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她搬到行宫,从来没人造访,可以说是?门可罗雀。崔循此举便显得格外特殊。
青禾摇摇头?,又问道:“要请人进来吗?”
萧窈并?没费神多想,随口道:“兴许是?有?什么紧要的事,请他进来就是?。”
第056章
崔循到时,行宫外停着套好的马车,婢女们?正?陆续将收拾好的箱笼等物送上车,一看便知是主人家要离开。
他不动声色扫过,目光落在六安身上。
六安素来钦佩这位少卿大人,若不然,当初萧窈牵扯进王闵之死被困于扶风酒肆时,也不会?求到他那里。
而?今见崔循出现,虽惊讶,却还是立时迎上前问候:“少卿来此?,可是欲见公主?”
崔循颔首:“是。”
六安立时遣了婢女进去?通传。
崔循抬眼看向一旁的车马,有意无?意道:“公主若只是回宫小住,应当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才是。”
这事原也不是什么秘密,崔循若想知道,他日稍一打听便能?明了。六安便没隐瞒,恭敬道:“公主令我等收拾行李,欲往阳羡。”
崔循因“阳羡”二字皱了皱眉,不再多言,垂眼看向阶下的青苔。
六安是极擅察言观色的好手,哪怕对方没再多问半句,却还是敏锐地觉察到,崔循的心情仿佛不如来时。
他时常随萧窈出行,早就?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非同寻常。但眼观鼻鼻观心,只当做自己一无?所知,并不多嘴。
好在不多时,青禾便出来传话,请崔少卿入内详谈。
萧窈揣度着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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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阳羡兴许无?暇看书?,但往返路上无?聊至极,恰能?以此?打发?时间?。
她听到崔循的脚步声,余光瞥见天青色衣袂,却并没抬眼,边翻看书?稿边问:“你怎的来了?”
因在行宫不出,萧窈穿着件半新不旧的鹅黄衣衫,长?发?只用了根玉簪随意绾起,有几缕碎发?散下,看起来散漫极了。
崔循在书?案前站定,并未回答,反倒是唤了声她的名字。
萧窈这才终于仰头看他,疑惑道:“何?事?”
“你我已经许久未见。”
崔循面无?表情,声音也透着股冷淡,以致萧窈起初并没听出这是抱怨,愣了片刻后方才反应过来。
她抿了抿唇,学着他的模样一本正?经道:“有许久吗?也就?十来日吧……”
崔循本就?有许多事务需要处理,隔三差五才能?来学宫一趟,近两?回还都赶上萧窈未曾过去?,并没见成。
今日又是如此?,这才找来行宫。
崔循避过她的打趣,径直问:“我方才在外,见仆役收拾车马。”
萧窈点点头:“姑母邀我去?阳羡住上一段时日,游山玩水,赏红枫。”
只是“住上一段时日”,而?不是搬去?阳羡。
崔循先是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沉默片刻又问:“一段时日是多久?”
“说不好。”萧窈被翠微问过,自己也在琢磨此?事,漫不经心道,“兴许十天半月,若是玩得高兴,又或许待到年节前姑母来建邺朝拜,再同她一起回来……”
这话像是玩笑,但以萧窈一贯行事,却也并非全然不可能?。毕竟她本就?玩心重,又与长?公主性情相?投。
崔循查过萧窈的生平,知晓她曾在阳羡住过许久。于她而?言,除却重光帝,长?公主兴许算是最为?重要的长?辈了。
她性情中那点不顾世俗礼仪的散漫,兴许与其脱不开关系。
再一想传闻中长?公主养着的那些?“乐师”,崔循的神色便没那么从容自若了。
近些?年关于阳羡长?公主的流言蜚语已不似早年那般甚嚣尘上,但仍有传言,说她好美色,周遭侍奉之人皆是上乘容色。
而?萧窈……
崔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萧窈莫名其妙,辩白道:“我纵是去?得久些?又如何?呢?父皇都不会?说什么,你要约束我不成?”
崔循确实?想约束她。
譬如除却来去?途中耗的功夫,在阳羡待上一旬正?好,足够她与长?公主叙旧、游玩,而?他们?之间?也不至于分别太久。
但诚如萧窈所言,重光帝都未曾说什么,他更没资格。
故而?只是在旁坐了,一言不发?看她整理书?册。
萧窈收拾得七七八八,瞥了他一眼。
只见崔循神色寡淡,分明心情不佳,却又偏偏不曾拂袖离去?,倒像是在等着她开口。
她拢起一卷竹简,目不转睛地盯着崔循看了片刻,解释道:“并非是戏弄你。只是姑母行事从来随性,兴许会?有旁的安排,我总不好拂她的好意……”
崔循垂眼:“你爱重长?公主,旁人说什么,自是不会?放在心上。”
萧窈噎了下,想了想又觉好笑:“你怎么还要同我姑母比较?”
“我若今日不来,你可会?遣人告知?还是不告而?别,直到哪天我从旁人口中得知你已经离了建邺?”
崔循语气平静,并无?波澜,但任谁都能?听出他话中的不悦。
萧窈短暂沉默片刻后,勉强寻了个借口:“事出突然,行李都是才开始收拾的,还没来得及告诉旁人。”
想了想,又补了句:“这时候,我阿父兴许都还不知此?事。”
她虽然已经遣人提前回宫知会?重光帝,但算着时辰,此?时应当还未面圣,故而?这句倒也算不上扯谎。
只是这说辞非但没有令崔循的神色好转,反倒雪上加霜。
萧窈看着,只觉崔循真应当庆幸爹娘给了这么一张容色出众的脸,便是这样,也不会?叫人觉着厌烦。
眼见此?事仿佛过不去?,她心下叹了口气:“好吧。”
说着,倾身凑到崔循面前,放软了声音:“此?事是我考虑不周,少卿大人有大量,就?别计较了吧。”
崔循眼瞳微缩,错开视线。
萧窈无?奈地磨了磨牙,只得将话题绕回最初,掐着指节算道:“我难得再去?阳羡一趟,又与姑母许久未见,总没有只住几日的道理……最迟霜降前后,总会?回来的。”
她自问态度极好,已然让步,哪知崔循依旧无?动于衷。
萧窈瞪圆了眼,“你想要我如何?”这样的质问已然到嘴边,却只听他淡淡道:“公主信用堪忧。”
令人不禁怀疑这是在暗示风荷宴那夜的“允诺”。
萧窈实?在是怕他再一本正?经地提什么亲事,咬了咬唇,鬼使?神差的,倒是有了安抚他的主意。
两?人之间?的亲热或是因心绪起伏一时意气用事,又或是催、情药醉酒使?然,不清不楚的,与虚无?缥缈的春梦没有什么区别。
上回在玄同堂,萧窈虽清醒,却始终被崔循遮着眼,云里雾里。而?今无?比清醒地看着崔循,主动贴近,就?全然是另一种感觉了。
肌肤相?贴之际,她还是下意识闭上眼,亲了下还没来得及退开,就?被崔循抬手扣了后颈。
带着薄茧的手指揉捏着后颈细嫩的肌肤。他有意控制手上的力气,并不重,却也令她无?法离开。
与上回相?比,此?次亲得并不凶狠,没有那种几乎喘不上气来的窒息感。萧窈能?够清楚地分辨出他衣上浅淡的檀香,又仿佛随着两?人的亲近,逐渐将她整
个人都包裹起来。
萧窈喘了口气,只觉身体发?软。连带着想起前回的疑惑,有气无?力瞪了崔循一眼:“你对这等事,为?何?如此?熟稔?”
崔循问:“你不清楚?”
萧窈下意识道:“我为?何?会?知道?”
“风荷宴那夜,你缠了我许久……”
崔循修长?有力的手拢在萧窈腰间?,不容她躲避,目光从她嫣红的唇滑落,看过白如凝脂的脖颈、因呼吸急促而?起伏的胸口,最后落在如花瓣铺散开来的衣裙上。
虽只是一句带过,却又好似什么都说了。
那夜的记忆太过深刻,他至今仍记得,触碰何?处时萧窈的反应会?更为?强烈些?,也记得被取悦时,她那些?破碎的喘息。
这话题有些?危险,萧窈下意识想要岔开,干巴巴道:“我前几日想寻前朝卫大家的山海经注,学宫藏书?楼未见。师父说他曾有一册手抄本,只可惜未曾带来建邺,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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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循稍一思忖,颔首道:“明日令人送予你。”
萧窈点点头,正?犹豫着该再问些?什么,却只听他忽而?问道:“你时常去?藏书?楼?”
萧窈满是疑惑地看向他。
崔循也知道自己问得太过突兀,低声解释:“近日来学宫,听闻你对管越溪照拂颇多。”
萧窈:“……”
她翻了个白眼:“分明是谢晖那些?个士族子弟看不惯管越溪,总是变着花样地折腾、为?难他,我看不过眼,便找了个由头叫他帮我抄书?。如此?一来,他有名正?言顺的差使?,也能?静下心好好钻研求学,不必在那些?琐事上浪费心力。”
萧窈自问行事坦荡,而?今说起此?事也理直气壮,只是因带着些?对谢晖等人的厌恶,便显得有些?不耐烦。
崔循抽出她发?上摇摇欲坠的玉簪,看着青丝如流水般倾泄而?下,语气微妙道:“你可怜他。”
萧窈猝不及防,看着铺散半身的头发?,没好气道:“那也是因为?他确实?不易。”
崔循缄默不语。
“你怎么这样不讲道理?”萧窈反手攥着他的手腕,却没能?夺回玉簪,无?奈地叹了口气,“难不成从今往后,我不同任何?男子多说一句话,才能?如你的意?”
崔循喉结微动,只觉萧窈所说的假设颇具吸引力,最好不单单是男子,如阳羡长?公主这样被她爱重的女郎也不要有。
可事实?并非如此?。
在萧窈心中,有太多人、太多事比他更为?重要,总是令他难以心安。
但理智告诉他,这样的话说出来只会?吓到萧窈。
他以指为?梳,将她散开的长?发?拢起,用那根白玉簪重新绾起,缓缓道:“萧窈,早去?早回。”
第057章
崔循离开行宫时,已是日暮西垂,比他预想的时间要晚了不少。
他还有尚未处理的事务。原想着见萧窈一面,便该回城料理,只是与她在一处时,总是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过了许久。
尤其是在知晓她即将去往阳羡后?,自制力荡然无存。
最后?索性放任自流,放着正事不管,与她一起消磨时间。
马车途径闹市,长街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崔循挑开竹帘看了眼,因隐约泛起的尘土气?皱了皱眉,目光不自觉落在路旁摆摊的商贩身上?。
那是一对年纪轻轻的夫妻。
男子正忙着收拾摊子,妇人怀中抱着襁褓,逗弄着牙牙学语的婴儿,也会时不时看自家夫君两眼,含笑说着什么。
夕阳晚霞的映衬下,其乐融融。
崔循以前从?不会在意这些,视线掠过,不会为此多停留半刻。而今却莫名被这满是凡尘烟火气?的场景吸引了目光。
这对夫妻兴许在算白日赚了多少几钱,又兴许在商议晡食应当吃些什么?
这念头浮现?在心头时,崔循微怔。
他捻了捻指尖,犹能清楚地回忆起散开的长发落入掌中的触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想念萧窈了。
这种情绪兴许会一直持续,直至何?时两人成亲,日日相见,才?能有所缓解。
他白日为各种庶务忙碌,待到日暮,归家就能见到她,同用晡食。晚间或是教她琴,又或是闲谈对弈,无论?做什么都好……
崔循知道,此事不能操之过急,自己应当更有耐心些。可心中的设想实在太过美?好,令他有些迫不及待。
想要快些将萧窈娶回家中。
朝夕相处,耳鬓厮磨。
回到崔宅后?,崔循先去了母亲陆氏居住的院落。
陆氏在院中花架下乘凉,听?婢女说着些趣事。见着崔循后?,又看了眼已然昏暗的天色,微讶道:“可是有什么要事?”
崔循先问候了母亲的身体,这才?道:“书房中应有卫斯年所书山海经注,我想借去。”
陆氏愈发惊讶。
书房中那些金石拓片、书画等物,皆是崔循父亲昔年四处搜罗来的,后?来他削了头发,两袖空空离去,什么都没带走?。
陆氏那时伤心不已,便令人锁了书房。
还是后?来渐渐缓过来,才?吩咐仆役每旬洒扫,免得坏了那些珍贵藏品。
崔循却是从?来都当自己这位父亲已经死了,再没踏入过书房半步,就连少时曾经随他学的字迹,后?来也有意无意渐渐改了。
陆氏看在眼中,虽未多问过什么,但也知道崔循心中存有芥蒂。而今听?他来“借书”,自是惊诧不已。
她定?定?神,先吩咐了婢女去寻书,又疑惑道:“怎么想起来要这册经注?”
崔循平静而坦然道:“公主?在为尧祭酒整理书稿,有困惑处,欲借此书。”
他立于花架旁,身形俊挺如翠竹,高悬的宫灯映出深邃的面容,在夜风之中,竟依稀透着几分温柔的意味。
陆氏不由?得一愣。
她这些年看着崔循长大,眼见他如崔翁所期待的那般,面上?越来越沉稳,心中越来越冷硬,从?未想过他还会有这样的神态。
纵然并不看好他与萧窈的亲事,一时间,却还是百感交集。
陆氏缓缓摇着团扇,打量着他今日的装扮,了然道:“你自学宫回来,是去见公主?了。”
萧窈并不是个细致入微的人,见着崔循,只觉他容色动人,会下意识多看两眼。但陆氏为人母,又是世家养大的标准闺秀,自然能看出来那些微末处的心思。
她顿了顿,失笑道:“你啊……”
陆氏一直知道,崔循的亲事最后?必定?是由?崔翁拍板定?下的,自己的话并没多少分量。因此哪怕对萧窈心存好感,知晓崔翁不喜,也劝过崔循不要再招惹公主?。
那时想的是,这对他而言应当不是什么难事,哪知过了这么久,反倒越陷越深。故而笑完,又忍不住叹气?。
“母亲不必忧心,”崔循看出她的心思,低声道,“我自会将亲事安排妥当。”
他从?来都是个极令人省心的孩子。
陆氏这些年就没为他费心劳神过,母子之间自然并非生疏,但细论?起来,兴许也算不得十分亲近。
崔循从?不麻烦她,也并不依靠她。
陆氏隐隐意识到这点,正犹豫着是否该说些什么,婢女已经捧着那册山海经注回来。
崔循恭谨道:“母亲服了药,夜间起了风,还是早些回房歇息为好。”
陆氏只得点了点头。
崔循亲自接过书,转身离去。
凉风灌入宽大的衣袖,衣袂飘飘,挺拔的身形逐渐隐没于夜色之中。
分明有仆役挑灯引路,算是同行,可远远看去,却还是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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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氏沉默良久,直到一旁侍立的婢女小心翼翼提醒,这才?回过神,长长地叹了口气?-
萧窈虽也是当晚回宫,但揽镜自照,看了看自己的形容,到底还是没敢去见重光帝。
生怕被他看出什么端倪。
没名没分,还要搅和在一起,这种事情对他老人家而言,恐怕没那么容易接受。
直到第?二日,往阳羡的车马行李都准备妥当,萧窈才?去了祈年殿。
她原以为重光帝也会如
崔循那般,说些“万事小心”、“早去早回”这样的叮嘱,但并没有。
重光帝只是又钦点了一队卫兵随行,护送她去长公主?处。
“阳羡有好山好水,风景绝佳,尽可以慢慢赏玩,不必急着回京都……”重光帝手?边还放着刚熬好的药,热汽携着苦意弥漫,他早已对这种气?味习以为常,并无任何?不适。
萧窈揉了揉鼻尖,促狭道:“我若是许久不归,阿父不会想念我吗?”
重光帝微怔,随后?笑道:“若当真乐不思蜀,足见你在阳羡玩得高兴,阿父又有什么可担忧的?有长公主?在,想必也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比建邺自在。”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萧窈才?会起过去阳羡投奔长公主?的心思。
而今却摇了摇头:“我住上?一段时日,就会回来,阿父须得好好养病,不能再为那些庶务太过操劳了。”
这样的话不知叮嘱了多少遍,重光帝总说“不妨事”,萧窈起初信了,渐渐地却总是难以安心。这回去阳羡,也想问长公主?借屈黎一用。
她托腮看着,待重光帝用过药,这才?离开。
阳羡与武陵相隔千里之遥,往来不易,这些年萧窈虽时常惦记着,但除却书信往来,再没去过阳羡。
而今自建邺出发,两地相距二三百里,方便许多。
马车才?离宫,萧窈已经同翠微、青禾她们回忆昔年在阳羡养病时的旧事。
“姑母别院那处温泉很好,山景极佳。”
“还有那个厨子,做的点心也好,甜而不腻,酥脆可口。”
“……”
青禾连连点头附和。
萧窈倚着迎枕,挨个数了一遍,最后?不可避免地提及长公主?后?院那些个乐师,笑道:“他们很会夸人。”
因长公主?喜欢她,所以总有人见风使舵,见着她时少不了溢美?之词,几乎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萧窈自然知道他们是为了讨长公主?欢心。
但并不妨碍她听?得高兴。
青禾噗得笑出声,倒也想起一桩旧事,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原本平稳行驶的马车却停了下来。
萧窈估摸着时辰,了然道:“是要过城门了。”
话音刚落,只听?车外传来六安刻意压低的声音:“公主?,长公子身边的仆役求见。”
萧窈怔了下,挑开窗帘,认出等候在路旁的人正是常伺候在崔循身侧的松风。
他呈上?黑漆描金的木匣,恭敬道:“长公子吩咐小人在此等候,将此物交给公主?,另祝公主?一路平安顺遂。”
萧窈这才?想起,自己先前提过想要卫氏经注。
但她那时全然是局促之下没话找话,说完也就忘了,自己都没想起来要再向崔循讨要此物。却不想他竟真记着,专程令人送来。
“这样……”她亲手?接过木匣,偏了偏头,“代?我谢过你家长公子。”
松风恭敬应下。
说话间,侍从?已经向城门处的守军出示过令牌。萧窈放下竹帘,示意前行。
原本叽叽喳喳不停的车厢中倒是安静下来。
翠微无声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看向萧窈的目光既无奈、又纵容。青禾却是满眼好奇,看着她膝上?这精致非常的木匣,就差催她快些打开了。
萧窈无奈瞥了她一眼:“只是一册书罢了。”
说着随手?打开,随即愣住。
藏蓝的书册上?,躺着一枝桂花,淡黄色的细小花瓣开得正好。随着木匣打开,有淡淡的桂花香气?溢出,逐渐在车厢中蔓延开来。
青禾“咦”了声,看一眼桂花,再看一眼萧窈。
萧窈也难掩惊讶。
她这些年其实陆续收过不少人送的花,一只手?数不过来那种,却唯独没有想过,崔循竟也会折了花枝送她。
……有种铁树开花的微妙之感。
她轻轻拈起花枝,看了片刻,这才?又看向那木匣。
匣底的锦布上?,除却一册颇有年头的山海经注、几片散落的桂花,再无其他。
崔循这样的人,果然不会提笔写信。
像这样放一枝花进来,隐晦地表明心意,恐怕已经算是难为他了。
见她嘴角微微翘起,青禾彻底没了顾忌,打趣道:“这桂花与公主?喜欢的衣裳很是相称。”
青禾口中所说的衣裳,正是萧窈昨日见崔循时身上?穿的那件。
她想起昨日午后?种种,摸了摸脸颊,将花枝扔回匣中,咳了声:“我要休息了。”
第058章
宣帝膝下虽儿女众多,但中宫嫡出只萧斐这么一个女儿,自是将?她视作?掌上明珠一般宠爱。
诸事听之任之,还精挑细选阳羡为?她的封地。
阳羡与建邺相?距不算太远,景色极佳,是一片富饶的膏腴之地。更重?要的是,驻守当地的刺史卢樵曾受裴氏恩惠,绝不会为?难萧斐,甚至会为?她大?开方便之门。
昔年萧斐的出格之举备受诟病,御史们呈上的奏疏中痛心疾首,条分?缕析历数她的恶行。也有?不少?老资历的士族看不过眼,明里暗里向宣帝提过,希望他能?约束这个女儿。
但宣帝充耳不闻。
他那时已经?上了年纪,身体不济,知晓自己无力回天,在朝局上争不过那些绵延数百年、根基深厚的世家们。便只想护着这个最为?心爱的女儿,叫她能?够称心如?意。
时过经?年,宣帝薨逝十余年,那些曾经?沸沸扬扬的争论早已成了过眼云烟。
重?光帝与阳羡长公主少?有?来?往,对这位妹妹的言行举止一直也算不上认同。可到?如?今,他再三思虑萧窈的婚事时,竟理解了宣帝昔年所思所想。
适逢萧窈做客阳羡,写了封亲笔书信,令人一并送去。
萧窈对此并不知情。自年初一别,她再未见过长公主,而今时隔数年再来?阳羡,满心雀跃,只顾着高兴。
大?快朵颐,一道用过晡食后,同去汤泉别院赏景。
“这是年节那会儿我从谢氏讨来?的酒,只剩这么一坛了。”
萧斐披着柔顺的浴衣,衣襟半敞,懒懒散散。她执着青玉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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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窈趴在池边,饮酒后的脑子有?些迟钝,待到?想明白这话的意思,干巴巴地笑了声:“……是不大?方便。”
其实她若开口,谢昭应当会给几分?薄面,要几坛酒并不难。只是两人现在的关系不尴不尬的,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萧斐轻笑了声:“年节那会儿,我就?看出来?崔循待你不同。只是并没想到?,他那样一个人,竟会半点不避讳……”
她虽长居阳羡,但并不闭目塞听,桓氏之事发?生没多久就?已经?得知,既诧异又好奇。而今见着萧窈,总算得了机会,打趣道:“窈窈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萧窈含着酒,起初支支吾吾并不肯提,被萧斐换着花样诱哄了几句,终于还是大?略提了风荷宴那夜的事情。
有?些话是无法向重?光帝倾诉的。
母亲、长姐都已不在,身边再无旁的长辈。青禾少?不经?事,翠微谨小慎微,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几乎全是萧窈自己拿主意。
她并未有?过惧意,只是偶尔会感?到?茫然。
而今提及此事,也是想听听姑母的看法。
萧斐原以为?会听一段少?年情怀、风花雪月的故事,还专程添了盏酒,只是听着听着,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一滴酒也没沾。
“欺人太甚,”她磨了磨牙,冷声道,“这样的手段她们都用得出来?,当真是半点颜面都不要了。”
萧窈喝了口酒:“姑母不用为?我生气不平。”
说着,纤细的手指在额上比划了下,慢吞吞道:“王滢这里伤得厉害。纵是家财万贯,能?请来?天下名医,也不可能?恢复如?初。”
自桓氏宴后,王滢再没出过门,也未曾在任何一场筵席露过面。她这样一个爱出风头的女郎,必然是破了相?,难以遮掩,才会如?此。
“还有?王旖,”萧窈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似是觉着好笑,“从前都说王大?娘子端庄持重?,嫁入桓氏后,更是将?家中庶务料理得井井有?条,人人交口称赞……经?此一事,才知道想看她笑话的人比我想得还要多些。”
萧斐抚摸着她散下的长发?,思及重?光帝那封亲笔书信,柔声道:“建邺纷扰,实在不是个好去处,你便留在阳羡,多陪陪姑母吧。”
萧窈蹭了蹭她柔软的掌心,顺势撒娇:“我听姑母的。”-
学宫已经?走上正轨,事务虽繁杂,但属官们各司其职,也能?料理得有?条不紊。
萧窈在时,崔循还会隔三差五出城,打着公务的名头前来?此处视察。自她离开后便再没来?过,只批阅公文,每隔几日听下属回禀。
每日只从府邸到官廨,再从官廨回府邸。
这样的日子明明是他从前过惯了的,而今却只觉不适,隐隐心浮气躁。
初时倒还好。但大?半月过去,依旧不曾有萧窈启程回建邺的消息,也未有?只字片语传来?,便不大?按捺得住了。
就连只在山房伺候的柏月都看出端倪。
他添了茶水,轻手轻脚退出书房,私下找松风打听:“你时时跟在公子身旁,近来?是有?什么麻烦事?又或是有?什么忌讳,知会一声,也好叫我有?所准备。”
松风木着一张脸,低声道:“公子的心思,岂是你我可以揣度的?”
“你就?装吧。”柏月冷哼道,“便是不说,我也能?猜到?几分?,左不过是与公主有?关。”
松风缄默不语。
柏月轻轻咳了声:“这时节,该喝些菊花茶。”
清热败火,疏风散热。
松风愣了愣,明白过来?后瞪他一眼:“少?自作?主张。若真触怒公子,谁也帮不了你。”
柏月讪讪道:“我不过随口一提,心中自然有?分?寸。”
两人窃窃私语,谁也没注意到?夜色中的黑衣男子,直到?他近前,檐下的灯火照出张深邃俊朗的脸,这才齐齐吓了一跳。
“慕侍卫,”柏月抚了抚胸口,心有?余悸道,“你总是这样,走路半点声响都没有?。”
慕伧面无表情质问:“你心虚什么?”
柏月自然不敢承认自己在背后议论公子,噎了下,还是松风反应快些,岔开话题道:“公子在房中等你,慕侍卫还是尽快去回话为?好。”
慕伧微微颔首,越过二人。
崔循端坐在棋盘前。
他擅棋,但并不喜欢与旁人对弈,更多时候是自己同自己下棋。
房中一片寂静,唯有?轻微的落子声。
慕伧的脚步放得很轻,但才进门崔循已经?察觉,抬眼看向他:“阳羡那边,有?什么消息?”
以慕伧的身手,做这种事情实在有?些大?材小用。
但他还是事无巨细地将?所查到?的事情一一回禀,从长公主办得那场声势热闹的赏枫宴,讲到?公主出游射猎,还有?她与阳羡那边的女郎们逛庙市……
慕伧的声音毫无起伏,平铺直叙,但还是能?感?受到?萧窈这些时日过得何其丰富多彩,难怪乐不思蜀。
崔循垂眼看着尚未下完的棋局,指间拈着墨玉棋子,缓缓摩挲。
若柏月在此,必然能?看出来?自家公子心情不佳,心中难免会掂量掂量,接下来?的事情是否应当修饰得委婉些,又或是一语带过。
可慕伧并没这种心思。
他从来?实事求是,该是什么就?是什么,至于崔循听了之后会作?何反应,并不是他会顾虑的事情。
“两日前,公主夜游震泽湖,救了个落水的男子,带回别院。”慕伧尽职尽责道,“那人是个寻常乐师,原在卢氏侍奉,应当并无歹意。”
崔循轻声重?复:“乐师?”
他素来?不以门第出身评判他人,只是有?阳羡长公主“珠玉在前”,容不得他不多想。
时人重?相?貌。如?卢氏这样的大?族,家中乐师无论相?貌还是气韵都不会差。萧窈心性良善,救人倒也说得过去,但带回别院又是为?何?会不会如?阳羡长公主那般,令他侍奉?
这样的想法一旦浮现,就?再难抑制。
一直到?入睡前,躺在床榻上,冷不丁地想起此事,依旧难以释怀。
崔循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多疑,为?这种毫无意义的设想空耗心神。但与此同时又开始隐隐后悔,在知道萧窈收拾行李那日,不该轻易让她离开建邺的。
只要想,总有?办法将?她留下。
一句“早去早回”约束不了萧窈。哪怕缠绵亲吻后一时应下,分?隔两地后翻脸不认,也不能?如?何。
只是那时萧窈陷在怀中,彼此身量差得多,整个人都被他完全掌控,绵软娇气,仿佛多用些力气都能?将?她捏坏,故而有?意收敛克制。
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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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稠的夜色之中,崔循的呼吸逐渐加重?,身体在不知不觉中起了反应。他闭了闭眼,有?意将?呼吸放缓,想要慢慢平复,却无济于事。
他从不是重?欲之人。若不然也不会到?如?今这样的年岁,身边无侍妾,也不曾踏足烟花之地。
可他又实实在在渴求着萧窈。
从那场春梦开始,在此后的每一次相?处之中,愈演愈烈。
垂在身侧的手有?了动?静。他未曾做过这样的事,生疏得很,全凭本能?。不知有?何技巧,也没有?耐性慢慢抚慰。因心绪不佳,只想着快些打发?,力道有?些重?。
不得其法,依旧硬挺着,令他愈发?不耐烦起来?。
沉默良久,取了一方帕子。
是昔日在马车上,萧窈擦拭过花了的唇脂,信手撂下的。他近日整理旧物,见着此物,依旧被其上的艳色灼了眼,却并未再束之高阁,而是置于枕下。
丝绸柔软,轻滑,带着些许凉意。像是萧窈披散开来?的青丝,犹带丝丝缕缕幽香。
渐渐地,染上他的热度。
上好的丝料逐渐洇湿、发?皱。
呼吸愈发?粗重?,情|欲渐浓,最后长长舒了口气。
帕子已然污毁,不成样。
一段月光透光窗棂,洒在床帐上。崔循心绪逐渐稳定,想,还是应当将?萧窈带回来?才是。
第059章
秋高?气?爽,满山枫叶尽染。
山房门窗大敞,有凉风习习,穿堂而过?。西斜的日光映出榻上侧卧的女郎。
她睡得香甜,如绸缎般光滑的长发拢在身侧,姣好的面容好似镀着层霞光,艳丽不可方物。
身上的薄毯却滑落大半,只余一角犹盖着小腹。
险伶伶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落地。
翠微端着醒酒汤悄无声息进门,见此情形,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摇了?摇头?。
阳羡长公主是个很好的长辈,待萧窈关怀备至,予取予求。翠微十分认同这一点,唯一稍有微词的是,长公主过?于偏爱饮酒了?。
别院酒窖之中?几?乎搜罗了?天下名酒,有香甜可口?的果酒,也有塞外烈酒。长公主并没什么顾忌,颇有千杯不醉的架势。
可萧窈不然。
她酒量算不得太好,心情好时,不自觉又会多饮几?杯,一来二去就醉了?。
翠微不欲扫她的兴,但这样终归不好。再三犹豫后,还是在萧窈醒来捧着醒酒汤下口?啜饮时,开口?劝道:“醉酒伤身,公主今后还是多多留心,不易过?分放纵。”
萧窈抱膝坐在榻上,看着隔扇门外的秋景,漫不经心点了?点头?。
翠微一看便?知这话并没往她心上去,叹了?口?气?,竟不由自主想起崔循来。当初上巳节萧窈也曾醉酒,在学宫被崔循撞见,经他约束,此后一直有所克制……
有怅然的琴声随风传入耳中?。
翠微倏然惊醒,收敛了?不着调的思绪,又看向萧窈:“早些时候亭云来过?,你尚未醒,我便?做主打发他先回去了?。”
萧窈也回过?神?,咳了?声。
翠微口?中?的“亭云”,是萧窈前夜往震泽湖游玩时,从水中?救上来的人。那时月明星稀,她正百无聊赖地垂钓,与?青禾赌自己究竟能不能钓上哪怕一条小鱼,抬眼?间?,却瞥见了?个人形。
她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也没什么顾忌,当即便?支使船夫凑近,将这水鬼似的人捞了?起来。
他那时已经只剩半口?气?,昏迷不
醒。披散开来的长发如水草般黏了?半张脸,满身淌水,依稀带着些湖水中?的腥气?。
萧窈没来得及细看,将人在船上放平,回忆着从表兄们那里学来的技巧,按压胸腹。
等人断断续续吐了?水,侧身咳嗽不止时,她擦拭着手上沾染的湖水,借着明朗的月色看清面前之人的形容。
这是个生得极为侬丽的少年。
哪怕眼?下狼狈至极,依旧令人为他精致的相貌而惊叹。劫后余生,他脸上并无半分血色,苍白如纸,木然的眼?眸中?也没有神?采,像是个毫无生气?的木偶。
只眉心那点朱砂痣添了?抹艳色,更衬得他像水中?鬼魅。
挑灯的青禾倒抽了?口?冷气?,萧窈亦愣了?片刻,这才想起来问他的姓名、来历。
少年却因她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怔了?许久,最后眼?圈都红了?,纤长的眼?睫一颤,随即有晶莹的泪珠滚落。
实在是我见犹怜。
萧窈见他有难言之隐,便?没逼问,只吩咐船夫靠岸。
她起初并没打算将少年带回别院,见他这样可怜,原想给?些金银令他自行离开。却不料少年才站起身,踉跄半步又晕了?过?去,若非翠微眼?疾手快上前扶了?,险些一头?栽在她身上。
无奈之下,只得将人带回来。
事情传到阳羡长公主那里。她听闻萧窈带人回来,大为好奇,第二日一早来看过?,随后令人去查来龙去脉。
这样容色姣好的少年,绝非寻常人家会有。加之萧斐在阳羡多年,势力根深蒂固,想要查个身世并不难。
当日就有了?结果。
“那少年叫做亭云。卢椿好男风,有人欲求他帮忙办事,投其所好,重金买来亭云送他。”萧斐并未遮遮掩掩,将查到的事情悉数同萧窈讲了?,不疾不徐道,“卢椿虽行事荒诞,但卢樵总要给?我几?分薄面,不至于为了?个庶弟翻脸。你若喜欢,只管将人留下。”
萧窈倒不曾脸红羞涩,只下意?识道:“我留他做什么……”
“怀璧其罪。这样的样貌,若无权势依附,便?是给?他再多银钱也无法立足。”萧斐一针见血指出,又随口?道,“你留他在身边,当个研墨奉茶的仆役就是,哪里值得为难?”
萧窈迟疑不定,索性叫人去问亭云的想法。
亭云高?热未退,强撑着病体?来拜见她,说是甘愿留在公主身侧,为一粗使仆役。
他犹在病中?,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伏地的身躯摇摇欲坠。萧窈看得咋舌,便?先应了?下来,又叫人扶他回去歇息。
这两日,萧窈依旧吃喝玩乐。
而今听翠微提及,才想起问道:“他的病好了?”
翠微道:“高?热已去,只是听医师的意?思,他身体?底子本就不佳,还是须得好好养上月余才行。”
想了?想他羸弱的身形,萧窈对此并不意?外,只道:“既如此,叫他养着就是,不必拘礼来我这里拜见。”
翠微应了?声“是”。
萧窈慢慢喝完了?这碗醒酒汤,残存的醉意?彻底褪去,对这不知何处传来的琴声感?到好奇,起身出门。
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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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窈往日听多了?他二人的琴,按理说不会再有什么能令她惊艳赞叹,但如今这段琴音中?所蕴着的怅然哀婉,却是两人所弹奏的琴音中?不会有的。
她趿着绣履,慢悠悠穿行于花木间?,循声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外。
小院在园子西南角,并不起眼?,毗邻园中?仆役们的居所。才踏过?门槛,便?能看见院中?抚琴的白衣少年。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但墨发白衣,收拾得干净整齐。
通身无半点装饰,却依旧动人。
萧窈的目光在亭云眉心那点红痣稍作停留,后知后觉想起从长公主那里得知的他的来历。
如他这样被刻意?教养出来的少年,本就是准备送给?达官贵族的“礼物”,总要学些琴棋书画,附庸风雅。
见她来,琴声戛然而止。
亭云起身行礼:“小人闲暇无事,见房中?留有一张旧琴,故而以此打发时间?。惊扰公主,实是罪该万死……”
石桌上那张琴并不起眼?,是极为便?宜那种,与?萧窈平日所见的那些名琴无法相提并论。
她看向亭云,瞥见他单薄衣物下凸起的肩胛骨,叹道:“起来吧,不必如此谨小慎微……你的琴弹得很好。”
亭云飞快看了?一眼?,发现她说完这句,便?打算离开。
他虽出身卑贱,但因着这张脸,却也见过?不少显贵。
近的譬如那位卢大人,看起来还算是个仪表堂堂的文雅之士,听了?他的琴后,引经据典夸赞一番,但目光中?的垂涎之意?只令他感?到恶心。
萧窈的视线却并不会令他有任何不适。她眼?眸清亮,犹如山间?一泓清泉,不掺任何污浊。
她会对他的相貌感?到惊艳,就如同看到一朵开得极好的花,心生喜欢是人之常情。
但也仅限于此。
亭云能觉察到,她对自己并无别的用意?。他本该为此松口?气?的,可见萧窈就这么离开,却又隐隐不安。
若公主不肯留他在身侧,又或是要将他送还给?卢椿,该如何?
这种本能的不安与?恐惧驱使他追上萧窈,谨慎地拿捏着分寸,试着讨好她。
萧窈本就是个极好说话的主子。
不单单是待青禾、翠微,便?是身边旁的仆役,只要不踩到她的底线,也总是温和而宽厚,几?乎算得上有求必应。
她听着亭云小心翼翼的哀求,见他因赋闲而不安,想了?想,便?叫翠微将一些不起眼?的杂活交给?他来做。
亭云被人悉心调|教,除却琴棋书画这样风雅的事情,学得更多的其实是如何审时度势,如何赢得贵人们的欢心。
他曾对此深恶痛绝,并没想到,自己会有真心想要讨好谁的时候。
公主于震泽湖救了?他的命,他真心实意?地想要留在她身侧,受她庇护。
铺纸研墨也好,侍奉枕席也好。
萧窈倒没想那么多。
如长公主所言,她只当自己身边多了?个仆役,做着些无关痛痒的闲差,偶尔看上一眼?也算赏心悦目。
而今耗费心神?,令她犹豫不决的是,究竟应当何时回建邺?
长公主安排的行程能排到下月,重光帝遣人送赏赐过?来时,说的也是只管安心玩乐,不必着急。
可与?此同时,她也收了?来自崔循的一封信。
密封的信件拆开,最先落出来的是几?朵晒干的桂花,原本浓郁的香气?已经几?不可闻,反倒是信上仿佛沾染着崔循惯用的檀香。
信上并未长篇大论。
除却一板一眼?的称呼、落款,便?只有寥寥几?句,提醒她多添衣、少饮酒。最后又有一句,“秋日将尽,宜归。”
萧窈斜倚着书案,看着这不足半页的信纸,甚至能想到崔循皱着眉,提笔写信的模样。
青禾看见那几?片抖落出来的桂花时,就已经猜到这信是谁的手笔,小声道:“咱们要回去了?吗?”
不单单萧窈喜欢阳羡,青禾亦如此。想到要回建邺,一时间?还有些不舍,没忍住叹了?口?气?。
萧窈捏着信,轻轻掸了?下:“……不急。”
她一直都很擅长踩着崔循的底线试探。就眼?前这半页信来看,他应当只是有些许急切,并没到生气?的份上,再拖几?日也无妨。
退一步来说,分隔两地,便?是崔循当真为此不悦,也不能拿她如何。
大不了?就是回去之后被他冷着脸斥责几?句。就以往的经验而论,只要软着声音认个错、服个软,应当也没什么……吧?
第060章
深秋时节,萧窈收到了来自卢氏的请帖,邀她移步赴宴赏菊。
自到了建邺后?,她隔三差五就要收到各家请帖,林林总总,无?非是谁家长辈
寿宴、四季八节时令赏花,又或是打着文?会、雅集的名头。
去得多了,渐渐也就麻木了。
卢氏是本地大族,又与阳羡长公主交情匪浅,这邀约自然不好推辞。只?是她前不久才从卢县尉手中抢了人,而今登门?,多少有些微妙。
抬眼瞥见窗外?修剪花枝的亭云,轻轻叹了口气。
与初见时相比,亭云的形容颇有起色。
原本苍白的面容多了几分血色,身形看起来虽依旧瘦弱,但?不至于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下,整个人都添了些生机。
他本就出众的样貌更显艳丽,若非脖颈犹有喉结,倒真像是个绝色女?郎。
喜爱美色是人之常情。别?院伺候的仆役们,哪怕是脾性不那么好相与的,见着亭云时语气都会好上?几分,不会将?那些粗活、重活交给他来做。
就连向?来循规蹈矩的翠微,虽认为?他的出身留在萧窈身边多有不妥,但?见他这副羸弱的模样实在可怜,也会将?多余的点心给他。
青禾昨夜还曾试探着问过她,“会不会将?亭云一并带回?建邺?”
萧窈对此其实无?可无?不可。只?是一想到崔循的做派,连她随手照拂管越溪都要吃醋,见着亭云还不知会如何,就觉着还是算了。
她想得入神,目光在亭云身上?多停留了会儿。
亭云放了花剪,上?前轻声道:“公主可是有什?么吩咐?”
她曾说过,叫亭云不必谨小慎微。但?许是这些年经历的缘故,他总是小心翼翼的,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讨好,像是生怕惹她不悦。
萧窈问道:“你有什?么惦记的亲眷吗?”
亭云怔了怔,片刻后?摇头道:“少时随家人南渡,途中遇劫匪,只?小人侥幸活了下来。这些年孑然一身,无?亲无?故。”
萧窈又叹了口气,瞥了眼一旁的请帖,斟酌道:“过两日,我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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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卢氏”二字时,亭云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身形僵硬,望向?她的目光中更是多了些祈求的意味。
“别?误会,”萧窈连忙摆了摆手,“我并没准备将?你交给卢椿。”
她未曾详细问过亭云的过往,但?能将?他逼得跳湖求死,必然遭受许多折磨,以致于只?是听到旁人提及,就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萧窈将?声音放得愈发低柔,解释道:“卢椿应当不至于与我姑母过不去,届时若是不问,想来也不会再打你的主意……”
亭云松了口气,还未来得及道谢,却听她又道:“待我离开后?,你便可以安心留在此处。”
亭云面露无?措。
他攥着袖口,有些难以置信:“是小人何处做得不好,令公主不喜吗?”
萧窈:“……”
她向?来吃软不吃硬,本就不大擅长回?绝旁人,对上?亭云这种恳切哀求的模样,一时间更是不知该怎么应对。
总不能说,她这是“防患于未然”,怕崔少卿再蛮不讲理地吃飞醋吧!
思来想去,只?得暂且道:“你没什?么不好……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好在亭云是再知情识趣不过的性子,并不会如崔循那般不依不饶,一定要她给出个承诺才行。
算是暂且敷衍过去。
隔日,萧窈打起精神装扮一番,随自家姑母赴宴。
前些时日的赏枫宴上?,萧窈已经见过卢家的女?眷们,与那位卢三娘子颇为?投缘,这次赴宴还专程拿了从建邺带过来的新鲜式样宫花送她。
萧斐笑道:“我就知道你会与阿茜投缘。她性子直爽,不爱书画女?红,闲暇时也总想着出门?玩乐。”
“不止如此……”萧窈咳了声,“她也不喜王滢。”
这话说起来并不光明?正大,但?赏枫宴上?,两人确实在背后?议论了王滢几句。
卢茜讲了自己昔年往建邺去时,因不巧撞了衣衫颜色、式样,被向?来眼高于顶的王滢领头奚落的旧事,气呼呼道:“我那时不敢与她相争,只?盼着哪天有人能治治她,令她再不能这样神气才好!”
说完,又忍笑道:“早前说公主泼了她一脸酒,我便想,若有朝一日得以见面,必得敬你一杯。”
萧窈曾因此事一度声名狼藉,不曾料到还有人这般想,含笑饮了杯酒。又与她聊起阳羡有何处取乐,颇为?投契。
而今才到卢家,卢茜就已经专程在等候她了。
两人年纪相仿,站在一处谈笑,像极了鲜活而娇艳的花朵。萧斐便没拘着萧窈留在自己身边,领她见过卢老夫人后?,便放她随卢三娘子一道到园子里赏花游玩去了。
卢氏的园子不算太大,却胜在精巧。
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花树掩映,溪水穿绕,独具匠心。
“那是我家长兄的居所,登高远望,风景极佳。”卢茜指了指东边的山房,原想领着萧窈过去看看,却被仆役拦下。
仆役恭敬提醒:“有贵客登门造访,恐怕不便。”
卢茜蹙眉。今日赏花宴,宾客盈门?,有人造访也是常事,只?是不知哪家郎君能有这样大的阵仗?
她欲追问,萧窈却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笑盈盈道:“既如此,还是不打扰为?好,咱们到别?去去看看也好。”
卢茜这才作罢,引着她绕过假山,往湖边去。
一路上?宾客渐渐多了起来,其中不乏先?前在长公主处见过的,待她的态度大都和善亲切。
萧窈知道这是看在自家姑母的面子上?,也含笑一一问候。
若是遇着面生的,卢茜也会适时为?她介绍,其乐融融。
“这是我四叔母,阮氏。”卢茜看向?不远处身着紫衣的妇人,正欲再说些什?么,却有婢女?上?前,说是夫人请她过去一趟。
萧窈见她迟疑,主动笑道:“你只?管去就是。”
卢茜忙道:“我见过母亲就来,等我。”
萧窈点点头,索性在一旁亭中闲坐歇息。
凉风拂面,湖水泛起涟漪,舒适宜人。她托腮看着湖面发愣,却只?听身后?传来声问候:“见过公主。”
萧窈回?头,见方才卢茜提起过的“四叔母”近在眼前。
阮氏生了张纯良柔弱的面容,年纪分明?也算不得多大,三十?余岁,眼角却已有了些细纹,眉眼间更是笼着层若有似无?的忧愁。
萧窈眼皮跳了下,扯了扯嘴角,颔首问候。
她先?前未曾见过阮氏,但?看过卢氏的族谱,知道她是卢椿明?媒正娶的夫人,一时间难免有些尴尬。
阮氏却并没要离开的意思,看过时不时经过的宾客,轻声道:“绿菊在别?处,妾身引公主去看看可好?”
她实在不是心机深沉,能坦然撒谎之人。
萧窈猜出阮氏应当另有用意,但?对上?她忧愁的面容,心中不忍,还是起身道:“好。”
阮氏低低地道了声谢。待到引她到了僻静处,这才叹道:“公主聪慧,想必已经猜到妾身来意……”
萧窈心中已经猜到几分,开口时却还是难掩惊讶:“夫人是为?了亭云?”
她与阮氏素昧平生,算来算去,拢共也就这么一桩事勉强能扯上?关系。可萧窈还是觉着震惊。
纵然是卢椿想要人,怎么会是阮氏来呢?
阮氏因她的惊讶愈发难堪,偏过头,手中的帕子按了按眼尾:“叫公主见笑了。只?是夫君看重亭云,失了他后?,日日饮酒发怒,全无?宁日……还望公主通融,将?亭云送还。”
“夫君愿以旁人来换,请你随意挑选。”
她看起来实在可怜,可说出来的话,却令萧窈感到荒谬,甚至险些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想要出言讥讽。
只?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阮家是没法与卢氏这样的大族相提并论的,这桩亲事,世俗意义上?算是阮氏高攀。若真起了冲突,娘家非但?无?法撑腰,甚至还会嫌她生事。
故而哪怕卢椿行事荒唐,她也只?能忍气吞声,听之任之。
萧窈神
色逐渐冷了下来,虽未讥讽,却也并未就此应下。她抚过鬓发,面无?表情道:“劳烦夫人告知卢县尉,我亦喜欢亭云,难以割爱,还望见谅。”
阮氏未曾料到她这般直白而强硬,怔了怔,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萧窈已经毫不犹豫地拂袖而去。
“时候不早,夫人还是先?回?去用药,此事……再另想法子吧。”婢女?轻声劝着,分开假山垂下的藤萝,扶着她的小臂离了此处。
原本僻静的去处终于又安静下来。
卢项无?奈地摇了摇头,难掩尴尬。
虽隔着假山,未曾得见,但?隐约传来的声音已经足够推断出前因后?果。
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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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大族金玉其外?,但?谁家都少不得会有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心照不宣略过也就罢了。
崔循眼睫低垂,看不真切眸中情绪,淡淡地道了声“无?妨”。
卢项自少时起便与他相识,这些年未曾断过往来,早就习惯崔循这副八风不动的寡淡模样,如今却还是多看了两眼。
又或者说,从崔循登门?造访开始就有的惊讶愈发强烈。
虽说确有名正言顺的公务,但?这种无?足轻重的事情,崔循从前只?一封书信过来就能解决,哪里值得他亲自来阳羡?
卢项搭在石桌上?的手指轻轻叩了几下,想到先?前听的流言蜚语,心中浮现了个自己都觉着荒谬的揣测,斟酌问道:“琢玉此番过来,是要多留几日,还是尽快折返?”
崔循道:“有些私事要处理。”
卢项失语。
思及方才听到那句脆生生的“难以割爱”,没忍住又多看了崔循两眼,依稀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几分山雨欲来的架势。
崔循他竟当真对公主有意!公主却在为?着个娈童费心……
卢项原本还想调侃他竟有“铁树开花”的一天,想明?白其中关节后?,愣是没敢开口。沉默良久,艰难道:“若有用我之处,不必见外?。”
崔循缓缓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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