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与蹙起眉头，“之前他举刀冲向杀手之时，动作略显笨拙，似乎是有意为之，而且……”
“而且他的虎口处有老茧，对吗？”狄仁杰微微一笑。
陆与一愣，随即笑着摇了摇头。
他能看出来的事情，狄仁杰没道理发现不了。
既然已经发现此人有古怪，却选择视而不见，想来又是在钓鱼。
鱼也上钩了，只是没有得逞而已。
东柳林镇突然出现的杀手，以及今日的一场鏖战，都是冲着这个吴大憨来的。
陆与摸着下巴，脑海中想象着吴大憨的视角下发生的一幕幕。
屠镇……
反抗……
昏倒……
醒来……
忽的，他眼前猛然一亮。
“不对！大人，此人在说谎！”
狄仁杰赞许地看着陆与，轻抚胡须：“说说，哪里不对？”
“既然是官军杀良冒功，没道理放过此人的首级不取，由此可见，他是在官军屠镇以后才来的。”
陆与斩钉截铁地说道：“如果一个人当时不在场，却知道事发的经过，那就只能说明，此人当时一定是藏在某个地方，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那帮兵痞的作风，他再清楚不过，根本不可能放过这么个能捞赏钱的首级不取。
而且东柳林镇全镇被灭，根本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告诉吴大憨事情的经过。
唯一的解释，此事是他自己亲眼所见。
狄仁杰面露欣慰之色，老怀大慰。
他这般年纪和地位，已别无所求，看着自己看重的晚辈后生一点点成长，这种成就感远比报出自己的名号，吓得贪官污吏魂飞魄散更来得舒心。
“是呀，他发现全镇被屠，惊恐之下正要逃走，不料却被我们堵在屋中，这才佯作昏迷，意图蒙混过关。”
狄仁杰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只是有一点，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竟然让他们几次三番下手，一定要置其于死地。”
他不认为蛇灵千方百计让人潜伏到自己身边，就是为了对自己下手。
结合这几次遇险来看，此人分明是冲着吴大憨来的。
“大人，不如趁夜杀个回马枪，说不定还有些来不及处理的东西。”陆与低声道。
狄仁杰微微颔首，又叮嘱道：“把杨方仁阔带上，他们二人知道发现吴大憨的那处小院，仔细地搜上一搜，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他也是不久前才想通这其中的关节，本打算将那处小院搜一遍，但身手杀手紧追不舍，无奈只得作罢。
陆与走到一旁，招来亲卫叮嘱几句。
不多时，数十骑策马离去，消失在蜿蜒的山道尽头。
陆与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不远处倚靠着山壁假寐的“狄春”，双眸微微一沉。
此前狄仁杰身边只有八大军头，此人偷偷引来杀手还自罢了。
如今他亲自赶到，谅他也不敢再暗中动手脚。
魔灵之名，蛇灵上下无人不知，尤其是在他叛出之后。
放聪明些，还能多蹦跶几日。
……
……
夜色如墨，浓稠得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
东柳林镇寂静得如同一片死寂的墓地，没有一丝生机与声响，只有无尽的黑暗与未知在悄然蔓延。
小镇外，十几匹战马静静地站在小镇的牌楼之下，马的鬃毛在夜风中微微飘动。
一阵脚步声响起，李元芳快步从镇中走出来。
他径直来上前，搜查着马背上驮负的什物。
忽然，两个黑色的包袱映入眼帘，他伸手将包裹从马背上拿下。
打开包裹，里面竟是十几份塘报。
见此情形，李元芳一愣，随即伸手拿起一份，打开一看，登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是丘静所发？难道王孝杰……”
李元芳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之色，随即迅即将塘报放进包袱之内，提起来挎在肩上。
就在此时，一阵哭声顺风传来。
元芳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如燕伏在马背上抽泣着。
瘦弱的身躯在风中微微颤抖，仿佛一片无助的孤叶。
李元芳无奈地摇了摇头，缓缓向她走去。
此刻少女满面泪水，她伸手擦了擦，一方手帕递到眼前。
她下意识伸手接过，随即反应过来，抬头看到李元芳正望着她。
心中的委屈与愤怒瞬间爆发，狠狠地将手帕扔在地上，又踩上两脚。
“不要你假惺惺地做好人！你给我走开！”
李元芳望着她，耐心地解释道：“好了，你知道，只有这么做才能救得了你。”
如燕却根本听不进去，转身喊道：“少来这一套！看看你刚刚那副冷酷样子。你竟然让那个女人再用点力气！你知不知道，再用点力气，我的脖子就被刺穿了！”
“我知道你讨厌我，只是看着我叔父的面子才对我和颜悦色，其实，你骨子里就是想让我死！”
她带着哭腔，声音微微颤抖。
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李元芳有些无奈。
“为什么？为什么我想让你死呢？”
如燕一时语塞，结结巴巴道：“你，因为，你……”
“说不出来了？我来说吧。你知道，在那种情况下，我越表现出对你的关心，你得救的机会就越小。她会将你作为人质胁迫我做很多事情，最后杀死你。”
李元芳叹了口气：“你知道，我最不愿被人要挟，当然，更不愿看到你送命。现在你虽然受了一点轻伤，可却保住了性命，对吗？”
少女毫不领情，依旧不依不饶，“你不用再强辞夺理，为自己找借口了，一切我都明白，你根本不在乎我，也不关心我！”
说着，委屈的泪水再次滚滚而下。
“你走，你给我走！这辈子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李元芳嘴角微微上扬，揶揄道：“我是准备走。但是你没有发现，你现在是趴在我的马身上哭吗？”
如燕一愣，回头看了看，果然自己趴在李元芳的坐骑上。
“噗嗤——”
这滑稽的一幕，让她破涕为笑。
李元芳翻身上马，拨转马头，不紧不慢向镇外走去。
片刻后，身后响起少女弱弱的娇嗔。
“还真说走就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