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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竹碎玉 深碧色 23087 字 2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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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公主而言,这样的承诺,难道是随随便便就能给的吗?”崔循笑意淡了些,“还是说?那夜无?论是谁,都一样会应允?”

被他这样质问时,有那么一瞬,萧窈只觉自己仿佛是那等负心薄情的浪荡纨绔,莫名?有些心虚。

崔循又问:“公主出尔反尔,是因心中存了旁人?”

他少有这样咄咄逼人的时候,却又隐约泛着些酸意,萧窈听?着车外传来的漂泊雨声?,欲言又止。

没?来由想?起从前在阳羡时,见?着姑母身边伺候的那些个郎君。他们明面上相安无?事,背地里?却会暗暗较劲,争风吃醋。

萧窈无?意中还曾听?过其中有人问姑母,自己是不是最得长公主欢心的?

阳羡长公主心情好时,会哄他们几句,过后自然该如何便如何,便是将来哪天?当真厌烦了,也不会有人敢拿那几句玩笑话来问责。

但萧窈毫不怀疑,自己若说?这么一句,再食言,崔循决计是要跟她算账的。

话又说?回来,从一开始,崔循就不会容忍她有旁的郎君才?对。

萧窈抱膝而坐,垂眼看着茵席上精致的纹路。

初时的慌乱与窘迫褪去?,逐渐冷静下来,得以重新审视此事。

单就利益来论,与崔循结亲怎么都算不上是桩坏事,甚至可以说?是笔划算的买卖。

只是崔循的态度有些太?过认真,令她本能地有些发怵。

萧窈从前招惹崔循,是知道他克制守礼、不逾矩,故而喜欢看他隐忍的模样。可秦淮宴那夜,似乎踩过最后的底线……

他与从前不大一样了。

虽说?不清道不明,却令她难免犹豫。

然而这漫长的沉默落在崔循眼中,却有了另一层意思。

他脸上最后一丝笑意也消失不见?,与那双沉沉的眼眸相称,冷淡道:“是谢潮生?还是晏领军?又或是旁的什么人……”

萧窈茫然地“啊”了声?,意识到他在问什么后,没?忍住翻白眼,又想?起姑母后院那些没?事就拈酸吃醋的郎君。

阳羡长公主对此心知肚明,偶尔还会以此为趣,萧窈却只觉着他们麻烦。

她磨了磨牙,强调道:“晏游是我兄长。”

崔循的脸色却并未因此缓和,反倒又问:“那谢潮生呢?”

萧窈噎了下。

她知道重光帝属意谢昭,自己也认真考虑过与谢昭成亲的可能,故而一时间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沉默片刻后意识到不对劲,拧眉反驳:“你我的亲事八字还没?一撇,就要审我不成?”

见?她着恼,崔循终于止住接连不断的追问。

他抚过衣袖上的云纹,将声音放缓许多:“你骤然知晓此事,难免措手不及,须得慢慢思量……”

“只是萧窈,你不可应旁人的提亲。”

萧窈头点到一半,听?到后半句险些气?笑,也顾不得他叫了自己的名字,抢白道:“那我思量什么?想?想?与你的婚期定在哪天吗?”

她瞪眼时那双杏眼显得分外圆润,像只炸毛的小兽。

哪怕张牙舞爪,也并不显得凶恶,反倒令人想?捋一把毛,又或是拎起后颈,捏捏爪子。

崔循的心思歪了一瞬,喉结微动,随后掩饰性地低头喝茶。

那夜萧窈浑浑噩噩,睡醒后忘得差不多,也不大想?回忆。可崔循不同。他从始至终都很清醒。

清楚地记得她的身体有多绵软,声?音有多娇气?。

这样的情形亦会出现在梦中,纤毫毕现,活色生香。

微妙的气?氛持续许久,直到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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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窈正?欲起身,却被崔循攥了手腕。

他有意控制力道,并不重,但足够令她止步。

“不准应谢昭的提亲。”崔循一字一句强调。

萧窈顿觉莫名?其妙。她与谢昭相识也有半年,并没?看出来对方?有提亲的意思,却不喜崔循这样命令的语气?,故而并没?解释,只掰着他修长的手指,“用、不、着、你、费、心。”

两人之间隔着张书案,拉扯间,衣袖带过茶盏,有残茶溅出洇湿书册。

崔循这才?松开她的手,正?欲说?些什么,萧窈已?经拎着自己的衣摆,迫不及待下车。

先前的漂泊大雨雨势渐小,顺着车沿滚落,如断了线的珠子。

雨声?中,传来一声?模糊不清的“窈窈”,是晏游的声?音。

崔循望着车外朦胧烟雨,空落落的手虚攥了下-

萧窈在檐下站定,拂去?鬓发沾染的雨水,听?到晏游的声?音时惊讶回头,脸上绽开笑意:“你怎么还在此处!”

“青禾已?告知我。”晏游斜倚在窗边,看了眼那辆缓缓驶离的马车,才?又向她笑道,“只是我想?着,横竖已?经告了半日假,纵是回家去?也无?事可做,倒不如在此等你。”

天?色因落雨显得格外昏黄,萧窈惋惜道:“时辰不早,该回去?了,怕是去?不得别处。”

晏游颔首:“我送你。”

他身量高?,风雨中单手撑伞亦十分稳固,萧窈便索性叫青禾自用伞,自己躲在了晏游伞下。

雨珠打在油纸伞面上,又迸溅开。

萧窈看着伞沿滚落的雨水,正?犹豫着,晏游已?开口?问:“方?才?那是崔氏的马车?”

他二人之间的关系,原不该遮遮掩掩,萧窈点了点头:“是。”

“你令六安传话给我,应当有事才?对,为何又改了主意?”为照顾她,晏游走得比平时慢些,语气?亦十分和缓。

“只是想?着,你亦有许多正?事,还是不该因那点麻烦令你分神?。”萧窈垂眼看着路径上的积水,轻跳了下,“听?阿父说?,你近来在忙着整肃军务,忙得厉害……”

与前朝相比,而今的天?子六军名?存实亡。

人数本就大不如前,其中还不乏虚报人头、吃空饷的事情,再剔除滥竽充数的老弱病残,能用之人不过十之二三。

又因军纪涣散,其中赌|博、醉酒者不胜其数,与烂泥没?什么分别。

重光帝将宿卫军的烂摊子交付给晏游料理。他自接下此事,夙兴夜寐,纵使应有的休沐之日,也依旧在城外驻地忙碌,这半日反倒是难得的清闲。

晏游将伞向她身侧倾了些,“纵使再忙,你的事情我亦不会怠慢。”

“我知道。”萧窈轻笑,“只是既有旁的法子,便不想?令你牵涉其中。”

晏游迟疑道:“别的法子……是指崔少卿吗?”

萧窈脚步微顿,含糊道:“算是

吧。”

而今彻底冷静下来,再提及崔循,萧窈心中多少有些心虚。因今日之事细数下来,可以说?是她受了崔循的恩惠,转头却又回绝了他的要求。

若这是桩生意,她赚大了。

只是想?想?临别时崔循的反应,却又总觉着不妙。

“窈窈,”晏游忽而唤了她一声?,“若是与崔少卿来往,会令你不高?兴,还是不必勉强。无?论是有什么麻烦,我总会为你扫平,用不着委屈自己……”

他到底不是萧窈的亲兄长,有重光帝在上,亦不好指点她的亲事,只能这样隐晦地提醒——

若非真心喜欢,不要委曲求全。

萧窈怔了怔,看着被积水打湿的绣鞋,轻声?道:“我明白。”

但她也明白,世上没?有无?本之利,从崔循那里?占了便宜,总是要归还的。

这样的意识在看到各家送来是生辰礼时愈发鲜明。

萧窈并没?打算广邀宾客,大办生辰宴,但公主生辰,各家大都会循例递张贺贴,再送些生辰礼。

长公主也特地遣人从阳羡送了贺礼过来。

五花八门,看得人目不暇接。

萧窈漫不经心地听?翠微给她念贺贴,挨个看过,及至听?到崔氏那漫长的礼单后,眼皮一跳,没?忍住皱了皱眉。

翠微亦感慨:“这也太?贵重……”

萧窈抚过那张绿绮琴,正?犹豫间,有祈年殿的侍从来传话,请她移步。

第047章

次日便是生辰,萧窈与晏游约好去栖霞山射猎。

她原也打算今晚要来祈年殿用晡食,故而听传召时并没多想,只当是父女间再寻常不过的一顿饭。

及至见?葛荣亲自在殿外相侯,神色不似往日那般自在,才觉出?些许不对?。

萧窈压低声音问:“阿父召我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葛荣向来对?她言听计从,这回?却什么都?不肯透露,只道?:“殿内已?经备了晡食,公主?请。”

萧窈无奈,只得先进殿拜见?。

食案已?经摆好,其上的饭食皆是萧窈素日喜欢的。

还有依着旧俗备下的一碗银丝面,熬了许久的汤底格外香醇,点缀着切得细碎的小菜,令人看了极有胃口。

萧窈觑着重光帝的面容,并没看出?什么异样。

待到开口,重光帝问得也是些不疼不痒的家?常话。萧窈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只当是自己想多了,挑着细面,慢条斯理地吃着。

这一餐用得差不多时,重光帝忽而问道?:“朕这两日听闻王家?九郎似乎出?了事,窈窈可知晓?”

萧窈攥着食箸的手?僵了下,装傻道?:“什么事?”

“仿佛是得罪了人,被毒打一顿,半死不活的。”重光帝道?。

“是吗?”萧窈舔了舔唇,尽可能风轻云淡道?,“他家?那六郎,从前不就被人寻仇,落得个横死街头的下场吗?如?此看来,也称得上是‘家?学渊博’啊。”

这话说得有些刻薄,若换了以往,重光帝兴许会嗔怪一句,如?今却只是打量着她,“此次不同。”

“王六郎出?事后,王氏大费周章,恨不得掘地三尺将凶手?找出?来。而今,却对?此置若罔闻,并没要追究的意思。”

萧窈道?:“许是王家?并不看重王旸。”

“崔氏也未曾过问。”

萧窈道?:“自家?都?不管,还指望外祖家?吗?”

重光帝见?她仍欲找借口,终于还是挑明:“窈窈,你还要瞒阿父到什么时候?”

萧窈沉默下来,看着食案上的残羹冷炙,明白重光帝为何要等她吃完之后再提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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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一早提,只怕半点胃口都?没了。

“此事应是你的手?笔,谁帮你的?晏游,还是……”重光帝语气?微妙,“崔循?”

萧窈犹自反驳:“好好的,我为何对?他下毒手??”

可重光帝仿佛就是在等这句,深深地看她一眼,叹道?:“是因秦淮宴时的变故吧。”

萧窈变了脸色。

她并不打算令重光帝知晓此事,一来尴尬,二来也怕他为此伤神。可不过几日的功夫,已?经瞒不住了。

“打人不难,难的是善后。”重光帝虽叫她来问话,但心?中早已?有定论?,“若非崔循,你与晏游行事兴许瞒得过一时,却无法令王氏偃旗息鼓。”

“王旸与崔循为表兄弟,他却这样帮你……”

秦淮宴那夜究竟发生什么,六安虽心?知肚明,但并不敢在重光帝面前直言,硬着头皮回?话时亦答得含糊,只敢隐晦提及。

可重光帝不是傻子。崔循这般胳膊肘往外拐,偏袒萧窈这么个“外人”,已?是无言的佐证。

若萧窈的阿娘、阿姊尚在,此事该她们来问,又或是阳羡长?公主?也可。父女之间到底有所不便。

重光帝又叹了口气?,只道?:“阿父会与崔翁详谈,促成这门亲事。”

萧窈正因东窗事发而慌乱,却不料自家?父亲的话题已?经跳到“亲事”上,愣了愣,立时反驳道?:“大可不必!”

她本?就犹豫不决,对?此算不上热切。

听重光帝的意思,仿佛还要对?那位自视甚高?的崔翁让步,许以利益,便全然是抵触了。

“阿父说得,倒像是我上赶着要嫁他家?一样。”萧窈冷笑了声,“我又不是非他不可。”

重光帝皱了皱眉,不甚认同。

萧窈对?此并不意外,因她阿父人虽好,但并没那么容易接受离经叛道?的举止。若不然从前也不会一听她有意效仿阳羡姑母,便大惊失色。

在重光帝看来,她与崔循之间既已?不清不楚,就该快些成亲才好。免得有朝一日此事为人所知,坏了名声。

归根结底,也是为她考虑。

故而萧窈并没同他争吵,只道?:“阿父不必为此费神。且不说我还未曾应允崔循嫁他,纵然真嫁,也只有他退让的份,断然没有要您割舍让步的道?理。”

她来时的好心?情毁得七七八八,方才吃得多了些,甚至有些反胃。

重光帝却因她这反应脸色微变,吩咐道?:“请医师为公主看看。”

萧窈回?绝:“只是吃多了,积食而已。散步消消食便没什么妨碍,犯不着这么麻烦。”

说着趁机起身,“时候不早,阿父早些歇息,我出?去转转。”

她着实不大想再同重光帝探讨此事,果断溜之大吉。

一路走?回?朝晖殿,胃里沉甸甸的感觉消散许多,翠微又取了消食的朹梅。

萧窈咬了口,被酸得脸都?皱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抱怨,却已?经有医师过来诊脉。她只觉无奈,同青禾随口抱怨:“阿父也太小心?了些。”

这医师还是自武陵时开始照拂重光帝身体的那位,因渐渐上了年纪,平日只负责祈年殿那边看诊。

朝晖殿这边便是有什么,也不会劳动他。

萧窈终于意识到不对?,只是一时间想不明白为何如?此。待医师离开,她从头到尾同翠微讲了一遍,疑惑道?:“阿父何意?”

翠微觑着她的脸色,轻声提醒:“许是恐怕公主?有孕。”

萧窈面色青了又白,将那夜之事又认真回?忆一遍,笃定道?:“断然不可能。”

说完又有些羞恼,“谁将此事告知阿父?”

她蹂|躏着衣袖,拧眉想了好一会儿,向青禾道?:“叫小六过来。”

六安一进门,还没等她开口就已?经直挺挺跪下,又俯身磕了个头。

萧窈难得没叫他起来,皱眉道?:“虽说父皇是主?君,可你既跟在我身边,就是我的人,不该将那些事情告诉任何人。”

“此事实非奴才所愿。”六安伏在地上,声音闷闷的,透着几分委屈,“是圣上先觉察到不对?,召了奴才过去问话,实在不敢欺君。”

萧窈惊讶:“父皇何时召你?”

六安道?:“十七那日晌午。”

萧窈掐着指节算了算,忽而意识到,是风荷宴后自己往祈年殿去,撞见?崔循那日。

那日,崔循罕见?地不顾礼数,将她拦在大殿门口说话,叫她“稍待片刻”。她心?慌意乱,前脚应下,后脚就跑了。

而今

再想,此事办得确实不大谨慎,明眼人都?能看出?两人之间的古怪。

兴许是崔循行迹匆匆,又兴许是重光帝听到外间的动静,着人一问,意识到背后必有隐情,便传了六安过去问话。

萧窈猜了个差不离,一时有些懊恼。

待到打发六安出?去,随手?拿了粒朹梅,被酸得一激灵,连带着心?底也颤了下。

崔循那日的反常是否有意为之?

这一想法不知不觉爬上心?头。萧窈当时就觉着古怪,因他并不是那种沉不住气?的人,只是慌乱之下并没想太多,匆匆略过。

酸意在唇齿间蔓延开,萧窈摸了摸小臂,将这点怀疑暂且压下,梳洗歇息。

第二日,萧窈早早起身,出?宫与晏游相会。

为方便山间行走?,她穿了件窄袖劲装,是极艳丽的绯色,衣摆绣着精致的云纹。

未着绣履,踩了双利落的短靴。

也未曾佩戴钗环首饰,只随意编了几根小辫,一并用发带束起。

这是她在武陵时出?门常有的装扮,来建邺后虽添了许多衣物,但皆是些繁复的宫装,挑来挑去,最后还是翻出?压箱底的衣物。

临出?门前,萧窈随口道?:“改日叫内司送套这样的衣物吧。”

翠微含笑应下,替她理了理鬓发,柔声道?:“窈窈生辰吉乐。”

萧窈微怔,随后喜笑颜开地冲她摆了摆手?,亦如?从前那般笑道?:“我出?去玩。若回?来得晚,必是在外边用过饭了,不必记挂。”

宫人得了吩咐,一早就已?经将她自武陵带来的那匹栗色马备好。

这马是舅父在世时送她的,较之寻常骏马身量低矮些许,性情温顺,于萧窈这样的女郎恰好相称。

它一见?萧窈,便贴上来蹭了蹭她的手?,姿态中满是眷恋。

“红枣,”萧窈熟稔地抚摸着它的鬃毛,“这些时日是不是闷坏了?带你去放风。”

她挑着条僻静的路,与晏游一道?溜溜达达同行,待到出?城后彻底没了拘束,才纵着红枣马飞奔。

道?旁垂柳依依,不知名的野花开得正好。

有风拂面,衣袂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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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侧这条路通往学宫,左侧这条则是往后山,我听军中家?住附近的副官提过,说是有不少野果、野味,周遭百姓荒年以此为生。”晏游打量萧窈的装扮,玩笑道?,“你许久未曾用弓,不知是否生疏?”

萧窈“哼”了声:“不如?来打赌?若我今日能射到猎物,便算你输。”

“好啊。”晏游捧场,“我若是输了,便由你差遣。”

萧窈放慢速度,信马由缰,没走?多远却遇到一处木制拒马,横亘在路中,挡得严严实实。

一旁不知何时搭起座简易驿亭。

其中当值之人见?着她二人,并没动弹,只高?声呵斥:“未经允准,闲杂人等不得入山。”

萧窈勒住缰绳,在拒马前稳稳停下,皱眉问道?:“你奉谁的令?”

卫兵的视线在他二人中间转了转,见?并非布衣百姓,再开口时姿态放低许多:“自是学宫律令。”

萧窈疑惑:“我怎不知?”

崔循当着所有学子念律令那日,她就站在阶上听着,并不记得其中有这么一条。

难不成是她这些时日不在,故而不知何时添了新?的?

可纵然真怕扰了清净,只将封通往学宫那条路也就罢了,如?何连后山都?要一并划归其中?

卫兵道?:“小人奉命在此当值,若放了人过去,必是要受责罚的。还望女郎不要为难。”

萧窈从来吃软不吃硬,不怕那些趾高?气?昂的,反倒拿这种好声好气?哀求的无计可施。犹豫片刻,回?头看向晏游:“既如?此,我回?学宫问问就是。”

晏游笑道?:“时辰还早,不必着急。”

萧窈调转马头,循着来路折返。行至先前的分岔路口时,恰好迎面驶来一驾马车,连忙勒着缰绳及时止住。

驾车的仆役已?经认得她,恭敬道?:“见?过公主?。”

青竹帘挑起,露出?身着一袭白衣的崔循。

萧窈一见?他,便不由得想起昨日的疑惑,神色复杂。

崔循则破天?荒地怔了怔。他未曾见?过萧窈这样的装扮,只觉如?开得正盛的石榴花,艳丽夺目,生机勃勃。

待到她身后的晏游赶上时才回?过神,颔首问候:“晏领军素来忙于军中事务,夙兴夜寐,难得见?你休沐。”

晏游朗声道?:“今日公主?生辰,我陪她出?门游玩。”

萧窈想起方才之事,也懒得回?学宫找谢昭,索性直接问他:“此处后山为何封路,不准常人进出??”

崔循眉尾微扬:“我亦不知此事。”

这倒并非虚言。学宫逐步走?上正轨,曹官聚于此,寻常事务自然用不着崔循亲自过问。

加之他近来忙于家?中事务,本?就无暇顾及这点细枝末节。

萧窈想了想,倒也能理解,自顾自道?:“那我还是回?学宫问……”

崔循出?声打断她:“不必麻烦,我随你去看。”

萧窈还没来得及阻拦,崔循已?然吩咐车夫照办,她也只好将没说出?口的话咽回?去。

卫兵便是想破脑袋,也未曾料到崔氏这位长?公子会亲自前来,当即招呼同僚将那些拒马搬开,恭敬道?:“若早知女郎与崔氏有渊源,必不会阻拦。”

至于先前那些托词,一个字都?没提。

崔循对?此并不意外,向她道?:“你若一早亮明身份,他亦不会拦你。”

萧窈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可我仍想知道?,是谁在此处下的禁令,不准常人通行。”

崔循明了。

他并未争辩,或是再说教什么,几乎言听计从道?:“我会令人查明。”

萧窈摩挲着掌中缰绳,盘旋在心?头的疑惑挥之不去。迟疑片刻后翻身下马,走?近些,直截了当问:“那日在祈年殿外,你为何不顾礼数,也要拦我?”

崔循一袭白衣,纤尘不染,配上他那张清隽的面容,恍若超凡出?尘的谪仙人,令人很难将他与筹谋算计联系到一起。

似是不曾察觉到她质疑的深意,他神色自若,轻声道?:“一时情急。”

清清冷冷的声音送入耳中,萧窈轻颤了下,掐了掌心?一把令自己冷静下来,反驳道?:“我不信。”

崔循神色未见?慌乱,倒似真有些不解:“那公主?以为,我为何如?此?”

“你……”萧窈咬了咬牙,低声道?,“你就是想让我父皇知晓那夜之事,如?此一来,他压根不会再考虑我与旁人的亲事!”

此事犹在她抵赖之前。

崔循仿佛从一开始就猜到她不会认账,故而将此事捅到重光帝面前,令她别无选择,不认也得认。

若论?迹不论?心?,此事寻不到任何证据,毕竟崔循从未亲口同重光帝说过什么。

可萧窈不信他全然清白。

崔循就不是那等心?粗气?浮之人。

对?于她的揣测与指责,崔循并未分辩,只道?:“公主?若这样想,臣百口莫辩。”

萧窈被这个“百口莫辩”噎得话都?说不出?来,将信将疑打量着他,这才发现车中那张书案上竟摆着张琴,而非平日的公文奏疏。

想到那张生辰礼单中那张绿绮琴,她拿人手?短,神色稍霁。

阳羡长?公主?昔日同她提过,纵有百金,也未必能购得此琴。纵然不论?价钱,那张琴,也确实颇对?萧窈胃口。

在诸多贺礼之中,是她最喜欢的。

她垂了眼,知晓此事注定争不出?个所以然,也懒得纠缠。索性翻身上马,只道?:“那张绿绮琴……烦请代我谢过夫人。”

“不必见?外,”崔循看了眼始终等候在侧的晏游,缓缓道?,“家?母很喜欢公主?。”

第048章

与从前严苛的做派相比,崔循现下算得上和颜悦色,有?求必应,叫人挑不?出什

么?错。

可?越是如此,萧窈越觉着微妙。

早前为松月居士整理书稿时,萧窈曾看他提起一种草,会分泌出香甜如蜜的汁液,吸引蜂蝶。待毫无防备的蜂蝶靠近,却又会收紧,将它们包覆其中,逐渐蚕食。

如今的崔循,就莫名令她想起这?种看起来?纯良无害,甚至有?些诱人的异草。

她与崔循分道扬镳,进了后山。

山间草木丰茂,阴凉宜人,清溪缓缓流淌而过,水声潺潺,悦耳动听。间或有?蝉声鸟鸣响起,落在耳中也并不?嫌聒噪,只?觉生动有?趣。

随身带着的弓箭是萧窈在武陵时常用的。当初钟媪看着收拾行李,见她执意要带此物,还曾皱眉劝阻,说是宫中并非乡野,用不?到这?些物什。

萧窈只?当耳旁风,依旧叫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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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晏游所言,她许久未曾碰过弓箭,确有?生疏。头几?箭都没?中,反倒惊动猎物,枝上梳理羽毛的小雀扑棱着翅膀飞远,灌木丛中的灰兔亦溜得不?见踪迹。

倒是晏游的射艺依旧卓绝,拉弓引箭,空中飞过的大雁应声而落。

萧窈并没?气馁,摩挲着弓箭,慢慢调整找手感。

她并非多有?耐性的人,但在这?件事?上,却始终未见半分厌烦。

晏游原想玩笑?几?句,讨论?先前的赌注,但见她神情这?般专注,便没?出声打扰。

晌午时分,日光透过枝叶间隙洒下,天气逐渐炎热。

萧窈眯了眯眼,远远地望见翠绿的蔓叶间显眼的羽毛。她从箭囊中又抽出支羽箭,搭弓拉箭,凝神片刻倏然松手。

箭矢如流星,破风而出。

晏游将才摘的野果放至马兜,抚掌道:“中了!”

野山鸡应声倒地,萧窈雀跃:“先前的赌约我?赢了。”

“自然是你赢了。”晏游捡了猎物回来?,同她笑?道,“这?山鸡鲜嫩肥美,加些菌子一并熬汤,佐以麦饭,味道必定极佳。”

半日下来?原就有?些饿,听他描绘得这?样仔细,萧窈顿时来?了兴致。她拭去额上细汗,俯身鞠了捧溪水,提议道:“学宫有?一厨子,仿佛是谢家的仆役,厨艺极佳,便是宫中的御厨也及不?上。咱们将这?些带去,请他代为料理。”

萧窈暂居的行宫虽也有?厨子,但实在比不?上学宫那位,以至于?她午后习琴时偶尔会提前过来?,特地蹭饭。

为此,她还曾想过令行宫那边的仆役来?学学手艺。

只?是士族之间讲究颇多,各家有?自己?调香的手艺、料理的手艺,素不?外?传。譬如班氏的茶闻名建邺,有?人许诺千金,却也未曾购得制茶的方子。

也正因此,班氏的茶才愈发贵重。

逢年过节礼单上添这?么?一笔,便显得极有?分量。

班漪并不?自矜风雅,曾向她暗示过背后的门道。

萧窈明了,故而虽动了念头,最后还是并未冒昧与谢昭提及此事?,只?隔三差五来?学宫用饭。

晏游对此自然无异议,收拾了弓箭、猎物,随她一并去往学宫。

澄心堂附近的梨花早已落尽,仆役们又特地移植了许多时令花草过来?,蜂蝶翩跹。其后的屋舍外?搭了花架,蔷薇攀爬,鲜花翠叶,看起来?赏心悦目。

萧窈曾因病在此修养过几?日,后来?此处便留下来?,供她偶尔在学宫歇息。

自松月居士将议事?堂搬到属官们聚集的官廨,此处便没?什么?人过来?,格外?清幽僻静。

萧窈给了片金叶子,令仆役一并同猎物送去厨下。自己?在蔷薇花架下闲坐,吃着山间摘来?的野果,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晏游闲聊,听他讲些军中事?务。

军中并没?多少有?趣的事?情,有?些还是不?宜讲给女郎的。晏游搜肠刮肚,才勉强寻出些能当做谈资的,说与她听。

萧窈折了朵蔷薇,话锋一转道:“你应当已经听闻桓氏回京之事?。”

晏游微怔,随后点了点头:“为何想起问这?个?”

“我?接了桓氏的赏花请帖,过两日要去他家做客。”萧窈若无其事?道,“此次做东的应是自荆州而来?的那几?位,故而想问问你,可?有?什么?须得格外?留意的?”

萧窈收到请帖时并不?意外?。

她对这?些士族的作风已十分了解,那日在城外?见着桓氏家眷入京都,便知道安置妥当后必然会有?这?么?一场宴饮。

只?是先前有?秦淮宴,才拖到如今罢了。

“此番带着家眷来?京都的,是桓大将军嫡长子,桓维。他颇受大将军倚重,早年娶了王大娘子,后有?了一对双生子。”

晏游在大将军帐下当差数年,也曾与这?位桓长公子有?过往来?,故而了如指掌,同她讲道,“桓翁早就惦记重孙,只?是早前小公子年岁轻,怕舟车劳顿会有?意外?,故而待到年岁渐长才带回来给他老人家看看。”

萧窈道:“既如此,他们夫妻之间想必十分恩爱了。”

晏游有?些迟疑:“长公子后宅之事?,我?知之甚少。只是偶尔听旁人议论?过两句,怕是未必。”

萧窈点点头,又问:“此次一同回来的仿佛还有?桓二娘子,但那日秦淮宴上,我?却并不?曾见到她。”

晏游思忖道:“应是她那位夫婿丧期未满。”

桓大将军素来?宠爱这?个女儿,为她择荆州士族中极为出色的袁氏儿郎为夫婿,奈何那位郎君却是个短命的,成亲未满一年便没?了。

若依着旧例,二娘子应当在夫家守孝,但大将军不?忍女儿受苦,依旧接回自家好生养着,如今更是直接将人送回建邺。

袁氏心中是否不?满另说,但至少在明面上,半个不?字都不?敢多言。

“我?倒忘了此事?。”萧窈听他讲完,虽曾与二娘子有?过过节,却还是平心而论?,“人死不?能复生,总没?有?叫人守着牌位过一辈子的道理,如此倒也挺好。”

晏游感慨:“倒是头回见你对这?些事?情上心。”

“若是寻常宴席,我?兴许也就是去走个过场,可?这?回……”萧窈顿了顿,语焉不?详笑?道,“有?些旁的打算。”

“可?用我?帮忙?”晏游问。

萧窈摇头:“有?些账,还是该我?自己?来?算。”

此厢犹自闲聊,仆役已经将料理好的餐食送来?。

鹿肉、鱼肉炙得恰到好处,火候极佳,嫩而不?柴;菜蔬以独门特制的醯酱调制,清爽可?口;至于?那锅最后送来?的山菌鸡汤,更是才一掀了盖子,香气便霎时溢出。

而随着仆役一并来?的,还有?数日未见的谢昭。

他难得规规整整穿着官服,看起来?清减了些,笑?起来?却依旧如春风拂面,不?疾不?徐解释:“因忙于?庶务,今日还未曾好好用过饭食。原打算吩咐仆役置办,恰得知公主?猎得许多野味,故而厚颜跟来?,还望见谅。”

萧窈没?少蹭谢氏家厨的饭,而今这?顿,也是指明了要他来?做的,自然没?有?回绝的道理。

何况那么?些猎物,她与晏游原也吃不?完。

“司业不?必见外?。”她起身让了让,觑着谢昭素来?清俊秀美面容仿佛都憔悴了些,不?由得疑惑,“近来?是有?什么?事??怎会令你这?般劳累。”

谢昭无声叹了口气,似是一言难尽,最后只?道:“琢玉因嫌学宫风气散漫,添了许多考评事?项。”

尧庄虽为学宫祭酒,但这?种繁琐的庶务,自然不?该劳动他老人家。故而便顺理成章地落在谢昭肩上。

他与属官们轮番商议,拟了章程,却被崔循轻描淡写一句打回来?,须得重新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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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此,谢昭怀疑过崔循这?是挟私怨报复,转念又觉着不?至于?此。因崔循从来?不?做这?样的事?,加之他所指出的缺漏的确有?其道理,便只?得推翻重来?。

若非萧窈来?学宫,兴许依旧寻不?到合适的机会见她。

萧窈并未觉察出他千回百转的心思,只?是思及近日见崔循的情形,“啧”了声,“他将事?情都交予你们来?做,难怪自己?清闲。”

“公主?这?些时日见过琢玉?”谢昭神色如常,仿佛随口问及。

萧窈夹菜的手微微停顿,“今早来?栖霞山时,偶遇一面。”

谢昭便不?再追问,转而笑?道:“今日公主?芳辰,应取酒来?才是。”

萧窈乍一听有?些雀跃,及至

想到抄的那两卷南华经,又歇了心思,开口拦下谢昭:“算了。思过堂石碑上还刻着呢,学宫不?应饮酒。”

谢昭微怔,随后不?动声色道:“是我?失于?考量。”

晏游盛了碗山菌鸡汤,放至她手边,打断两人逐渐微妙的对话:“尝尝你自己?射的猎物。”

萧窈应下,才拿起汤匙,却只?听不?知何处传来?琴声。

她学琴已有?半载,先后经班漪、尧庄、谢昭指点,早已不?复初时的稚嫩,亦能分出高?下之别。

凝神听了片刻,便知此人琴艺绝佳。

细论?起来?,不?在班漪之下,甚至能与谢昭相提并论?。

萧窈诧异:“心来?的学子之中,有?如此擅琴之人?”

她大为好奇,甚至想循声过去看看,究竟是谁在抚琴。

“并非新来?的学子,”谢昭看向澄心堂的方位,又看了眼萧窈,似笑?非笑?道,“是琢玉。”

萧窈重新坐下,垂眼对着面前那碗鸡汤,慢慢搅弄。

她未曾正经听过崔循抚琴。虽常听人赞许他六艺皆通,但一直以为是稀松平常的客套话,毕竟他的身份摆在那里,自然少不?了溢美之词。

而今听此琴音,才知道不?负盛名。

崔循确实是一个无论?何事?都做得极好的人。

待到一餐用完,谢昭说是近来?得见《秋风曲》曲谱,邀她同去。萧窈看向晏游,正犹豫着,却见极眼熟的仆役过来?。

松风行过礼,恭敬道:“我?家长公子请公主?一叙。”

第049章

澄心堂中窗明几净,白瓷净瓶中供着几枝兰花,暗香浮动。

崔循坐于窗侧,白衣胜雪。

日光洒下,恍若浮光跃金,勾勒出精致的侧颜。他的眉眼随母亲,细看颇为秀气?,眼睫浓密纤长,漫不?经心垂下时却又透着几分冷淡。

鼻梁高挺,薄唇,是民间老人们说的“薄情相?”。

萧窈揣着一肚子?疑惑来,原本有些许急躁,踏过门槛见着这副景象不?由一愣,悄无声息看了会儿。

她的确喜欢崔循的相?貌。

从前同他说的那番话并?非虚言。早在祈年殿外冬雪中初遇,不?知?他姓甚名谁时,就?曾有意无意多看好几眼。

其实细论起来,他与谢昭的样貌难分高下,可身体本能的反应总是更为诚实。萧窈不?得?不?承认,两人之间单论外形,她确实更喜欢崔循。

她倚门而立,待崔循觉察到她的存在,抬眼望来,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咳了声:“你找我?来什么事?”

崔循微抬下巴,示意她落座。

萧窈已经推了谢昭的邀约,也?叫晏游先回军营,不?必特地等候自己。眼下并?没什么要紧事,稍一犹豫,还是在书案另一侧坐了。

“今晨你曾问过的后山封路之事,我?令人查过,是谢七郎他们的手笔。”崔循为她斟了盏茶,“他们前些时日在山间观景取乐,为猎户惊扰,便叫人知?会城尉,添了这道禁令。”

他语气?平静,仿佛是在说一桩稀松平常的事情。

萧窈皱了皱眉,心中难以?认同,但也?知?道这在士族子?弟为所欲为的特权、罄竹难书的恶行之中,确实不?算什么。

他们甚至还走了城尉那里的章程,而非动用自家私兵,随意圈地。

当底线足够低时,这倒真算不?得?什么。

“可晏游同我?说,周遭百姓中,不?乏靠山吃饭过活的,如?此一来岂非断了他们的生计?”萧窈饮了口茶水,微凉、甘爽,恰到好处地解了方才炙肉的些许油腻。

她便又喝了半盏,时不?时看向崔循。

“确有不?妥。”崔循略略颔首,却又不?肯再说旁的。

最?后还是萧窈按捺不?住,直言:“既然不?妥,就?不?能撤了这条禁令吗?”

她潜意识中总觉着崔循应当无所不?能,再棘手的事情,于他而言都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

“能,但麻烦。”崔循答。

像是回绝,却又未曾彻底把话说死,仍留了一线希望。

萧窈下意识追问:“为何?”

“学宫本就?规矩森严,约束繁多,他们自小骄奢淫逸惯了,若是再处处弹压,难免适得?其反。”崔循道,“何况此举并?非谢晖一人促成,牵涉其中者多不?胜数……”

他条分缕析着,说得?头头是道,萧窈被他绕进去,几乎就?要信服了。

转念想了想崔循从前的行事,倏然清醒过来,咬了咬唇,迟疑道:“你说的这些,分明都是托词。”

崔循并?未反驳,只平静看她。

萧窈愈发坚定自己的想法:“你只是不?想做而已。”

崔循颔首:“公主既这般了解,想必也?明了其中缘由。”

“你,”萧窈一时有些气?结,转瞬又萎靡,声音也?不?由自主轻了许多,“因为此事对你并?无好处……”

崔循若是当真想做,自然能成。学宫那些不?成器的儿郎纵有怨言,也?不?过背后非议几句,又能奈他何?

可他为何要做?

此事与他原没什么干系,如?从前许多年一样袖手旁观,才是合情合理。

萧窈咬了咬唇:“那我?待回宫后,告知?父皇,请他下令解决此事。”

言罢,正欲起身,却被崔循抬手压了衣袖。

“圣上若下令,城尉自然不?敢违逆,会撤去拒马、卫兵,可谢晖他们仍会有旁的法子?达成目的,令周遭百姓不?敢进山。”崔循见她杏眼微瞪,无声叹了口气?,“萧窈,你明知?我?想听什么。”

他不?再装模作样称呼什么“公主”。

但很少?会有人这样连名带姓叫她。萧窈不?大?习惯,只觉微妙,沉默片刻后“哦”了声:“……你想听我?求你。”

“不?是‘求’。”崔循抠着字眼,只否认,却又不?说应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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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循,”萧窈似笑非笑,“从前我?同你撒娇时,你心中实则是喜欢的吧?”

崔循不?语,鸦羽般的眼睫垂下。

萧窈趴在手臂上,抬眼看他,杏眼圆圆的,眼眸澄澈,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笑意。

落在崔循眼中,只觉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叫人想抬手摸摸她的鬓发。但他并?没动弹,只静静看着她。

“你可真是假正经。”萧窈感慨了句,反手牵了他的衣袖,轻轻晃了晃,“你应知?晓今日是我?生辰,便帮我?圆了这桩心愿,权当是生辰礼可好?”

想了想,又补充道:“待何时你生辰,我?定还你一份礼。”

她为他找了个很好的理由。崔循喉结微动,缓缓道:“好。”

他答应得?实在太?过顺遂,萧窈不?由一愣,随后由衷感慨:“好在你家世显赫,无需做生意谋生,否则定是要赔本的。”

哪有说什么便应什么的?总该讨价还价一番才是。

崔循微微一笑,并?未解释,漫不?经心地抬手抚过古琴。琴弦颤动,音质悦耳,懂行之人一听便知?是此琴极佳。

萧窈早前就?留意到此琴,只是一直没来得?及细看,而今离得?这样近,得?以?看得?真切。

“这是你的琴。”萧窈指尖小心翼翼抚过琴身,感其底蕴深厚,好奇道,“它叫什么?”

崔循道:“无名。”

萧窈面露惊讶。

当世名琴,譬如?谢昭那张“观山海”,名声遍及江左;先帝赐下那张“知?秋意”,亦是有名有姓的前朝遗物。

她原以?为崔循所用的琴,也?会是那等报出名号,能引得?四座皆惊之物。

崔循看出她的疑惑:“此琴是我?少?时偶然所得?,并?无琴铭。”

萧窈问:“那你何不?为它命名?”

崔循沉默片刻,只道:“并?未想到合适的,搁置至今。”

乐曲寄情思,他素来寡情,无悲无喜,亦无什么触动。如?萧窈昔日所言,是个无趣的人。

“可你琴技极佳。”萧窈随口道,“能再弹支曲子?听吗?”

若换了旁人,断然不?会这般随意地支使他,犹如?吩咐自家伶人。但崔循并?未有丝毫不?悦,反问:“你想听什么?”

萧窈道:“随你。”

大?半日下来,她已经有些疲惫,加之方才不?知?不?觉吃得?多了些,而今渐渐地已经有些犯困。

崔循见她无精打采,便弹了支轻柔和缓的曲子?。

萧窈托着腮,百无聊赖间想起王旸之事,轻声问:“王九郎伤成那般模样,你是如?何向王家交代的?不?会得?罪王氏吗?”

她那日并?没隐藏身份,原也?想好了,若王旸回去告状要如?何应对。但如?重光帝所言,王家在这件事上竟装聋作哑,并?没深究。

思来想去,唯有崔循善后才能解释。

“谈不?上得?罪,九郎在王氏并?没那等分量。”崔循淡淡道,“只需令九郎自己认下,是因争抢妓子?,与人争风吃醋动了拳脚。王家顾及颜面,自然不?会大?肆追查。”

萧窈“嘶”了声,疑惑道:“王旸如?何肯认?你姑母难道看不?出来不?对劲?”

只需看一眼他身上的伤,就?该知?道绝非“拳脚相?争”能留下的痕迹。

“我?既敢如?此行事,自有手段令他认下,不?会将你牵连其中。”崔循拨弄着琴弦,不?疾不?徐道,“至于个中缘由,涉及家事,你若想知?道……”

萧窈摇头:“算了。”

她虽好奇,但听到“家事”二字,总觉着这话题有些危险,唯恐他再提什么亲事,果断回绝。

她其实并?不?厌恶与崔循相?处,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观之赏心悦目。但她并?不?想负责,被绑死在他身侧,稍一想就?如?坐针毡。

好在崔循没再催逼,一个字都没提。

此处虽没软榻绣枕,但听着轻缓的琴声,萧窈还是伏在书案一侧,眼皮逐渐阖上,在和煦日光中睡去。

手腕垂在书案边沿,发丝散在肩头,看起来柔软极了。

这样毫无防备的姿态,也?不?知?是警惕心太?差,还是信得?过他的品性?。

崔循看得?入神,指下弹错了音,这才停下。

她的住处就?在澄心堂后,相?距不?远;澄心堂偏殿亦有供人稍作歇息的软榻,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就?能到。

崔循端坐片刻,抬手拖起她悬在半空的手腕,低声道:“这般睡久了,醒来会不?舒服,还是回去歇息。”

萧窈是有些起床气?的,翠微与青禾都很清楚这点,并?不?会贸然唤她起身。便是真有万不?得?已的时候,也?会备下喜欢的糕点、果脯来哄她。

而今听着那些道理,她只是侧了侧脸,彻底埋进臂弯中。

崔循无奈,挪到她身侧,稍稍用了些力气?。却见她才直起身,就?又倒在他怀中,话音里透着些不?悦,抱怨道:“不?要吵……”

他身形一僵,没再动弹,像是生恐惊动暂且栖息停留的蝴蝶。

萧窈鼻端盈着熟悉的木香,顺势在他怀中寻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她很轻,身体柔软,尤其是在入睡后,仿佛整个人都没了骨头,抱在怀中好似一团棉絮。

身量不?算高,手亦小,在他掌心对比分明。

叫人不?敢多用一分力气?。

崔循目光逐渐黯下,喉结微动,良久后终于还是低头,克制地在她指尖落了一吻。

第050章

萧窈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睁眼时,最先看见的是澄心?堂雕琢古朴的海棠花窗。

天际堆叠着大片橙红色的火烧云,金霞漫天,辉光绚烂。

夕阳余晖洒下,依稀可见尘埃飞舞。

她被这样的景象迷惑,定定看了许久,直到被熟悉的声音惊醒。

“时辰不?早,该回去了。”

不?知是否错觉,崔循此时的声音并?不?如往常那般清冷,反透着些许温柔的意味。

萧窈愣了愣,意识到自己正?枕在崔循膝上后,忙不?迭起身。却又因刚睡醒,起得太急,尚未坐直便顿觉眼前一黑。

崔循扶了她一把,无声叹道:“慢些。”

“你……我为何会……”萧窈扶额,对上崔循温和的目光后,嘴上磕绊了下,一言难尽地指了指他?膝头。

“你听琴时,不?知不?觉睡过去了。”崔循既不?见尴尬,亦不?见窘迫,神色如常道,“我原想唤你回去歇息,你不?肯,反倒扑我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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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起来,仿佛全是她的不?是。

萧窈红唇微抿,艰难道:“你为何不?推开……”

还?未说完,便觉着这对话似曾相识,不?由得沉默下来。

崔循言简意赅道:“我非圣人。”

秦淮宴后,他?对萧窈的心?思不?再遮掩,早已昭然若揭。

萧窈抱膝坐于蒲团上,难得自我反思一番,也觉着自己那般随意在崔循身边入睡,多少有些不?妥。

但她本就散漫,心?中又对崔循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信赖,便没顾忌许多。

此时再说什么都无用?。

她将长发拢至肩侧,以手梳理,却忽而又想起旁的,小?心?翼翼道:“你我这般……不?曾有人来吗?”

崔循若有所思,在她愈发紧张之际,这才又道:“未曾。”

萧窈松了口气?,又站起身打理衣裳。

崔循不?言语,依旧端着地跽坐着,看她抚平红裙上的褶皱,打理腰间系带,目光渐沉。

此时若有人来,见此情形,少不?得是要误会的。

但澄心?堂本就是僻静之地,松月居士将议事堂改在学宫官廨处后,平日就更不?会有谁来。

萧窈打理妥当,欲盖弥彰般咳了声,轻声道:“那我先走了。”

说完没等崔循开口,已大步离开。

屋中本不?该疾行,但萧窈从?没这些忌讳,几乎转瞬间,艳丽如火的衣袂在房门处闪过,人影已消失不?见。

崔循目送她离开,复又垂了眼,指尖碾过素白袖口,轻轻勾起一根长发。

纤长的青丝绕在指尖,乌黑细软,仿佛犹带丝丝缕缕幽香。

又兴许是萧窈在膝上枕了太久,他?惯用?的檀香混了她身上的气?息,早已被搅得不?似从?前-

桓氏这场筵席定在六月初一,是家中那对双生子?的生辰。

寻常士族小?辈生辰断然不?会有这样隆重的阵势,但桓翁初见重孙、重孙女,只觉玉雪可爱,老怀甚慰,特地吩咐了要大办特办。

族中自然不?敢怠慢,更是为此广发请帖。

除却沾亲带故的,就萧窈这样没什么干系的,也一并?请了。

王滢为此不?大高兴,待傅母将小?娘子?抱走后,忍不?住向?自家长姐抱怨:“阿姐为何要请萧窈来?她与咱们两姓又有什么干系,来了平白坏人兴致!”

婢女捧了浸着花瓣的牛乳,恭敬跪在主母面前。

“她到底是公主。若是连个?请帖都不?递,才是失了气?度。”王旖纤手浸泡其中,瞥了犹自生气?的王滢一眼,风轻云淡道,“而今是在桓家,你怕什么?”

被戳破心?思,王滢抿了抿唇:“阿姐见过的,她就是个?蛮不?讲理的疯子?!”

“我叫人悄悄去看过,九郎伤得爬都爬不?起来,而今起居都得婢女伺候,怕是没个?月余都下不?得床。他?虽遮遮掩掩不?肯说缘由,却发卖了我先前送他?那婢女,”王滢声音不?自觉放轻了些,“那伤八成与萧窈脱不?了干系!”

秦淮宴上的安排只成了一半,萧窈虽喝了下药的酒,可最紧要的一环没能成。原本该是她被送到王旸那里,药效发作?,由着王旸摆弄。

只要事情能成,萧窈今后便真真正?正?抬不?起头。

谢氏绝不?会要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儿媳,她与谢昭之间,便再无可能。

奈何中途出了纰漏,萧窈逃之夭夭,不?知去向?。

王滢本就心?虚,也知晓她这位从兄是什么货色,

只怕还?没挨打就会拉她垫背,故而不?大想见萧窈。

王旖一眼看出小?妹的心?思,待听了她这番说辞,皱眉道:“你竟真怕了她。”

“我……”王滢扯着绣帕欲言又止,也觉着自己这般露怯有些可笑,稍稍平复心?情,“阿姐说得对,如今是在桓家,你说了算,她萧窈又能如何?”

王旖又以清水净手,待侍女细细擦拭去手上的水珠,端详着新染的蔻丹:“我倒也有一事不?解。”

王滢好奇:“何事?”

“她那夜既饮了酒、中了药,最后是如何解的?那药一旦中了,可不?是请医用?药能治。”王旖勾了勾唇,顾忌小?妹尚未出阁,到底还?是未曾将话说得太过露骨,只道,“我有意令人查过,却没什么眉目。”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仔仔细细地遮掩了此事。

“阿姊的意思,是说她已非清白之身?”王滢来了精神,想了想,却又叹气?道,“可那时未曾戳破,公之于众,眼下便是知晓又能如何?”

王旖又瞥她一眼,知晓她指望不?上,起身道:“罢了。此事你就别操心?了,等忙过这阵子?,我来。”

时辰不?早,宾客陆续登门,她自然不?能再留在房中只陪小?妹说话,扶了扶鬓上簪着的步摇,款款起身。

王旖是王氏长女,在建邺同?辈的女郎中,向?来是众星拱月的存在。后来嫁桓氏长公子?,去了荆州,亦是顺风顺水。

宾客盈门,见她时皆要称赞一番。

或是说她仪容尤胜当年,为桓氏妇,治家了得;又或说她福泽深厚,嫁得佳婿,又有这样一双聪明伶俐的儿女。

萧窈冷眼旁观,见她八面玲珑招呼各家女眷,分明数年未在建邺,却还?是对各家境况了如指掌。

两人曾在秦淮宴上见过一面,暗流涌动,实在算不?得愉快。如今再见,王旖却能表现?得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仿佛从?无龃龉,是再周到不?过的主人家。

萧窈扯了扯嘴角,寒暄着,配合她做出一副宾主尽欢的情境。

目光落在傅母怀中的小?娘子?身上时,眼中的笑意才真切许多。

这是个?生得仿佛玉雪团子?的小?娘子?,穿了身极为秀丽的红裙,柔软的头发扎着双髻,簪着一对金线缠丝珠花。

眉心?一点胭脂红,倒像是观音座下的龙女。

她这样的年纪不?谙世事,自然也不?会清楚那些争端,对上萧窈的目光后羞涩一笑。

“小?娘子?真是可爱,”萧窈真心?诚意道,“望你平安顺遂、无忧无虑。”

“承公主吉言。”王旖含笑谢过,吩咐婢女,“引公主去园中,仔细伺候,不?可怠慢。”

这时节各色鲜花开得正?好,姹紫嫣红。

桓翁素爱花草,这一处园子?虽不?如王氏金阙那般富贵逼人,但奇花异草无数,曾有人游园后写?赋,称赞其如“瑶池仙境”。

而今宾客大都不?急着入席,而是四散园中,赏玩花木。

萧窈穿花拂柳一路走过,边看花草,边端详着园中地势,时不?时问上几句。

婢女姿态恭敬,一一答了。

萧窈擅射猎,眼神极好,及至远远望见湖边结伴赏莲的几位女郎,一眼就认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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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日穿着条水红色的罗裙,艳丽,惹眼。

萧窈脚步微顿,看向?身侧的青禾。

青禾一早就得了吩咐,立时会意,踉跄两步半摔在了路旁的柳树旁。

引路的婢女见此,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心?口闷,只觉上不?来气?。”青禾按着胸口,一副呼吸困难的模样,艰难道,“许是天气?炎热……”

“素日惯得你,这般娇贵。”萧窈嗔了句,又向?那婢女道,“今日宾客盈门,想来贵府必然备有医师,你便扶她过去,讨一贴清凉祛暑的药吧。”

婢女面露犹豫:“那公主您……”

“我自过去就是。园中这么些人,难道还?能寻不?到宴厅?”萧窈神色自若吩咐道,“去吧。”

婢女扶起青禾,又同?她指了宴厅的方位,这才离开。

待她们离开,萧窈踢开脚边的小?石子?,并?没循着婢女所指的方向?过去,而是踩着青石小?径,向?一旁堆就的假山而去。

此处虽是人力造景,但占地颇广,其上有凉亭、八角塔,可居高临下观园中景致。

宾客们大都在园中看花草,此处静谧无人。

萧窈踩着木制的阶梯上了二楼,步子?轻盈,听空旷的塔中回荡着轻微的声响,脸上客套的笑意如潮水般褪去。

有些许微风抚过,萧窈倚在窗边,垂了眼睫,看向?湖边的王滢。

湖中睡莲开得正?好,其中不?乏稀有品种,就连士族出身的女郎们亦有说不?上是何名头的。

王滢姿态闲散地凭栏而立,洒着鱼食,指点她们。

得意地享受着众人的恭维。

萧窈捏了捏袖袋,从?中取出一支精致而小?巧的“弹弓”。

弓生于弹。在弓箭出现?前,“弹弓”的用?得更多些。

萧窈少时气?力不?济,常见的弓虽能勉强拉开,却总是颤颤巍巍的。舅父担心?她伤着自己,便先送了这支弹弓哄她,说是循序渐进才好,权当是解闷的小?玩意。

弹弓取桃心?木制成,坚硬无比,以生牛皮、牛筋为弦,酒蒸、捶打等数道工艺处理下来,极有韧性。

萧窈正?经练射靶前,便是拿着这支小?巧的弹弓,打些细碎的小?石子?玩,那时的准头就已经很好。

而其上坠着的细小?穗子?,还?是阿姊在时亲手为她编的,用?的是她最喜欢的杏红与阿姐喜欢的鹅黄两色。

阿姐手巧,无论做什么都很好。

只是时过经年,丝线已有些褪色,不?复昔日光泽。

待到萧窈年岁渐长后,能引弓射箭,这支弹弓便被收起来再没用?过,还?是来武陵前收拾旧物才又翻出来的。

翠微问过她的意思,与常用?的弓箭同?收起来,一并?带来。

那时萧窈未曾想过,竟会有用?上的一日。

她从?腰间系着的香包中取出颗小?石子?。这是她特地挑选的,分量不?轻不?重,恰趁手。又随处可见,再寻常不?过。

这些时日,萧窈曾反复想过,该如何对待王滢?

若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该寻些春|药,也想法子?给王滢灌了,再将她同?随便不?知道哪个?男人丢在一处。

看如明珠般娇贵,享受着旁人艳羡目光的王四娘子?名声尽毁,如过街老鼠般,再也抬不?起头。

可想了又想,还?是算了。

她不?想叫六安搜罗这样下|作?的药,从?前未曾做过这样的事,设身处地想了想,仿佛难以从?中感到多少痛快。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自己动手。

生辰那日在栖霞后山,除却弓箭,她也曾用?反复用?这弹弓找手感。晏游还?曾笑过,问她怎么想起这么个?小?玩意。

萧窈含笑敷衍过,并?没提自己的打算。

弹弓易携带、不?显眼,不?至于要人命,但却足够头破血流,若是寸了些,也会留下些病症。

究竟会如何,萧窈自己也说不?准。

索性叫王滢听天由命。

她指尖绕着那已经褪色的穗子?,依稀还?能想起阿姐亲手为她编这条穗子?时专注的神态。

看着王滢一行人起身,越走越近,缓缓拉开弹弦。

她们自假山下这条阴凉路劲通行,有笑语声传来。

王滢总是走在最前,谁也越不?过她,那身水红色的衣裙在枝叶掩映之间,依旧格外?显眼。

有风拂面,吹动鬓发,萧窈依旧目不?转睛,算着距离,倏地松了手。

她未曾多留,旋即转身,同?时听到了一声堪称凄厉的惨叫。

王滢惨叫出声时,身后跟着的女郎谁都没反应过来。

待到见她捂着额头,殷红的血依旧从?指缝中涌出,沿着白皙细嫩的脸颊躺下时,吓得纷纷后退,亦有人惊叫出声。

再后缀着的婢女冲上前时,王滢已跌坐在地,哀哀痛叫。

婢女们吓得面无人色,话都说不?顺畅,还?是其中有个?年长些的,勉强寻出两分理智,吩咐:“耽搁不?得,按紧伤处,速速送四娘子?去医师处。”

王滢既是客,又是王旖的亲妹妹,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立时有人前去回话。

王旖正?与从?前在建邺时闺中的朋友闲谈,先是说些荆州风物。众人皆已成亲,聊着聊着,少不?得又提及翁姑如何、夫婿如何、儿女如何。

她得天独厚,无一不?好,自是又受了一番恭维。

觑着时辰差不?多,正?要打算与众人一道移步宴厅,婢女却着急忙慌赶来,回了王滢受伤之事。

王旖脸色微变,周遭立时有人关切道:“是出了什么岔子??”

“不?算什么。”王旖的失态转瞬即逝,向?她们笑道,“我家小?妹一时不?慎受了伤,已吩咐医师看顾,咱们先入席,别误了时辰才是。”

王旖心?中虽惦记王滢,但今日是一双儿女生辰宴,筹备许久,断然没有为此致使各家女眷们空等许久的道理。

她若不?出现?,必然会招致非议。

各家会背后议论筹备不?力,自家妯娌本就酸她受桓翁重视,必然也等着看笑话。

她素来爱颜面,不?肯落于人后,故而衡量之后还?是遣了贴身婢女过去探看,自己落落大方带着一双儿女出席宴会。

酒过三巡,婢女白着一张脸来回话。

她跟在王旖身边多年,见多了后宅中的算计,本不?该这般失态的。但在医师处看了四娘子?的伤,心?有余悸,埋着头轻声道:“四娘子?伤得厉害,已经昏过去,好不?容易才勉强止了血……好在性命无虞。”

王旖先前只知她受伤,并?不?知是何程度,听到“性命无虞”四字后神色一僵,难以置信看着婢女。

婢女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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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王滢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纵不?提姊妹情深,王滢在桓氏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如何同?娘家交代?

王旖终于坐不?住,假托更衣,起身离席。

萧窈与谢盈初同?席,正?聊着那篇《秋风曲》,余光瞥见月白色的衣摆扫过,微微停顿。

谢盈初看了眼,轻声为她解释:“听人说,四娘子?早些时候受了伤,夫人想必是惦记着妹妹,放心?不?下。”

王滢出事时,谢盈初并?不?在侧,只是听陆西?菱提了一句,故而有所了解。

萧窈讶然:“居然如此?”

谢盈初点点头:“也是飞来横祸。”

“是啊。”萧窈敷衍地附和了句,便不?再提及,依旧聊琴谱。

待到酒足饭饱,宾客们陆续告辞,萧窈亦起身。

只是才出宴厅,迎面撞上带着仆妇、婢女回来的王旖。

王旖亲自看过自家小?妹的伤,而今脸色已经不?大好看,甚至连客套话都没有,径直问她:“敢问公主,宴会开始前你在何处?”

萧窈作?势怔了怔,这才道:“园中奇花异草繁多,自是赏玩风景。”

“那公主可知,阿滢为人所伤?”

萧窈点点头:“方才在宴上,听人提过一句。”

“阿滢说,此事系公主所为。”王旖目不?转睛盯着,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些许破绽。

萧窈未曾惊慌,倒像是觉着荒谬,失笑道:“与我何干?”

“我亦盼着公主清白。只是方才问过,才知为公主引路的婢女被支开,旁人也未曾见过你。故而还?请公主仔仔细细多想想,自己究竟去了何处?”王旖咄咄相逼,“若是无从?佐证,兴许阿滢所言便是事实呢?”

萧窈目光从?她身后跟着的健妇身上扫过,眉尖微挑:“我竟不?明白,夫人这是想做什么?”

“阿滢伤重,此事既发生在桓家,焉能不?清不?楚揭过?何况若是今日若是不?查明,公主就此离去,今后岂非愈发难以分辩清楚,于公主清誉亦有损害。”

王旖将话说得再怎么冠冕堂皇,也改变不?了本质。

萧窈神色沉了下来,冷声道:“夫人敢这般胁迫,可见是当真不?将天家放在眼中了。我却想问一句,这是桓氏的意思,还?是王氏的意思?”

王旖眸光闪烁,一时语塞。

尚未离去的宾客聚集在侧,原本还?有人窃窃私语,闻言,不?约而同?静了一瞬。

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说出口就是另一回事了。

王旖咬了咬牙,避而不?答,反问道:“公主这般顾左右而言他?,可是心?虚?今日园中宾客繁多,但凡有人能站出来为你作?证,阿滢出事时与你同?在一处,我自当赔礼道歉。”

她目光扫过,随后有人会意帮腔,作?势深思:“宴会前,仿佛的确不?曾在园中见过公主……”

连带着旁人也开始议论。

声音并?不?大,但交叠在一处,像是要将她推到了悬崖边,无论可走,坐实此事。

萧窈冷笑了声,正?要出声反驳,却被打断。那声音清冷,算不?得有多洪亮,却霎时压过了周遭嘈杂私语。

“彼时殿下与我共处。”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那位素来冷淡疏离的崔长公子?立于阶下,分明是仰望的姿态,却依旧令人不?敢轻视。

此处是女眷们聚集的宴厅。崔循立于层层台阶之下,并?未上前,只向?脸色骤变的王旖道:“循愿为殿下佐证,夫人可还?有何质疑?”

宾客们从?初时的震惊中缓过神,看了看阶下长身玉立的崔循,又看了看一旁的萧窈,终于意识到此言何意。

众人屏息,脸色精彩纷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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