开车回去就行,明早就直接把车开到霍老师家。”
“拿李叔当外人了是吧,叔叔我的职责不就是护送你们安全到家嘛,你也别客气了,我送……”
白檀打断他,一字一顿认真道:
“李叔,我想借车用。”
李叔:“……中!”
白檀给了李叔一百块让他打车回去,剩下的白檀说自己解决。
霍泱上了车,看到坐在驾驶室的白檀,问道:
“李叔呢。”
“有事先回去了。”白檀发动了车子,“你别担心,我也有三年驾龄。”
霍泱身体放松了些,倚着靠背看向窗外,语气中是几分漫不经心:
“逆行违章的三年驾龄么。”
白檀没吱声。
霍泱抬眼,看到白檀在后视镜里瞪了他一眼。颇有娇嗔意味。
霍泱转过头重新看向窗外,缓缓抬手,手肘抵在车窗框上,手指挡住唇角的笑意。
真可爱。
白檀刚拉了手刹,又提回来,对霍泱颐指气使道:
“坐副驾。”
霍泱眉尾一抬,冷冰冰反问:
“你不是说你的副驾是小铃铛的爱心专属。”
白檀清了清嗓子,试图在这短暂的几秒钟中找到合理的回应。
一声没想出来,再清一声。
大脑一片苍白。总不能直说“你不坐副驾驶我怎么挽回我作为男人的尊严”。
白檀却忽然感觉车身晃了下,下一刻,副驾的门打开了,霍泱不发一言坐了进来。
第47章第47章
宽阔修长的保姆车于大雨中缓慢前行,又遇上下班晚高峰,几乎堵得一动不动。
白檀心生焦虑,手指有一搭没一搭轻点着方向盘。
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完全失去了节奏。
霍泱看了眼他的手,声音寡淡:
“怎么,你很急么。”
“不急。”白檀嘴上这样说着,一颗心却恨不得直接从堵车大队上方飞回家抱抱他的小铃铛。
一直到七点钟,天完全黑下来,交警出动疏散车流,他们才终于抵达了霍泱家。
白檀把车子开进地下停车场,原本坚定的心脏也突兀悬空。
他做了个深呼吸,心中暗暗加油打气:
不要慌,提前已经排练过很多次,绝对万无一失。
“霍老师到家了,我就不上去了,你早点休息。”白檀打开车门锁,声音尽量保持自然。
他用余光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霍泱,见他随手拿起台本,手指探向车门把手——
白檀的手在口袋里简单放了一下,捏到避孕。套一角,假装不经意往外一带。
“啪。”
声音吸引了霍泱看过来。
白檀赶紧装作若无其事捡起套套揣回口袋。
霍泱抬眼,目光穿过幽暗的车内,笔直落在白檀脸上。
“这一路心不在焉,是因为今晚佳人有约怕误了时间?”霍泱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冷冷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白檀看也不看他,念出已经联系过无数遍的台词:
“是啊,想邀我共度良宵的人还排着长队呢,守时守约是最起码的道德。”
霍泱直直看了他半分钟左右,推开车门:
“是么,祝你度过美好长夜。”
说完,关上车门离去。
白檀:???
怎么和预想的不一样,明明后面还有大半台词用来反复强调自己对他已经没感觉了,但他就这么走了?
知道自己要和别人共度良宵他也能如此轻松地走了?
白檀的视线随着霍泱离去的背影愈来愈远,到最后,那抹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决绝的没有一丝犹豫。
他长长松了口气。
确切说是泄了气。
白檀从口袋里摸出那盒避孕。套,对着昏黄的车内灯反复看着。
心情很奇怪,虽然他还有很多话没说,但重点已经全盘托出,霍泱稍微一考虑也该明白。
但霍泱那淡漠的表情就像是听到了他说今晚吃什么这种小事,激不起一点水花。
或者就像霍泱三年前说得那样,不过就是玩玩,玩够了就毫不留情一脚踢开。
白檀垂着头,手中的避孕。套应声落地。
产生这种失落的心情,真的是因为自己还喜欢他么。
这种想法是不行的吧。
给别人第二次机会,就像给他第二颗子弹,弥补他第一枪没把自己杀死。
难道要自己听霍泱亲口告诉他“你对我来说就是个还算好用的玩具”,这样才能彻底死心么。
“叩叩。”
耳边忽然响起极轻的敲窗声,虽然那声音很小,但在空旷的地下车库格外清晰刺耳,白檀打了个激灵,瞬时抬头望去。
副驾车窗外伫立的男人隐匿于车库昏暗的环境中,只依稀看得出身体轮廓,线条利落分明。
白檀还以为是小区物业过来通知他不能霸占业主车位,他打开窗想解释这就是业主的车位,他只是临时停靠。
却循着微凉的穿堂风,飘进了特殊的气息。
那种熟稔的极具压迫性,却又时而令人觉得温柔的气息。
白檀不由自主睁大了双眼。
车外的霍泱一只手搭在车顶,微微俯身,透过窗子看向白檀,道:
“思来想去,觉得有义务再叮嘱你一句。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细心的人,但无论如何做完事后要记得清理,你是很容易发烧的体质。”
一句话,白檀眼中泛起巨大涟漪,一圈圈向外扩张。
霍泱直起身,抬手轻敲车窗,示意他可以关上了:
“路上注意安全。”
“你——”在霍泱转身的刹那,白檀脱口而出喊住他。
而接下来自己想说什么,完全没有头绪,脑袋再次变成一团乱麻。
霍泱也不言语,淡漠的视线宁望着他,似乎在等待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白檀惶然无措地移开视线,手指捏住车钥匙。
明明只要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就能发动车子,但指关节像是生了锈,半天过去了也没能做出下一步动作。
“哗——”
副驾的车门被人打开了。
车身向下一沉,关门声随即而来。
“明白了,你是这个意思吧。”霍泱也不看他,视线落尽前头昏暗中,不知看到了什么引人眼球的东西,神情专注。
白檀局促地低下头:
“自作多情。”
“好,是我自作多情。”霍泱从容地认了罪。
他又看了眼白檀的衣服,唇角轻勾,似有若无。
“现在我想通了,你穿这件衣服并非在暗示我,只是因为要养育小孩的节省之道,对不对。”
白檀疑惑地看了眼身上的衣服,不明白为什么霍泱好端端来这么一句。
见他疑惑,霍泱也很乐意为他解疑答惑:
“就说呢,三年前我杂志拍摄穿的样服怎么无端失踪,还以为一件衣服能跑多远,现在看来是漂洋过海到了遥远的英国,没有任何人告知我,却成了某人的衣服。”
白檀瞬间恍然大悟。
今早出门他随手扯过的外套是霍泱的。
他还怀着小铃铛时情绪极度敏感不安,最差时连轻生的念头都有了。
后来在房间里发现了这件大衣,抱着它时才觉得心情平复了些,因为那上面有他熟悉且渴望的气息。
或许是当时的厉温言看出他的难过,所以托人从国内偷了霍泱的拍摄样服寄了过来。
白檀脸一红,手忙脚乱解开安全带脱下外套丢到后车座:
“要知道是你的我才不穿。”
半晌,又觉得车里很冷,灰溜溜拿回来大衣盖着腿,欲盖弥彰:
“它只配做条毯子。”
霍泱笑笑,看了眼手表:
“七点半了,你不走么,不是说还有很多青年才俊在排队等你。”
白檀也不知道自己在赌哪门子气,不经斟酌便脱口而出:
“急着撵我走,是想和你的美人弟弟如胶似漆对吧。”
语气酸溜溜的。
“美人弟弟?谁。”霍泱不解。
“装蒜。”白檀小声嘀咕着,“我都看到了,你衣衫不整的从他工作室出来。”
霍泱明白了他说的美人弟弟是谁。
越看越觉得这人还是一副小孩子心性,明明都是当爸爸的人了,在处理女儿的问题上总是游刃有余,但在他面前,一如三年前那个爱撒娇又偶尔会鸡飞狗跳的小朋友。
“脱掉衣服再穿上,当然会衣衫不整。”霍泱继续逗他。
“废话……”
“可是不脱衣服怎么精准测量身体各项数据呢。”
白檀听完,身体一顿,缓缓侧过脸看过去。
霍泱道:
“之前受邀参观走秀认识了这位设计师,他的作品风格是你很喜欢的那一类。”
他看向白檀身上的高领毛衫:
“养育一个小朋友确实要准备不少钱,你是个负责任的好爸爸,先娃后己,那么爱漂亮的你为了孩子也能一件衣服穿三年,都这么节省了,我做老板的总不能一点表示没有。”
白檀愕然。
他以前衣服很多,每天几乎不重样,可即便如此霍泱还是记住了他身上这件仓促而过的毛衫,也知道他穿了三年都舍不得扔的事实。
鼻根酸酸的,惹得眼圈一周都轻微发烫。
“没看到对我的表示。”白檀委屈道,“明明都没量过我的身体数据,还不是只有你挽着他的手进去了……”
“吃醋了?”
“才没……”
霍泱鼻间发出一声轻叹,道:
“你的身体数据我早就知道了,就算这些年胖了瘦了都不影响你是天生衣裳架子的事实。”
白檀鼻翼翕动了下,瘪着嘴巴要笑不笑的,其实心中早已冒出丝丝得意。
“况且上次我们爱爱的时候,你死扯着衣服不肯脱,今天应该也不太想被设计师看到。”霍泱继续道。
白檀只觉得脸上的烫意蔓延到了耳朵根。
他怎么能理直气壮又坦然从容地说出“我们爱爱”这件事。
不要脸!
“我想既然去都去了,也顺便给自己做一件新西装,脱衣量尺寸不应该么。”霍泱道,“我的衣服不急,可天冷了,你应该也不愿穿着旧衣服送小铃铛上下学吧。求人办事总得拿出点谦卑态度。”
那位设计师名气大,请他设计服装的社会名流趋之若鹜,排期到了两年后,能为白檀临时加塞也是看在霍泱的面子上。
而他对任何人都很自来熟,天生这种性格,就喜欢挽着别人的胳膊拉拢关系,就是□□来了他也得挽一挽。
所以霍泱才没拒绝他的挽手。
听完霍泱的解释,白檀心中那个失落蹲在墙角的小人一跃而起,敲锣打鼓放鞭炮,喜气洋洋听热闹。
“谁要你解释了,跟我有关系么。”但面子上还得继续端着。
结果霍泱反而道:
“你真不走么,八点了,那些排队等你的青年才俊该要急上吊了。”
白檀瞪了他一眼,拧过车钥匙发动车子:
“那你下车啊。”
话音一落,一只大手伸过来将车钥匙拧回去,颤动的汽车重新归于平静。
高大的身躯压过来,一只手探进了大衣底下。
白檀忽然不知道自己该惊讶他忽然压下的身躯还是大衣底下那只紧紧握住他的手。
明明只是三十六度的体温,却莫名生出了岩浆般的高温,烫得他浑身颤抖。
昏黄的车内灯下,霍泱的脸近在咫尺,光影交错中五官线条更为清晰凌厉。
睫毛荫掩着漆黑的瞳眸,有些看不真切。
白檀喉结滑动了下,双手不受控制地紧紧攥成拳。
“既然已经迟到了,干脆坏人做到底。”霍泱垂了眼睫,温热的唇落在白檀鼻间,轻轻一路下滑,“如果你觉得寂寞需要解决生理需求,我帮你不好么。”
白檀还没等着开口,嘴巴被封住了。
炙热的吻密密麻麻落下,滚烫裹挟着他的口腔,里面像是住了两条纠缠不息的蛇,扭动着。
“来后面。”不由分说,霍泱将人拉下车,塞到后车座甩上门。
空间宽敞的保姆车内,小米兰香型的车载香水弥散开。
白檀骑在霍泱腿上,双臂紧紧揽着他的肩膀,好似生怕自己一脱手就会坠入深渊。
全身的力道集中在腰部,分散一点留给嘴巴。
气温不断攀升,霍泱从车里捡起套套,问他:
“要我戴么。”
白檀胡乱摇头,又忽然想起自己特殊的身体构造,忙点头。
霍泱将套套交给白檀,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他笑容深沉:
“你帮我戴好不好。”
“我不会……”
“用嘴巴衔住封口这端,用上舌头往前推。”
白檀脑袋昏昏沉沉的,只留着霍泱的热情教学,按照他说的方式尝试着。
“哗——”
下班的人开着车子进来了,大灯突兀打在他们的保姆车上。
白檀一激灵,抬起头:
“有人。”
“不用怕,他们不会冲进来。”霍泱扶着他的后脑勺轻轻抚摸着。
此时,白檀的大脑已经彻底化成了浆糊,什么也听不清,心脏在密闭的空间内发了疯地跳动。
紧张、害怕,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
人来人往的地下车库,可以清楚听到人们交谈的声音。
偶尔有人注意到晃动的保姆车,心领神会地笑笑,加速离开。
白檀发现了,霍泱这人真的很坏心眼,迟迟不入门,就在门口磨磨蹭蹭,每次都这样,以为自己是大禹么。
好不容盼到进门,忽然听到有人敲车窗。
白檀吓得心头一凉,紧紧抱住霍泱,小声哀求着:
“别……别说话。”
霍泱望着他通红的耳朵,眉尾一扬。
他按下了车窗键。
那一瞬间,身上人的手紧紧掐进他的后背。
车窗只打开一公分不到的小缝便停了下来。
“有事么。”霍泱问车外的人。
“抱歉业主,我是车库管理员,因为这辆车子的车牌号和您当时登记的车位号码不一样,我怕有人抢占车位,过来问问。”
白檀紧紧闭着眼,心脏快要从嗓子眼冲出去。
“这是我公司的车,谢谢提醒。”霍泱轻声道。
随即抬手关了车窗。
白檀也说不清楚是不是自己天生犯贱,经人这么一吓,反而情绪更加高涨,所有的感觉都像被放大了几十倍。
想叫又不敢,只能使劲咬着霍泱肩膀,留下一排带血的牙印。
“你这个人……”他气息不稳的嘤咛着。
霍泱揪起的他衣角,哄着:
“乖,很疼,咬住这个。”
*
不知过了多久,白檀缓缓睁开眼。
身下传来一阵异样感。
像上次一样,又睡着了。
他趴在霍泱怀里,浑身被薄汗裹挟。
猛地清醒过来,坐直了身子,慌慌张张找裤子往上套:
“我先回去了,我女儿等不到我该着急了。”
霍泱按住他的后腰:
“你慢慢穿,我开车送你回去。”
……
半小时后,车子驶入白檀家前面的小路,白檀叫停车子跳下去:
“就送到这吧,麻烦你了。”
说完,一头扎入大雨,火急火燎往家冲。
霍泱跟着下车,手里拎把伞。
白檀刚跑到小区门口,脚步腾的止住。
雨水浇湿了荒凉的路灯,在门口的石墩子上投出狭小一片湿润亮光。
石墩子上坐着一老一少,小孩穿着小雨衣,手里还举着伞,看到白檀,忙撅着屁股从石墩子上爬下去,蹬蹬往那跑:
“妈咪!你怎么才回来,小铃铛好担心你哦!”
王姨在后面跟着跑,佝偻着腰护着她怕她摔了。
可招架不住小丫头跑太快,一个踉跄摔进水洼里,一抬头,小脸被泥水沾湿。
不碍事,颠颠爬起来继续朝着白檀跑,一直到奔向妈妈为止。
在漆黑的滂沱大雨中,她显得那么小,就连地面投出的影子也短短的。
“小铃铛有没有摔伤?”白檀蹲下身体检查小铃铛的膝盖,心疼的差点都要哭了。
小铃铛摇摇头,展开小手臂紧紧拥住妈妈,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看到身后的霍泱,小眉毛皱起来了。
“妈咪我们回家吧……”
白檀抱起女儿,冲霍泱点了点头,便抱着小铃铛冲回了家。
霍泱缓缓抬眼。
刚才那小姑娘叫白檀什么?
妈咪?
……
白檀一回家,顾不得自己淋成落汤鸡,先带着小铃铛洗个热水澡,帮她吹干头发换好衣服,手指插进她的头发里摸了摸,确定底下的毛也吹干了,自己这才进了浴室泡个热水澡。
小铃铛就跟着白檀在浴缸边玩橡皮鸭子,让她出去她说要陪着妈咪,怕妈咪被水鬼抓走。
“小铃铛吃晚饭了么?”白檀从浴缸里探出手臂轻轻抚摸着小孩的头发。
“吃惹,吃的烤肠,还有三……什么治。”
白檀忍不住蹙起眉头:
“王姨没给你做饭么。”
“做啦,可是小铃铛不能在家吃饭。”
“为什么呢。”白檀好奇问道。
“因为天气爷爷一直在哭泣,妈咪没有带伞,小铃铛必须要和王姨在门口等妈咪。”小铃铛捏着橡皮鸭子发出嘎嘎声,“不能淋湿妈咪,会生病的。”
白檀的心揪紧了:
“你们等了多久呢?”
小铃铛仔细回想一番,摇摇头:
“我不知道,反正下去的时候天还没黑呢。”
白檀痛苦地垂下了头,深深翕了眼。
整整五个小时,这一老一少在雨里坐了五个小时,小铃铛生怕错过他,连晚饭都没吃,随便从小区门口便利店买了点没营养的简餐打发了。
这就是他的女儿。
可自己又在做什么呢。
突然觉得自己好蠢啊,为了向霍泱证明那无聊的自尊心,结果到头来跳入了自己设下的圈套,还让女儿在这么冷的天气坐在雨里一直一直等他。
“妈咪你不要哭……”小铃铛走到浴缸边蹲下身体,双手捧起白檀的脸,吻过他脸上的泪珠,“小铃铛知道不吃晚饭是不对的,可是我太担心妈咪了嘛。”
嘶哑的小声儿满是委屈。
白檀抬起湿漉漉的手擦了把眼睛,努力摆出笑容:
“不是铃铛的错,是妈妈不对,我保证以后一定按时回家,就算要加班也会给小铃铛打电话说一声好不好?”
小铃铛点点头,笑呵呵的使劲在白檀脸上嘬了一口:
“没关系的妈咪,王姨说妈咪必须要出去赚钱才能给小铃铛买衣服买玩具,我只是希望妈咪不要太累惹,我可以不用要那么多衣服和玩具。”
白檀听到女儿这么说,更愧疚了,这种愧疚感简直要把杀死了。
他使劲憋着眼泪,但还是掩饰不住声音中的哽咽:
“谢谢我们小铃铛对妈妈的理解,爱你。”
*
晚上,白檀抱着小铃铛在怀里,给她读儿童绘本,小孩兴许是太累了,听着听着睡着了。
白檀继续往下读,他知道刚睡着的小朋友身边有家人的声音会睡得更安稳些。
“嘶——”
胸口忽然传来轻微的刺痛感,他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低头一看,忍不住笑了。
睡梦中的小朋友可能是太过怀念以前二十四小时有妈妈陪伴的日子,竟然出现了返婴现象,隔着睡衣咬着他的乳。头嘬嘬地吸。
白檀轻拍着她的身体,忍着疼痛。
他对不起这小丫头的事太多了。
因为身体原因无法产生母乳,她只能出生后就一直喝奶粉。而婴儿一落地就会本能地吮吸,甚至在子宫里时也会吸自己的手指,所以小铃铛刚被护士抱过来时,就在他怀里嘬嘬乱吸。
她没有爸爸,每次被别人问这个问题她都不知道作何解释,希望厉温言给她做爸爸,而作为母亲的自己也只能遗憾拒绝。
回国后为了生计天天忙得不着四六,陪伴她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明知她在家苦苦等候,自己却在外面和男人鬼混。
白檀觉得自己实在算不上一位负责任的家长。
他在心里把自己里里外外臭骂一通,然后握紧了拳头。
决定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今天开始,他绝对不会再受霍泱蛊惑,保持距离尽快完成合同年限,好好陪伴他的女儿成长。
第48章第48章
白檀这一晚都没怎么睡好。
前半夜是因为考虑到小铃铛在雨里坐了那么久怕她冻感冒,隔一会儿就要起来帮她盖被子试额头。
后半夜则是因为他收到了霍泱的短信,对方言简意赅:
【我听到小铃铛喊你妈咪。】
白檀被这条消息吓得睡意全无,跟个自动回弹门似的一下子坐起来。
这也不能怪小铃铛,她就是个三岁小孩,说话办事大多时候都是凭借本能,怎么可能自己叮嘱两句她就一定不会忘。
思前想后,白檀回复:
【管得真宽。小朋友着急的时候不都是习惯性喊妈妈么,难道你不是么。】
发过去之后忽而又想起来霍泱连母亲的面都没见过,讪讪道歉:
【对不起……我没有中伤你的意思。】
等了半天,霍泱只回了意味不明的三个字:
【知道了。】
白檀更睡不着了。
霍泱到底是知道了什么,知道小朋友着急的时候会习惯性喊妈妈还是后面那句话确实是他无心之言。
白檀就这样睁眼到了天亮。
幸好今天周末,他和小铃铛都不用出门,但小铃铛的老师发来了周末手工作业要家长陪着做,他只能趁小铃铛洗漱吃早餐时补一会觉。
周末王姨也不用过来,小铃铛也不需要人陪,自己洗脸刷牙吃早餐,然后给三只猫咪喂食铲屎,一切都做得井井有条。
门铃声把白檀吵醒了。
他刚要下床,就听见小铃铛跑到门口,奶声奶气问:
“是谁呀~”
门外传来熟悉的女声:
“小铃铛你好呀,我是小绾姑姑,我来找你玩了。”
小铃铛惊喜地叫了声“姑姑”,踮起脚尖使出吃奶的劲儿拉下门把手。
把人领进门后,她又跑进卧室撞入白檀怀里:
“妈咪起床惹,姑姑来惹~”
白檀笑着纠正她的发音:
“了。”
小铃铛:“惹。”
白檀:算了,慢慢来吧。
他换好衣服去到客厅,就见萧绾提着大包小包站在那里,见到白檀羞赧一笑,显得几分局促。
毕竟二人之前有过嫌隙,见面还是会尴尬。
倒是小铃铛化解了尴尬,她一手牵着妈妈一手牵着姑姑:
“姑姑,我们幼儿园布置了手工作业,你和妈咪陪小铃铛一起做好不好?”
忽然又想起白檀还没吃早餐,于是推着他:
“妈咪快去吃饭饭。”
白檀自打开工以来,难得享受这等悠闲的晨间时光,喝着咖啡吃着豆腐脑,中西合璧包治百病。
收拾完餐桌,白檀去到客厅一瞧,欣慰地松了口气。
萧绾虽然没什么照顾小孩的经验,可也知道用手护着小孩后腰,生怕她磕了碰了。
姑侄俩一起齐心协力完成老师布置的手工作业,气氛一派其乐融融。
白檀切了水果给两人送去,见小铃铛满手都是黏糊糊的白胶,便扎了一块桃子喂给她吃。
“桃叽真甜,谢谢妈咪。”小铃铛从她的手工作业中抽出间隙亲了亲白檀。
萧绾笑道:“小铃铛怎么喊他叫妈咪呀。”
白檀心里一惊,刚要开口解释,被嘴快的小铃铛抢了先:
“因为他就是我妈咪呀。”
在小铃铛的思维中,白檀只说在外面时要喊他爸爸,既然现在在家里,叫妈咪也没错吧。
萧绾:……
这孩子不会智力有问题吧。
小铃铛似乎是做手工做累了,举着沾满胶水的小手生怕弄脏衣服,往白檀怀里一靠,脸蛋轻轻磨蹭着白檀的小肚子,好似怕姑姑不懂,又继续解释:
“因为小铃铛是在妈咪肚子里长大的,所以他是我妈咪呀。”
萧绾:……?
她缓缓转过头,对白檀露出疑惑的神情,那表情好似在问:
去医院做过智力检测么?
白檀很想对世界上所有人都守住这个秘密,可看到小铃铛无比依赖他这个妈妈,也并不介意为什么别人家的妈妈是女生而她妈妈是男生。
并且在英国时,某次看完电影,小铃铛还针对这个问题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如果妈咪是女生,我可能就不会成为妈咪的小宝宝惹,这样我会很伤心的。”
女儿是他的软肋,有时也会变成无坚不摧的铜墙铁壁。
白檀捻着小叉子,又扎起一块苹果喂给小铃铛,继而长长叹息一声:
“小铃铛没说错,我是她的妈妈。”
萧绾挠了挠腮帮子。
说实话,字都是中文,怎么连一起她就听不懂了。
接着就听白檀道:
“因为我是两性畸形,身体里有一套完整的女性生殖系统,所以生下了小铃铛。”
萧绾正在剪纸的手倏然顿住。
似乎过了快一个世纪,她机械地抬起头看向白檀,眼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惊愕到难以言喻的同时,又有点感动白檀能主动对她坦白。
愧疚更有,她曾经三番四次陷害白檀,最后不光得到他的谅解,还得到了他的交心。
“啊这个……”萧绾继续剪纸用来掩饰震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我以前在新闻里也看过,虽然发生的概率很低,但也是有可能发生的嘛。”
“谢谢你的理解。”白檀笑道。
萧绾摇摇头,道:
“那你一定很辛苦吧,小铃铛的爸爸呢?”
白檀身体向后倚去,看了眼小铃铛,确定她已经重新投入手工中,专注到两耳不闻窗外事。
他鼻间倾出一口气,语气淡淡:
“是我当初太年轻,所以被对方玩弄于鼓掌间也是活该,人家根本不想负责,更何况要是知道一个男生给他生了个孩子,会吓死的。”
“那也该负责啊。”萧绾撇撇嘴,“我可以问么,小铃铛的爸爸是谁。”
白檀还是笑:
“你可以问,但我不想回答。”
萧绾暗暗叹了口气,她也料到了,这种事放她身上她也不愿意再重提这个负心汉。
她看着小铃铛专心致志的侧脸,心不在焉端起水杯喝水。
总觉得这小姑娘的眉眼间能看到某位熟人的痕迹。
是谁呢?她确定小铃铛和某个人长得很像,那人的名字就在嘴边,亟待出口。
她歪过头,从另一个角度仔细观察小铃铛。
“霍……泱?”萧绾无心脱口而出,马上喝一口水镇定一下,很快否定了这个答案。
“你怎么知道。”白檀的声音幽幽传来。
“噗——!”萧绾一口水喷出去炸成绚烂的喷泉。
“嗯~姑姑!脏脏!”小铃铛哼哼唧唧赶紧捡起她的手工作业。
“对不起对不起。”萧绾手忙脚乱扯过纸巾一通乱擦。
短短几分钟内接二连三得知爆炸性秘闻,她感觉她脆弱的小心脏承受能力都变差了。
小铃铛收集起湿掉的纸巾团成球,支棱着小短腿跑到垃圾桶旁丢掉,回来后习惯性爬进白檀怀里,抬起头,大眼睛里写满好奇:
“妈咪,姑姑刚才说的霍泱是谁呀?”
白檀脸色一白,浮现几分尴尬。
他抽过湿巾给小铃铛擦手:
“姑姑随口乱说的,小铃铛要把小手擦干净哦。”
“妈咪,这里也要擦擦。”小铃铛很容易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撸起袖口让白檀给她把手腕也擦一擦。
白檀对还处于震惊中的萧绾小声道:
“这件事你知我知,不要被第三人知道了。”
萧绾“啊”了声,心不在焉点点头。
陪小铃铛做完手工作业,萧绾架不住白檀热情留这吃了午饭,白檀一个劲儿问她好不好吃,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小铃铛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嘴上阳奉阴违:
“好吃,你的厨艺特别好,都能自己开店了……”
送走萧绾后,白檀不经意一瞥望见了萧绾提过来的礼物,打开看了眼,有营养补品、小孩穿的衣服和一套黄金饰品,看那大小明显是给小朋友特别定制的。
白檀叹了口气,她还真是客气。
*
愉快的周末结束,白檀照惯例把小铃铛送去了幼儿园。
可能这两天一直和妈妈黏在一起,小丫头今天去幼儿园时表现得极不情愿,但也不会吵闹,只在幼儿园分别时紧紧抱着白檀的脖子,小眉毛耷拉着:
“妈咪你要快点来接你的小宝宝……”
白檀笑笑,给她拢了拢耳边碎发:
“妈咪答应你,你一放学我就开着车咻的一下赶来接你。”
小铃铛像个小大人一样唉声叹气道:
“好哦,我相信妈咪。”
于老师从白檀怀里接过小铃铛:
“清绮小朋友,我们要进教室洗手,开始愉快的一天啦~”
抱着孩子往教室里走,于老师骤然抬眼。
刚才清绮喊白檀什么?妈咪?
啊,一定是小朋友叫乱了称呼,没关系,不要放在心上。
剧组里。
霍泱一向是圈内出了名的拼命三郎,刚结束上部戏的拍摄,只休息了几天就前往下一个剧组。
这是他三年前接的一部戏,是萧绾那部火出圈的文改剧,中间几经波折,终于在三年后正式开拍。
萧绾和霍泱等演员一大早就来了剧组做拍前商讨,白檀请了一小时假去送小铃铛上幼儿园,人还没到。
萧绾坐在编剧身边,演员依次从门口入场,见了她都会主动打招呼。
她嘴上回应着,实在心不在焉,频频望向对面正在低头看剧本的霍泱。
她以前还是很欣赏霍泱这个演员的,可今天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
发型?衣服?脸?说不上是哪里不顺眼,也可能是都不顺眼。
好不容易挨到商讨结束,萧绾腾地站起身,紧跟着霍泱进了他的专属休息室。
霍泱刚脱下外套,一转头,看见萧绾站在门口,用那种审视的目光死死注视着他,双拳还攥得紧紧的。
霍泱收回目光,冷冷道:
“有事?”
他一向礼貌,都会在一句话前加上对方的尊称,今天故意省略,是想到白檀曾经因为她和她妈妈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
“我有话和你说。”萧绾随手关了门,同样没给霍泱加任何尊称。
霍泱并不言语,也没有礼貌地坐下来倾听,手里没闲着,准备着稍后的开机仪式。
萧绾忍无可忍:
“霍老师,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玩弄别人很有趣么,还是你觉得对方是男人就可以不用负责,你知道单亲妈妈带孩子有多辛苦么,你怎么……”
“说点我能听懂的。”霍泱冷声打断她。
“你以为装傻就能逃避么?人家可是为你生了……”
话没说完,身后的大门被人猛地推开。
接着就看见白檀风风火火冲进来,一把捂住萧绾的嘴把人往外拖:
“萧老师,导演找你呢,快跟我来。”
在霍泱稍显诧异的目光中,白檀把这多嘴多舌的破茶壶拽了出去,找了个没人的房间。
“不是提醒过你这件事你知我知不要被第三人知道,你当时也答应我了。”白檀压低声音,语气明显带着怒意。
萧绾心虚地移开目光:
“有些事是越想越生气的……”
白檀理解她想为自己出头的心,也不好继续责备她。
他深深松了口气,双手按住萧绾的肩膀:
“拜托,你就当是为了小铃铛,忍一忍。”
萧绾咬着下唇,失落地点点头。
另一边。
霍泱在二人离开后继续换衣服准备一会儿的开机仪式。
他也不知道萧绾是吃错了什么药,冲进来说了一通什么单亲妈妈很辛苦之类的胡言乱语。
倏然,他扣扣子的手顿住了。
单亲妈妈?
负心汉?
单亲。
莫名其妙的,脑海里跳出了白檀的脸。
以及他每次沉沦自己身下时也要死死扯住的衣角,试图遮盖住腹部的刀疤。
霍泱缓缓坐在沙发上,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关键词。
“叩叩。”工作人员敲门进来,“霍老师,时间差不多了,导演让我过来通知马上要出发了。”
霍泱回过神,道了声“好”。
工作人员刚转身,又被他喊住。
“你知道在小腹这个位置横切刀口一般是什么手术留下的么。”
工作人员想了想:
“这个位置挺多手术吧,不过大部分是竖切侧切刀口,横切比较常见的就是子宫肌瘤手术或者……剖腹产。”
霍泱蓦地抬起眼眸。
“霍老师我先过去,您也稍微快点。”
尽管工作人员再三催促,霍泱却仿佛被钉在了沙发中,久久连根手指都没动一下。
*
下午,结束了开机仪式,剧组凑在一起聚餐后,白檀开车要送霍泱回家,之后赶过去接小铃铛。
霍泱却道:
“你先去接你女儿,我这边有点私事。”
白檀看了眼时间,距离小铃铛放学还有一个小时,便道:
“你去哪我送你,顺便再借车子,这样就不用跑来跑去。”
霍泱盯着他的后脑勺,声音淡淡道:
“医院。”
“你哪里不舒服么。”白檀握紧了方向盘。
“只是去做体检。”
白檀紧握方向盘的手指松了松,点点头,发动了车子。
把霍泱送到医院后,他眼见时候不早,打算抄个近路去小铃铛的幼儿园。
却在等红灯时随意一瞥,瞥见了医院后门的老乞丐。
鬼使神差的,白檀将车子停在路边,一边掏钱一边走过去。
“大师,好久不见,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在讨饭。”白檀放了二百块在大师的破碗里。
大师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他一番,接着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怎么又是你?”
白檀:“您这么多年没换过地方,见到我不是很正常。”
大师不想理他,挥挥手示意他走远一点别耽误自己讨饭。
“大师,其实您当年算得非常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要当心小人,全部应验了。”白檀道。
大师沉默半晌,批评道:
“我说过那只是心理作用,想要化解需要有面对困境时自我反省的大智慧,看你这么诚心,我再免费帮你算一卦。”
白檀看了眼自己丢给大师的二百块,点点头。
他在心中默念自己的问题:
我带着小铃铛回国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随后晃动签筒,掉出一只观音灵签。
大师捡过灵签看了眼,道:
“此签属于中签寅宫,签语为守旧随时之象,凡事待时则吉。”
白檀蹙起眉头:
“什么意思呢,中签是好还是坏?”
大师老神在在抚摸着大胡子,摇头晃脑道:
“解签为,如醉饮酒,只宜守旧;直待时来,无灾无咎。意思是在是非不明之时,应当像醉酒一般装糊涂,保持现状只等时来运转,这样才能无灾无祸。”
白檀听明白了,大师是要他按兵不动,然后等,其他的不要考虑太多。
他又好奇问道:
“那么中签到底意味着是好是坏呢?”
大师从破碗里拿出一枚钢镚,问这是什么。
白檀:“硬币。”
大师将硬币转动给白檀看:
“一枚硬币,正面是字反面是花,中间是什么。”
白檀摇摇头:“中间是注钢。”
大师瞥了他一眼,乌鸡鲅鱼。
大师将硬币插进砖缝里使它立起来,缓缓道:
“很多时候我们难以抉择时往往会投掷硬币让上天替自己作出决定,但其实硬币被抛上天空时答案就已经在你心中了。中签是好是坏,全在你一念之间,往前走一步是字,退一步是花。明白么。”
白檀沉默着。
这一次他终于参透了大师的大智慧。
意思是,是好还是坏,是由他自己决定的。
白檀缓缓展开掌心。
他记得很小的时候在路边碰到算命老头,出于好奇缠着他让他给自己看手相。
那老头当年说他的感情线出现岛纹,所以命中注定家庭关系淡薄,感情不顺。
后来这些也一一应验,所以他一直以为,人难胜天,注定要被既定好的命运捆绑一生。
大师见他对着自己的手掌纹发呆,伸出脏兮兮的手帮他拢了五指。
“小伙子,干我们这行的都说一个人的掌纹可以看透他的一生,其实哪有那么神。”
“你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拳头攥成什么样,就会出现什么样的掌纹。每个人的命运都是握在自己手里的。”
白檀倏然睁大双眼,望着大师久久难以移开视线。
大师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
“我明白了,谢谢大师。”白檀握着大师的手感激说道。
大师眯着眼,缓缓举起他的讨饭破碗。
……
医院里。
霍泱听到叫号声,起身进了医生办公室。
他挂的专家号是个非常有名的产科女医生。
“陈医生你好。”霍泱道。
陈医生从镜片上方看了霍泱一眼,视线又探到他身后,等了许久,确定没人再进来了。
“你一个人?你太太呢。”
霍泱坐下,道:
“我还未婚,这次来是有些困惑希望陈医生帮我分析分析。”
陈医生摘下眼镜,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霍泱点了点自己的小腹位置:
“如果这个位置有一条约□□公分长的横向切口,是做过剖腹产手术么。”
陈医生摇摇头:
“这个问题,我们看不到具体刀口情况也不能确定,但是如果您想通过姓名从我医院系统查询,那不好意思我就无可奉告了。”
霍泱换了个问法:
“如果是男性在这个部位出现横切刀口,也有可能是剖腹产么。”
问完这个问题,霍泱觉得自己实在好笑,话锋一转:
“抱歉,我可能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您可以不用回答。”
陈医生却觉得自己有义务向普罗大众科普这些知识,降低普通人对某些特殊群体的歧视概率。
“剖宫产选择横切是因为可以大大减少手术中的出血概率,也能最大程度降低术后感染的几率。至于你说的男性会不会进行剖宫产,其实也是有可能的。”
霍泱眉间一蹙:
“麻烦您详细说说。”
陈主任认真回忆道:
“我在三年前接待过一位怀孕的男性,主要原因就是他属于两性畸形,身体内拥有完整的女性生殖系统,并且因为他两性生殖系统都发育得非常完善,所以才有几率受精怀孕。”
“又因为他没有阴。道,所以我猜如果生下小孩也只能选择剖宫产。”
霍泱的手指不自觉收拢:
“三年前?”
陈医生微笑着耸耸肩,表示她不能再说太多,要保护那个男生的隐私。
沉默许久后,霍泱又问:
“他姓白么。”
陈医生还是微笑,并没因为这个问题表现出任何惊讶,眼底古井无波:
“对不起,这是当事人的隐私,我无可奉告。”
霍泱在陈医生的微笑中静坐了许久,直到医生问他是否还有别的问题,他才起身道谢离开。
陈医生望着霍泱离去的背影,没由来地笑了下。
原来这就是孩子的爸爸啊。
是个大明星呢。
难怪白檀当年那么害怕、痛苦。
*
另一边。
白檀接了小铃铛回家,先带着她去洗手。
小铃铛喋喋不休着:
“妈咪,今天于老师教我们画画惹~”
白檀仔细搓洗着小铃铛的手指缝,问:
“那于老师教小铃铛画了什么呀?”
“嗯……今天的画画主题是幸福的一家人,我画惹妈咪,小铃铛还有王姨,还有还有!头头屁屁和Angle~”
白檀轻轻笑了下。
“还有那个叫张小海的小朋友,他又说我没有妈咪……”小孩委屈地噘起嘴,告状道。
“那你就告诉他,就算小铃铛没有爸爸或妈妈也一样长成了健康又有家教的小朋友,他倒是父母齐全,怎么两个大人都管不好一个三岁小孩的臭嘴。”
白檀越说越生气,准备一会儿去家长群里找小孩的父母私聊,好好问问他们到底会不会教孩子。
别光管生不管养,又不是搁这养猪。
洗完手,白檀陪着小铃铛在客厅画画,王姨则在厨房颠大勺,忙得热火朝天。
“叮——”手机忽然响了。
白檀拿过一看,是霍泱发来的消息:
【来我家,有事要谈。】
白檀本来不想去,可说一千道一万这也是他的职责所在,而且霍泱刚去做了体检又来这么一句,难道是体检结果不如意?
不应该啊,体检报告应该没这么快出。
思前想后,他决定先去看看。
第49章第49章
“小铃铛,妈妈要出去一趟,晚点回来,你先和姨姨一起吃饭饭好不好?”白檀笑眯眯对小铃铛道。
小铃铛蹙起小眉头,不满的“嗯~”了一声,那小弯转的跟蜿蜒山路一样。
“乖哦,妈妈很快就回来。”
小铃铛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好吧……但是于老师说今天也可能会下雨,妈咪你回来时告诉小铃铛,我下去接你。”
白檀笑道:
“妈妈会记得带伞,就不麻烦我们小铃铛了。”
小铃铛站起来,晃晃悠悠倒进白檀怀里,小手把玩着他衣领上的金属领饰,小声儿委屈的快要滴出水来:
“可是!可是……我想去嘛……我想快一点见到妈咪,求求你惹~”
白檀到底还是招架不住她的“可是”,只能摇旗投降:
“好~回来时妈妈给王姨打电话,你一听到电话就下去接妈妈好不好?”
小铃铛这才堪堪露出笑模样。
白檀考虑了一路,霍泱到底要和他说什么呢,如果是工作的事发个通知就好,还要他亲自上门……
他摸了摸胸口,悬空跳跃的心脏在空荡的胸腔里跳出了回音。
到了霍泱家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白檀在他家门口踌躇半天,心不安气不顺地按下了门铃。
轰——
门开了,是被人猛地拽开的,拨动着风声短暂回响。
“霍老……”
白檀连称呼都没说完就被霍泱拽进了屋子。
霍泱人高马大力气足,任是再来三个他也不是对手。
“干嘛啊。”白檀被他拽着一路上了楼。
霍泱一声不发,眼底黑沉沉一片。
他粗鲁地推开卧室门,不由分说拽着白檀的手把他扔床上。
白檀骂道“你疯了”,双手撑着身体往上起。
下一秒,骨肉的重量齐齐压下来,白檀坐起来的身体又被压了回去。下巴忽然被人捏住了,嘴唇上落下重重的咬噬感,疯狂汲取着他的意识。
“你叫我来就是……”
他挣扎着推开霍泱,话没说话,再次被以唇封缄。
侵略性的吻如狂风暴雨,身上的衣服也被用力撕扯着。
白檀明明可以拒绝的,或许也有几率挣扎逃走,但一念之差又被人剥了个精光。
“放……放开。”强烈的挣扎变成了欲拒还迎的调。情一般。
白檀确定,他就是个只会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不管开始多么信念坚定,只要霍泱稍微动动手指便理智全失,只能随着本能走。
忽然,小腹处传来一阵温热且发痒的触感。
他勉强抬起头一看——
霍泱没有了先前剧烈的冲击,垂着眼眸亲吻着他肚子上的横切刀口,温柔又有一丝疼惜。
白檀身体一颤,下意识蜷缩起来。
却在更猛烈地冲击下发出了甜腻又气息不稳的一声轻呼,急促地吞吐着嘴边仅剩的一丝氧气。
脸边的床铺忽然落下两只手,重重压下去,带着他的脑袋一并往下沉了沉。
霍泱停下了。
“我问你。”他的声音很冷,像南极永久不化的冻土层。
白檀双目涣散,无意识地“嗯”了声。
“小铃铛是我女儿对不对。”
嗡的一声,白檀脑海中紧绷了多年的那根弦悄悄断开了。
后背炸开密密麻麻的寒意,顺着每一处毛孔疯狂入侵。
手指无法自控地颤抖着。
霍泱感受到身下人的身体骤然紧绷,夹的他有点痛,不由地皱了皱眉。
不需要白檀回答什么,通过他的表现霍泱已经得到了答案。
白檀凭借本能反驳道:
“你在说什么,小铃铛是我女儿。”
话音刚落,腹部的刀疤被滚烫的大手按住了。
眼前的男人面无表情垂视着他,像是对他说谎的不满。
“我知道,小铃铛是你生的。”霍泱的脸压下去,轻咬了下白檀的嘴唇,“也是我的女儿。”
一句话,白檀再次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双眼几乎要睁到极致,千万种情绪齐齐涌上心头,冲击着眼眶渐渐泛红。
他抬手捂住眼睛,头别向一边:
“你真的疯了,我生的?我怎么生,用什么生。你要草就草啊,别跟我玩这种情趣,没意思。”
说着,泪水透过指缝溢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进耳朵眼。
就像当时背井离乡逃到英国,怀着小铃铛不知所措的痛苦感觉再次袭来。
白檀甚至已经预料到霍泱接下来会说什么:
我没想到你这么恶心,是个畸形,难怪只要我勾勾手指你就在我身下喘。息不停,是不是畸形都像你这样,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了,只会随着他人沉沦。
或者像三年前他对傅明晟说的那样:
我只是和你玩玩,没让你连孩子都生给我,你要吓死我么。
白檀紧紧咬着下唇,很后悔,今天不该来的。
果然就像大师说得那样,是非都在一念之间。
罢了,罢了,事到如此,日子还要继续过,只要这个人别伤害他的小铃铛。
但也要先发泄过再说。
白檀捂着眼睛喊道:
“是又怎么样,我就是畸形啊,你以为我想么,我妈把我生下来就是这样我能怎么办,你要是想羞辱我发个短信不就行了,还是说你觉得我就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非要当面嘲弄我!”
不计后果地咆哮完,白檀伸手扯过衣服想赶紧离开这个滥觞地。
结果腹部刀疤上再次落下轻吻,霍泱温柔的声音传来:
“谢谢你给我生了个小丫头,我很开心。”
白檀套衣服的手顿了顿。
好动听的感谢之言,说的他心头发热。
如果不是当初他听到霍泱是怎么在背后嘲笑他的,他今天一定会因为这句话彻底□□在霍泱身下。
说好听的谁不会,他要是开心了也可以昧着良心夸一句算命大师长得特像吴彦祖。
但现在的他没这个心情。
白檀穿上衣服,手脚并用把霍泱踢到一边,捡起裤子胡乱穿好,朝着门外狂奔。
“白檀。”霍泱随手拿过浴巾裹好下半身跟着追出去。
他在门口截住了白檀,他还有很多很多问题想等白檀回答。
“当年你一声不响地离开就是这个原因么,怕我嘲笑你。”
白檀又推了他一把:
“你没笑么,你不知道这件事时都可以在背后侮辱我,要是知道了你是不是还要发微博请所有网民共同见证。”
霍泱深深敛了眉:
“我没做过这种事。”
“是啊,我又没证据你怎么说都行。”白檀推开门走出去,狠狠甩上门。
白檀忘记自己是怎么回的家,跑回去的?还是打了车。
脑子一片混乱,只有看到屁颠屁颠跑过来迎接他的小铃铛时,心情才稍稍平复了些。
“妈咪,你怎么没有给姨姨打电话?”小铃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猴急地等着了,怀里还抱着她的小雨伞。
白檀抱起女儿,亲亲她的脸蛋:
“抱歉哦小铃铛,下次妈妈一定记得先给王姨打电话好不好?”
小铃铛点点头,忽然,她好像发现了什么,小手指轻轻戳了下白檀那红晕未消的眼尾,不安地皱起了眉:
“妈咪呀……你刚才哭惹么?有坏坏欺负你咩?”
白檀擦了把眼睛,努力把嘴角扬上去:
“没有哦,小铃铛不要担心,妈妈只是眼睛里进了沙子。”
小铃铛不知道该不该信,只好双手紧紧揽住白檀的脖子,脑袋埋进他颈间:
“好叭……但是如果有坏坏欺负你你就告诉小铃铛,小铃铛帮妈咪打跑坏坏。”
她亲吻着白檀的脖颈,许下幼小但坚定的誓言:
“小铃铛会永远保护妈咪的。”
白檀点点头:
“嗯,妈妈相信小铃铛永远不会对妈妈食言,也不会说谎。”
……
深夜。
白檀一手轻拍着已经熟睡的小铃铛,轻轻叹了口气。
为自己的愚莽感到深深的后悔。
霍泱问起来随便编个理由不就好了,或者说小铃铛是他在英国和外国佬生的也好啊,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什么都跟竹筒倒豆子一样往外蹦。
白檀扶着额头,只希望有人能研发出时光机器就好了。
他心不在焉拿起手机,看到几小时前霍泱给他打了电话还发了消息:
【安全到家了么。】
白檀扔了手机。
无聊。
虚伪!
翌日。
白檀就这样翻来覆去一整夜,第二天眼底挂着青色痛苦起床了。
他照例要去送小铃铛上幼儿园,一开门,却看见厉温言站在门口,手还悬在半空似乎想要按门铃。
“厉总你怎么来了。”
“厉叔叔!”小铃铛热情地张开双臂抱住厉温言的腿,“早上起来就看到厉叔叔,小铃铛这一天心情都会很好~”
小丫头毫不掩饰表达着对厉温言的喜爱。
厉温言摸了摸她的小脑瓜,对白檀道:
“听说霍泱新戏今天第一天开工,考虑到你可能会很忙,就没有经过你同意私自上门,想着我去送小铃铛上幼儿园。”
小铃铛一听,乐得蹦跶两下:
“好耶!我要让厉叔叔送我去幼儿园。”
白檀摇摇头,对厉温言道:
“没关系,我早就和霍泱说过每天早上会晚一点去,不麻烦你了,我去送小铃铛。”
小铃铛一听,又蹦跶两下。
这次的蹦跶是用来表达不满:
“妈咪,可是厉叔叔来都来惹,你和厉叔叔一起送小铃铛好不好呀?”
这小孩每次有求于他人时就会故意嘟着嘴说话,她好像清楚自己这样实在是过分可爱,没人可以招架。
白檀妥协了,对厉温言道:
“麻烦你了,一起走吧。”
今天的上学之路对于小铃铛来说好像没那么痛苦了,她一路上喋喋不休,热情的同厉温言介绍她的老师和朋友,就连幼儿园的滑梯颜色也要讲个清清楚楚。
厉温言开着车,抽出精力一一回应着小铃铛的话题。
白檀拍拍她的小手:“厉叔叔在开车,我们不能打扰他。”
小铃铛捏了捏儿童座椅上的安全带,有些失落地低下头:
“好叭……”
厉温言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的失落模样,笑道:
“没关系,厉叔叔车技很好,小铃铛再和厉叔叔分享一点你在幼儿园的有趣事情吧。”
小孩一听,笑容重回脸上。
可惜被儿童座椅钉在那里没法蹦跶,只能晃了晃小短腿表示开心。
接着继续喋喋不休。
到了幼儿园门口,小铃铛一下车就看到了她的好朋友汀汀,颠颠跑过去:
“汀汀早上好鸭。”
汀汀对小铃铛挥挥手,看到她身后站着俩男人,其中一个她认识,是小铃铛的爸爸,于是礼貌鞠躬,奶声奶气道:
“小铃铛的爸爸早上好~”
她又看向厉温言,小脑袋瓜思考许久不得答案,于是凑到小铃铛耳边悄声问:
“那个叔叔是谁呀?”
小铃铛小声道:
“他是厉叔叔,可是可是……他以后可能会成为小铃铛的另一个爸爸。”
汀汀不明白,但汀汀有礼貌,于是对着厉温言也深深鞠了一躬,稚声稚气地说:
“小铃铛的另一个爸爸也早上好~”
厉温言被可爱的小朋友们逗乐了,但白檀脸色却不是很好看。
他大概能猜到他这傻闺女刚才和汀汀说了什么悄悄话。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和小铃铛挥手道别后,厉温言提出要送白檀去剧组。
白檀本不想麻烦他,但考虑到时间实在太晚,打车或者再回家开车都麻烦,于是也就承了这份好意。
厉温言把白檀送到剧组后,又提出顺便上去看看。
再怎么说这剧组里一半演员都是他公司旗下艺人。
白檀也没资格拒绝。
两人并肩上楼,到了门口,厉温言却忽然道:
“刚才小铃铛和她朋友说悄悄话,估计是说我将来有可能会成为他的爸爸,所以她朋友才那样打招呼。”
白檀“嗯”了声,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直到他一抬眼,看到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剧本的霍泱,低着头,看起来好像很专心。
“呀,厉总怎么有空大驾光临了?”导演见到人,忙起身上前握手。
“听说你们开机首日,过来随便看看。你们忙吧,我还有事马上就走。”
说完,厉温言看了眼霍泱,对他点点头,和白檀打了招呼后离开了。
开工首日,本来大家三年磨一剑都是信心满满,结果第一场的场记板敲下,霍泱NG了。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导演赶紧让场记烧了第一场的场记板赶走晦气,让霍泱先去找找状态,稍后重拍。
休息室里。
气氛罕见的沉默着。
白檀坐在角落检查工具包里的物品,霍泱坐在另一边角落,二人中间像隔开了一道漫长的银河。
检查好东西,白檀不想继续待在这令人窒息的屋子里,起身要走。
“小铃铛是我女儿。”
却听身后传来霍泱没头没尾的一句。语气虽然冷淡,但又有些偏执意味在其中。
白檀稍作思索,猜到他定是听到了刚才厉温言那番话。
但白檀没心情和他掰扯这个问题,开门离去。
……
导演以为开局不利只要烧了场记板就能赶走晦气,不成想,晦气没赶走,却成了不幸的开端。
霍泱不知NG了多少次,不是眼中无感情就是忘记台词。
导演心中有怨气却也不敢和霍泱大小声,只能将责任归咎他尚未从上一部戏中脱离出来,不在状态。
剧务们也是敢怒不敢言,没办法,挨着呗。
霍泱一遍一遍同导演说着抱歉,视线却频频望向角落的白檀。
他也想尽快整理好情绪别再给他人添麻烦,可所有的思绪好似都被那个冷眼旁观的男人和那个总是对他露出惧意的小丫头带走了。
白檀也一遍一遍看着时间,眼见着小铃铛放学时间到了,剧组这边却丝毫没有结束的迹象,只能给王姨打电话请她帮忙接孩子。
窗外的天渐渐黑了下去,白檀心急如焚。
小铃铛肯定在家等急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好好吃饭。
该死的霍泱!
正思念着女儿,白檀好像出现了幻觉,他隐隐约约听到熟悉的抽噎声。
环伺一圈,瞳孔骤然扩张。
影棚大门口,抱着小铃铛的王姨也正焦急向里张望。
白檀忙起身跑过去。
“妈咪……”小铃铛知道自己在外面也不敢哭得太大声,所有的委屈化作呜咽。
“怎么哭了?是因为妈咪到现在也没回家么?”白檀给小孩擦着眼泪,心疼死了。
王姨举起小铃铛的小手臂,撸起袖子给白檀看:
“我去接她的时候她跑得太急了,不小心摔地上了,我就赶紧带她回家喷了点药水。本来没事的,但白先生你一直没回家她可能是委屈了,就哭着要找妈妈,我实在没办法就带她过来了。”
王姨肉眼可见的瘦了。
又是一路现实版人在囧途,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会被路人当成人贩子扭送到警局啊。
小孩的哭声引起了剧组人员的注意,但大家只想尽快收工回家,草草扫了眼继续忙自己的。
只有霍泱,台词说一半后停住了,视线穿过样板房落在那个委屈哭泣的小朋友身上。
目光如同生了锈,久久的,深深地凝望着。
白檀赶紧抱着小铃铛下了楼,坐在接待大厅里仔细检查小铃铛的伤口。
有厚衣服保护着倒是磕得不严重,指甲大小的擦伤也没出血。
但伤儿身痛在娘心,白檀也忍不住跟着掉眼泪。
“还疼么?”
小铃铛双手紧紧抓着白檀的衣襟,摇摇头:
“小铃铛见到妈咪就不痛了,妈咪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白檀亲亲她的小毛发安慰着:
“马上就回家,小铃铛饿不饿?妈妈给你买烤肠吃吧?”
“妈咪不要乱花钱,姨姨已经做好饭饭惹,小铃铛想和妈咪一起吃。”
白檀抱着女儿又是一通狂亲,亲的小孩咯咯直笑,总算是止住了哭声。
俩人正乐呵着,电梯打开,走出来一身穿马甲的中年男人,身后还跟着个低头耷拉眼的女生。
他将手里的喇叭狠狠一摔,怒骂道:
“你说他找的什么玩意儿?!脑瘫儿?从上午八点开始我他妈就跟着靠在这了,十六秒的镜头,九个字的台词很难么?他大爷的拍了一天过不了,我现在是真烦这些关系户,姓杨的自己都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还敢把他侄子塞过来,他哪来的脸,不知道智商这玩意儿会遗传的么!”
男人身后的女生弱弱道:
“林导,这也没办法啊,杨越阡现在在圈里如日中天,你要是敢说一个不字怕是你连导演都做不成了……”
怒骂声引起了三人的注意,小铃铛嚼着果汁软糖,瞪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发怒的伯伯。
白檀拍拍小铃铛的小手,安慰着:
“不用怕,伯伯不是在跟你生气哦。”
这场面白檀也是见怪不怪了,在影视城里,每天都能看到导演骂演员。
但是听到了杨越阡的名字,心里有点在意。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人羞辱的十八线了,现在导演要骂他都得躲着他点。
又想到,霍泱这个人就是自己当初从他手里抢过来的。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乖乖拱手奉还,还省的自己现在一肚子憋屈。
小铃铛从盒子里又捏起一颗软糖要往嘴里塞。
白檀见状忙按住她的小手,语气温和道:
“吃太多糖会坏牙齿,而且一会儿要吃饭饭了,不能再吃糖了哦。”
“可是!可是……姨姨说这是VC软糖,可以多吃一点的。”小孩为了加强语气表示自己的期待,又用流利的英文说了句,“小熊软糖很甜也很健康!”
“又卖弄你的英文啦?”白檀用脑袋轻轻撞了撞小铃铛的脸颊,笑道。
此时,正要捡起喇叭再摔一遍来发泄怒火的林导被这稚嫩但咬字清晰的小声儿吸引了注意,身体猛然顿住。
半晌,他略显惊讶地看向声音来源地。
下一秒,眼睛腾地亮了,跟俩二百瓦大灯泡似的。
林导搓搓手,激动地走到白檀他们身边。
白檀下意识抱紧了小铃铛,眼底冒出警惕。
林导清了清嗓子,使劲夹起来,蹲下身子笑眯眯地看着小铃铛: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铃铛抬头看了眼白檀,有些小心翼翼道:
“我大名叫白清绮,小名叫小铃铛,英文名叫kathy。”
“哇,你的英语发音很标准啊。”林导笑得跟朵向日葵似的,满脸的褶子都叠在了一起。
“因为小铃铛是在英国出生的,我的外公外婆有好好教我英文哦。”
白檀捂住小铃铛的嘴,对林导尴尬笑道:
“您是林为本导演吧,我看过您拍的广告。您好,我是霍泱的助理,我姓白。”
林导一拍大腿,激动地跳起来:
“同行啊!那就好说了,白助理你有没有兴趣让你女儿来拍个软糖广告呢?酬劳非常可观,能有这个数。”
林导比了个“五”,意思是五十万。
白檀:“我看就没这个必要了吧……”
他知道拍摄很累,而且就算是穷死也绝对不会让女儿出去赚钱。
“你再考虑考虑嘛,我看这小姑娘长得实在讨喜,小小年纪口齿伶俐,看着就聪明,将来要是混圈子也绝对是这个。”林导比了个大拇指。
“抱歉林导,谢谢您的好意,您还是另请高明吧。”白檀抱起小铃铛打算离开。
却察觉到小铃铛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声儿又奶又夹:
“妈咪,让小铃铛试试吧,这个伯伯说有五十元钱呢,有这么多钱钱呢。”
小铃铛抬起双臂最大程度画了个圈。
白檀无奈扶额。先不说林导说的是五十万不是五十块,他家这小丫头小小年纪就是个小财迷。
小铃铛继续补充:
“这样妈咪就可以不用这么辛苦上班惹,就能天天陪在小铃铛身边惹~”
白檀怔了怔。
林导见状,继续过来附和:
“实在不行,您让孩子过去试个镜也成,这样以后她在学校里要上台表演什么节目有了镜头经验也能游刃有余。”
白檀还是不同意。
但小铃铛、林导、甚至王姨都跟着一起劝,林导举起两根手指对灯发誓,说只试镜,母片绝对不会外传,否则白檀随时可以起诉他。
最主要还是小丫头觉得这事儿挺新鲜,白檀实在架不住她一个劲儿哀求,最后只好妥协:
“那就只能试一次哦。”
第50章第50章
白檀跟着林导来到三楼拍摄大厅,见那站了不少工作员。
其中最显眼的当属披着外套坐在沙发上优雅翘着二郎腿的杨越阡,旁边还坐着个看起来和小铃铛差不多大的小男孩。
时隔三年再见杨越阡,白檀总觉得他好似哪里不一样了。
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连套合身戏服都没有、见了人就点头哈腰、被人欺负了也只能赔着笑的小透明,他神情高傲,下巴高高扬起,凸显出几分盛气凌人。
白檀悄悄打量着他,发现他不仅是气质不同了,五官好像也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见到白檀,杨越阡淡淡扫了一眼,忽然反应过来,身体缓缓坐直,放下了他高傲的二郎腿。
白檀觉得自己虽然和他不熟,但礼貌是要有的,于是主动点头打招呼:
“杨老师,好久不见。”
杨越阡直勾勾盯着他,过了快一个世纪才移开目光,身体向后倚去,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林导瞥了一眼杨越阡,脸黑了几个度,然后转向小铃铛,变脸似翻书,笑得迎春花一般:
“小铃铛过来~伯伯教你哦,一会儿你就过去拿着这袋糖果,你觉得这糖果太好吃了,忍不住说一句‘谢谢妈妈送我的长大快乐’。”
小铃铛盯着林导手里的糖果,口水在嘴角明珰乱坠,点点头,小声问:
“那伯伯可以给小铃铛吃一个糖果咩?”
白檀尴尬笑笑,捂住她的嘴提醒道:
“不可以随便问别人要东西吃。”
林导笑得和蔼,指着角落那几箱品牌方赞助的“长大快乐”糖果,道:
“小铃铛只要好好表现,这些都可以带回家哦。”
话音刚落,正在看热闹的杨越阡腾地站起身,几步冲到林导面前,眉间紧拧着:
“林导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好这条广告由我侄子来拍,临时换人是什么意思。”
林导看也不看他,擦着镜头漫不经心道:
“杨老师你也别激动,你跟我都一样,靠在这一整天也没拍出个结果,我看不是所有小孩都有拍摄天赋,我也没有换人的意思,你金口一开我哪敢违抗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个小铃铛活泼伶俐所以让她过来试个镜,顺便也叫你侄子在一边看看学学。”
杨越阡怔了半晌,冷笑一声:
“好啊,我倒要看看,都是小孩,她还能比我侄子多个眼睛多个鼻子?”
林导没再和他纠缠,反正说了也是白说,做正事要紧。
化妆师帮小铃铛重新编了个可爱的双麻花马尾辫,领着她坐在桌子前,交给她一袋“长大快乐”,又给她重复了一遍台词。
白檀站在一边紧张地看,虽然他说过只拍一次无论成功与否,但私心还是希望女儿不要怯场,最好一遍成功。
毕竟说到底,她爸爸也是这方面的天赋型选手。
小铃铛看着林导,等待他三二一打完手势。
场记板一敲,她双手举起软糖袋子,对旁边饰演妈妈的女演员笑道:
“谢谢妈妈送我的长大快乐~sohealthy~”
她还自作主张加了句英文台词。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都说同龄段中,女孩子发育得要比男孩子早一些,说话也更为清晰流畅,但这句英文一出,众人都很难想象这只是个刚上幼儿园没几天的三岁小孩。
这标准的英式发音,不在那个环境下长大还真是练不出来。
“OK!完美!”林导激动地一拍大腿,不禁悲从中来。
他缓缓看向一旁满脸呆滞的小男孩,唉声叹气着。
都怪他被金钱迷了眼,给自己招来这么一大麻烦,要是当初不为杨越阡那点金钱折腰好好去做小演员选角,今天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悔不该杀那华佗啊!
其他工作人员也忍不住道:
“这个小姑娘太可爱了,普通话和英文都说得很好,要是请她来拍广告我现在早在三温暖里享受足底按摩了。”
“谁说不是呢,人和人有差别的,比人和猪的差别都大。”
声音不大不小,被杨越阡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狠狠磨着后槽牙,忽然一把拽起他的小侄子,动作极为粗鲁:
“你也去再拍一遍,拍不好就别吃饭了。”
小孩被他拽得生疼,本就饥肠辘辘,一听说还没晚饭可吃,小嘴一撇,开始掉金豆豆了。
最后小声地抽噎变成了放肆宣泄的嚎啕大哭。
“哭什么!快去啊别给我丢脸!”杨越阡狠狠掐了一把小侄子的手背。
小孩哭得更凶了。
工作人员纷纷叹气,都是敢怒不敢言。
就在这时,小铃铛抱着一袋糖果屁颠屁颠过去了,伸出小手笨拙的帮男孩擦拭过泪水,然后双手捧着他的小脸轻声道:
“小宝宝你不要哭惹,我们一起吃糖糖吧,很甜哦~”
小孩或许是受到同龄人的安慰,这才稳定了些,从小铃铛手里接过糖果吃了一颗。
终于破涕为笑:
“好次……!”
白檀忍不住笑着摇摇头。明明这小丫头自己也是个小宝宝,不知跟谁学的一副小大人口吻。
小男孩含着眼泪吃了半袋软糖,这才不情不愿起身重新拍摄。
可就像工作人员说的:人和人是有差距的。
又是不知NG了多少次,简单几个字的台词他就是记不住,总是卡壳。
最后导演实在没办法了,恳求白檀:
“能不能用小铃铛刚才试镜的台词做配音,反正小孩子嘛,声音也分不出男女。”
白檀想了想,看着这小男孩自己也痛苦得不行,只当是行善积德。
只要小铃铛不会暴露在镜头下,用用她的声音也无可厚非。
白檀带着小铃铛离开前,导演非常客气地送了他两箱软糖,表示会给辛苦费,到时候他会直接联系霍泱把钱转过去。
此时的杨越阡低头望着手机,看起来好像很忙,但手机里一个字也没能看进去。
当年白檀忽然失踪,他还窃喜好久,以为他终于认清现实自觉离开。
不成想这个贱货三年前和他抢男人,三年后又带这个小屁孩回来和他抢名声。
思忖许久,他翻出电话簿打了个电话:
“帮我办点事,事成之后多少钱随你开口。”
*
某天,白檀收到于老师发来的中秋节放假通知。
白檀心生感慨,又是一年中秋节。
便不由地想起三年前的中秋节,他随着霍泱去了他的本家吃了团圆饭,父母离异后再也没有感受过的家庭的温暖,从一对简单的父子身上体验到了。
不过无妨,现在他有小铃铛了。
王姨已经请提前请好假,今年要回临市和她的家人一起过中秋。
而照惯例,艺人每年的各大节日都被各种晚会安排得满满当当,白檀作为艺人助理自然也得贴身待命。
他电话问了萧绾在中秋当天能不能帮他带孩子,萧绾说她是很想带,但是妈妈这几天身体特别差,一天当中有一半时间都是半醒半昏迷,根本离不开人。
白檀思前想后,想麻烦厉温言帮忙带孩子,但又考虑到他作为公司老板,自然也少不了这些晚会聚餐。
请个临时月嫂,又不知道对方脾气人品,白檀实在不放心把小铃铛交给陌生人带。
万般无奈之下,他决定带着小铃铛去晚会。艺人助理不需要去前厅,小铃铛也可以寸步不离地待在他身边,这样最放心。
虽然有点对不起小孩,但小铃铛表示:
“没关系呀,妈咪去哪小铃铛就去哪,只要妈咪陪着我我就超级开心呀。”
……
中秋节当天,白檀起了个大早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小铃铛也像只小跟屁虫一样跟着进进出出,她能做的事不多,但她必须要为妈妈分忧解难,帮忙递块抹布、擦擦桌子也是好的。
临出发去中秋晚会前,白檀精挑细选给小铃铛挑了件黑粉相间的洛丽塔小裙子,又给她戴上电话手表,反复叮嘱道:
“妈妈在期间可能会暂时离开,如果你有事就按下数字一,妈妈的手机就能接到小铃铛的电话。”
说一万次不如做一次,白檀又和小铃铛反复练习了好几次,确定女儿可以轻车熟路打通他的电话后,才开车带着小铃铛前往中秋之夜的晚会现场。
白檀带着小铃铛来到后台休息室,碰到不少正在化妆等待出场的艺人。
见到小朋友,一帮人热情凑上去,还有位女明星解下自己的名贵项链给小铃铛戴,把她抱在怀里帮她扎漂亮的小头发。
她还感叹着:
“如果不是我现在处于事业上升期,我也好想结婚生个小女儿玩。小铃铛~你也太可爱了!”
“吧唧”一口,小铃铛脸上留下一抹红艳艳的唇彩。
看着女儿像块社区传阅板一样被女艺人们传来传去抱着玩,白檀紧张的心情才稍稍放松了些。
小铃铛被还回来后,脸上留下了一块块各种颜色的唇彩。
白檀乐呵呵地帮小铃铛擦着脸,从包里拿出饭盒试了试,还热乎着,便道:
“小铃铛先吃晚饭吧,一会儿我去前台给你拿小蛋糕好不好。”
小铃铛笑得嘴巴都成了爱心型:
“嚎!可是妈咪呀,小铃铛最喜欢桃子味的蛋糕惹~”
这小孩从来不会主动开口提要求,但每个字都是颇具心机的暗示。
小铃铛正在吃晚饭,霍泱和经纪人从门口进来了。
小铃铛吃东西的东西慢了下来,不着痕迹地朝沙发边缘挪动着小屁股。
她认得这个叔叔,是个凶凶的,还要妈咪赔钱的叔叔。
霍泱和经纪人耳语几句后,朝小铃铛走过来,单膝弯下去,半蹲下身子与她保持平视,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精美的绒布小盒子。
他的声音很轻:
“小铃铛,中秋节快乐,这是送你的礼物。”
小铃铛攥紧勺子,摇摇头:
“我妈咪不让我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霍泱笑容淡淡的,有点苦涩,他解释道:
“对你来说我不算别人。”
小铃铛不明白,求助地望向白檀。
白檀看了眼那盒子上的标志,是一款奢侈品珠宝。
于是道:“谢谢霍老师的好意,但您还是收回去吧,这么贵重的东西对小铃铛来说没必要。”
霍泱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绒布盒子,良久,他笑着询问小铃铛:
“那小铃铛喜欢什么可以告诉我么。”
小铃铛还是摇头:
“我喜欢的东西我妈咪会买给我的……”
霍泱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被忽然闯进通知入场的工作人员打断。
他又深深看了眼小铃铛,笑容淡了些。
霍泱抬手摸了摸小铃铛的头发,起身离开。
艺人们齐齐起身,对小铃铛挥挥手:
“小宝宝中秋节快乐哦,一会儿见啦。”
小铃铛露出笑容,同这些漂亮姐姐一一挥手道别。
此时,休息室里只剩几位艺人助理随时待命。
白檀从帆布包里翻出宝宝专用口鼻湿巾,帮小铃铛擦掉嘴角的饭粒,又拿出擦手专用湿巾给她把小手也擦了一遍,找出ipad选了部益智动画片给她打发时间。
小铃铛看得专注,白檀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霍泱明知道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外面还有不少记者,他却主动过来同小铃铛攀谈,还送了她如此贵重的礼物。
知道的因为小铃铛是他助理的孩子,所以他会格外照顾。
但只怕那些有心之人,和为了金钱泯灭良知的某些娱记。
这些人如果不能从霍泱这里得到确切答案,难保不会纠缠小铃铛。
白檀抬手摸了摸胸口。
莫名其妙的,从开车带小铃铛过来的路上,心脏就一直怦怦乱跳,总觉得不安,可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把她带来真的是正确选择么。
白檀正惴惴不安地胡思乱想,休息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明明只是很轻的推门声音,白檀还是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抱紧小铃铛。
门口进来一抬着落地氛围灯的工作人员。
白檀松了口气,身体也跟着放轻松。
只是,这工作人员有点眼熟。
“欸?白助理?真巧啊,又见面了。”那工作人员笑呵呵道。
白檀这才想起来,这就是三年前那位说他看着胖了的灯光师大哥,也是那一天,白檀产生了带球跑的念头。
后来又碰到过一次,他奇怪地说了句“对了”,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末了还是没能想起来。
灯光师大哥今天他临时来晚会帮忙,还说前台有个氛围灯坏了,要从休息室借一只新的拿过去用。
看到小铃铛,他对小孩挥挥手:
“小朋友你好啊。”
小铃铛也挥挥手:“叔叔中秋节快热~”
灯光师大哥被她萌化了,冲她扮个鬼脸逗她,随后搬起落地灯。
倏然,他的身体猛然顿住。
小朋友?
对了!
对了!
“对了白助理。”大哥放下氛围灯,猛地看向白檀。
白檀笑道:“您终于想起来您要说什么了么。”
大哥捶胸顿足,一副便秘许久终于通畅的释然模样:
“三年了,我终于想起来当初要和你说什么了!”
白檀疑惑一歪头。
这大哥还是一如既往的奇奇怪怪。
“我想告诉你,霍老师正在休息室和傅明晟老师对戏,要我通知白助理你晚一点再进去。”
白檀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什么意思。”
“就是三年前,《夜雨录》杀青那天,你不是请了半天假嘛,然后霍老师说,傅明晟老师有部新戏要赶拍,但是对人设拿捏不到位,他就帮忙一起在休息室对台词,怕你忽然过来打断傅明晟的思路,让我通知你晚点进去,结果我忘了。”
白檀忽然觉得身体好似被冰封住了。
大脑完全宕机了,无法再对身体发出任何指令,可身体里每一颗细胞都在颤抖,仿佛随时可能破碎。
所有的感知都只能凭借本能从身体里往外挤。
“对戏。”白檀怔怔道。
“嗯呢,对戏啊。你是不知道,我这三年就总想着这事儿,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了死活想不起来,困扰我三年了呀,妈呀终于想起来了,舒服了……我看我得去医院看看脑子了。”
灯光师大哥说完转身离去。
白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在其他艺人助理打游戏的叫骂声中恍若隔开了两个世界。
所以当年霍泱说的“和他只是玩玩,他要是给我生孩子会吓死人”只是……
台词。
那一刻,密密麻麻的思绪争先恐后涌入脑海。
他想起来小时候做数学题,总也算不对,老师就骂他是猪脑子,他还不服气,说“我很聪明我才不是猪脑子”。
那他是什么脑子呢。
因为害怕不敢去找霍泱求证事实,让他背负了三年渣男的讳名,也让他没能见证小铃铛的出生、学会走路说话、慢慢长大。
也让小铃铛为了爸爸痛苦了三年。
是啊,霍泱那年在游乐园和他说过,如果他真能给他生一个孩子,他会用生命去爱护这个孩子。
可自己为什么不信。
白檀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无力地垂下脑袋,双眼紧紧翕着。
怎么办啊,自己真的太蠢了,不仅愚蠢,怎么能连最起码的信任也不肯给予霍泱。
情侣之间什么都是次要的,唯有信任才是长久之道。
白檀的脑袋彻底变成了一片空白,不断重复着“怎么办”三个词。
如果霍泱知道实情会原谅他么。
“妈咪,你怎么惹?”小铃铛关切的声音传来。
白檀堪堪回神,努力摆出笑脸:
“没事的,妈咪就是有点累了。”
小铃铛拉着白檀往她的小短腿上按:
“那妈咪睡一会儿吧,乖哦,睡吧~”
小铃铛温柔的哄睡声这次没有变成白檀的抚慰。剂,反而令他心中的愧疚感超级加倍,几乎要将他淹没。
怎么办,要告诉霍泱实情和他道个歉么。
可这件事一旦说出来,或许真的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在任何人看来,我拿生命去爱你,结果遇到事情你不肯向我求证,连最起码的信任也不给,一个人就这样蹉跎了两个人的三年青春。
换做任何人都不会原谅他的。
白檀已经不敢再去细想这之后他又是怎么对待霍泱的,再继续想下去,他连死的心都有了。
怎么办呢。
剪不断理还乱。
但唯一的念头,就是他没有资格求得霍泱原谅。
躺在小铃铛的腿上,白檀却感觉身体随着意识一并不断下坠,不知道要坠落到何处,哪里才是尽头。
他缓慢地呼吸着,却觉得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穿过荆棘,不断割断那些瞬间冒出的念头。
怎么办啊,谁能告诉他答案。
“叩叩。”倏然,休息室的大门被人敲响了。
一工作人员探进半截身子扫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白檀身上:
“白助理,霍老师说他的领结被别的艺人不小心洒了酒,让你找条新的送过去。”
白檀怔怔抬眼。
在听到“霍泱”二字的瞬间,密密麻麻的刀片裹挟了全身。
“白助理?”见他发愣,工作人员又提醒了一遍。
白檀终于回过神,嘴里胡乱应着,手忙脚乱站起来,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白助理,找新的领结。”工作人员再次提醒。
白檀缓缓做了个深呼吸,努力控制着情绪,从工具包里翻出一条。
随后叮嘱小铃铛:
“小铃铛在这看动画片,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你哪也不要去好么。”
小铃铛乖巧点头:
“妈咪你要早点回来。”
白檀还是不放心,又对其他正在打游戏的助理道:
“麻烦你们帮我看着女儿,千万不能让她出这个门,谢谢了。”
助理们摆摆手:
“放心吧,这么多大人还看不住一个小孩?”
理是这个理,可白檀还是觉得心里不太舒服,说不清到底是因为霍泱还是因为小铃铛。
没时间再耽搁,白檀一遍叠着领巾一边往前厅走。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霍泱。
他那几百条短信、无数的未接来电,不停向自己道歉,而他根本没做错任何事,自始至终都是自己的愚蠢和不信任种下了祸根。
白檀看到旁边的墙,忽然产生一头撞上去的欲望。
“啪!”
忽然一声巨响,霎时间,周围陷入一片漆黑。
前厅的音乐声也戛然而止。
白檀猛地止住脚步,心脏跳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