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谁都能看得出来,在这场与王家的拉锯中,重光帝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但他并不如?众人所料想中的那般,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自入冬后,重光帝身体一日差似一日。
连带着萧窈往宫中去得也越来越频繁。
陪重光帝说说话,聊些?从前的旧事,偶尔遇着重光帝为政务费神,也能提上几句建议分忧。
这日午后,葛荣才从祈年殿出来,得了小内侍的回禀,步履匆匆绕去后殿。
萧窈正坐在廊下的小凳上,手?中执着蒲扇,面前则是熬药的风炉。
葛荣连忙上前劝道:“这点微末小事,哪里用得着您亲自动手??”
“阿父不是才歇下吗?”萧窈并未起身,垂眼看着小炉中的炭火,“左右没旁的事情,便只当是打发?时间了。”
葛荣便道:“您移步暖阁,喝些?茶、用些?点心?,岂不更?好?”
萧窈支着额,良久无语。
葛荣知她性子执拗,便也没喋喋不休规劝,垂手?侍立在侧。
“葛叔。”
萧窈忽而唤了这个少时的称呼。葛荣身形一震,正欲提醒她不合礼数,对上她微微泛红的眼后,却?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到如?今这境地,无论重光帝说再多回“无妨”,又或是旁人帮着欺瞒,也都没多大用处了。
于亲人而言,油尽灯枯之相是看得出来的。
葛荣暗暗揣度过,公主兴许早就隐隐有预感?,若不然先前何?必那般着急着,想要置王家于死地?
无非是怕天长日久,圣上未必能撑到那时罢了。
萧窈抱膝而坐,身形纤瘦,衣摆上不知何?时沾了碳灰,透着与身份毫不相称的狼狈。
葛荣看着她这模样?,恍惚间倒像是回到武陵,常见她玩得花脸猫似的回家来。只是那时总是笑得眉眼弯弯,仿佛再没什么麻烦事能令她生?出愁绪,而今却?截然不同。
“阿父可还有什么惦念着,放心?不下的事?”她声?音放得很轻,像是唯恐惊动什么似的。
葛荣道:“圣上所盼望的,自是您能顺遂无忧。”
萧窈眼睫微颤,又望着炉火出起神来。
待到重光帝睡醒,萧窈这才起身,带着熬好的汤药前往寝殿。
重光帝心?中既为见到女?儿而高兴,与此同时,却?又深感?无奈。
喝了半碗药后,叹道:“我这里并不缺伺候的人,哪里用得着你日日来此?如?今天气日益冷了,还是少折腾些?……”
“我不怕冷。”萧窈截断了重光帝的念叨,佯装赌气道,“您若是再这样?催我回去,明日我就搬回宫中,仍旧住朝晖殿去。届时离祈年殿这样?近,便怎么来就怎么来。”
“你啊……”重光帝被她噎得哭笑不得,“年纪渐长,性子却?还是老样?子。”
萧窈道:“谁让阿娘生?了我这个样?子,从来如?此,这辈子恐怕都改不了的。”
“你阿娘再温柔不过,不擅与人争辩,更?不会强词夺理。你倒好,任是什么事都有说不完的歪理,倒还怪到她身上去了。”重光帝笑过,意识到她这是有意哄自己高兴,心?下叹了口气。
“你与琢玉,近来可还好?”
萧窈正慢慢搅弄着碗中的汤药,闻言,汤匙撞在了瓷碗上,在这静默的寝殿之中显得格外突兀。
她眨了眨眼,装傻充愣:“阿父为何?这样?问?”
陆氏知晓她与崔循争执倒也算情理之中,毕竟同居一府,可重光帝每日居于宫中,从何?得知?
“你这些?时日总有些?不高兴,前两日琢玉求见,却?又要找借口避开……”重光帝叹道,“阿父是年纪大了,但还没老眼昏花到连自己女?儿如?何?都毫无所觉。”
萧窈眼见赖不过去,只得以一种不甚在意的口吻道:“也不算什么要紧的,只不过因小事拌了几句嘴,过几日就好。”
重光帝将信将疑:“当真?”
“自然。”萧窈笑道,“只是我想多晾几日,看他哄我罢了。”
待到将一碗药喝完,重光帝沉吟片刻,开口道:“这些?时日思来想去,宿卫军交于陆氏手?中也好。”
萧窈起身的动作一顿:“为何??”
若重光帝早有此意,大可不必拖延这些?时日,由谢昭站出来较量,一开始顺势应了崔循就是。
见重光帝欲言又止,萧窈心?中倏地浮现一种揣测,脸上一直维系的笑意僵住,一时竟显得苍白?。
在重光帝看来,她与崔循之间的龃龉是因宿卫军而起。
他时日无多,这皇位终有一日要落在旁人手?中。所以也不欲再论什么牵制,哪怕崔氏一家独大,到底是她的夫家。
总好过两人这样?不尴不尬拖下去,真生?了隔阂。
这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该做的抉择,而是身为父亲的私心?。
萧窈的面色白了又红,掩在袖下的手?紧紧攥起,勉强笑道:“没有这样?的道理。若我与他之间需得如此才能维系,也太没趣了。”
她再说不出什么俏皮话,也没如?往常那般在祈年殿多留,只得寻了个借口告退。
才出祈年殿没多久,倒是迎面遇着一人。
萧窈走得急,险些?直愣愣地撞上,还是经身后的青禾提醒一句,这才及时停住脚步。
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谢昭,道了声?:“对
不住。”
谢昭后退半步,见礼后,又稍显疑惑地开口道:“公主行色匆匆,可是有何?要事?”
萧窈扯了扯唇角:“算不得什么要事。”
“若是有什么烦心?事,臣亦愿为公主分忧。”谢昭从容道。
谢家这一年来暗流涌动,萧窈偶有耳闻,知道谢昭面上不声?不响,实则从未落过下风。
她想了想,缓缓道:“我欲令管越溪入朝为官。”
谢昭对此并不意外,思忖片刻,了然道:“琢玉依旧不许?”
萧窈颔首:“是。”
于情于理,这种私事不该向谢昭提起的。
毕竟论及亲疏远近,谢昭最多不过是她的“师兄”,可崔循却?是与她朝夕相处,再亲近不过的夫婿。
只是在这件事上,崔循的态度实在太过蹊跷,问不出个所以然。
而谢昭比她更?早意识到此事。
以萧窈现在对他的了解,谢昭不可能只问她一句便就此撂开,这么久下来,兴许会查到些?自己并不知道的内情。
“你从前曾问过我,崔循对管越溪有何?成见?”萧窈端详他,“如?今换我来问你,也是这句。”
谢昭沉默片刻,却?摇头道:“公主还是归家问琢玉为好。”
见萧窈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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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听起来像是恳切回绝,又像是欲迎还拒。
萧窈没心?思细细分辨,便瞪了他一眼:“你当真不说?那我便走了。”
谢昭眼皮一跳,无奈叹了口气:“公主还真是……”
他如?今打交道的都是些?惯会打机锋、言辞间兜圈子的人,一时倒忘了,萧窈从不惯着旁人如?此。
不耐烦了,便要撂开手?。
到底是有求于人,萧窈蹭了蹭鼻尖,态度也放得软和些?:“没什么‘以疏间亲’的,事情原委摆开,该是什么便是什么。”
谢昭微微颔首,想了想,问道:“公主可知管越溪的身世?”
“我只知他是寒门出身……”萧窈顿了顿,倒是想起一事,“从前见他字写得好,曾问过一句,听他提过少时曾得一姓士族好心?收留,得以习字受教。”
凝神回忆片刻,又道:“我也曾问过是哪姓人家。他却?说不算什么有名望的世家大族,后来遭逢变故,我应当不曾听过。”
萧窈那时虽好奇哪户人家这般好,竟还能容许寒门子弟附学,但见管越溪推辞,想着应当是桩伤心?事,便没深究下去。
她向谢昭问道:“你如?何?得知?”
谢昭只道:“那户人家姓白?,的确算不得有名望的大族。”
萧窈曾背过士族们的家谱,后来加入崔氏,更?是没少与各家往来,却?不曾听过有这么一姓。
眯了眯眼,疑惑道:“白?家出了什么事?又与崔循有何?干系?”
谢昭斟酌片刻,这才又问道:“那公主可知,陆氏那位二爷的伤因何?而起?”
“陆简?”萧窈随即变了脸色。
谢昭原还担忧此事悉数从自己这里说出,未必能取信萧窈,而今见此,便知她已有了解。徐徐道:“昔年,陆简往姑苏去时看中了白?氏家传那张琴,强行占为己有。”
“白?家子弟中有年轻气盛者,咽不下这口气,买凶报复。”
“陆简虽活了下来,却?伤了腿,不能行走。”
萧窈只觉胸口像堵了团棉花,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谢昭垂眼看她,短暂沉默,却?还是继续道:“陆家为此震怒,借着彼时一桩牵连甚广的大案,将其折入其中……白?家自此零落。”
先前班漪心?有不忍,恐萧窈得知实情后难与陆家往来,故而最后还是瞒了下来,不曾彻底摊开来讲。
萧窈因私心?,没敢追问那户人家最后如?何?。
直至眼下被谢昭戳破,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早在许久前,自己就已经从管越溪那里,得知了结局。
第092章
帝王身体江河日下。
于大多士族而言,倒犯不上?诚惶诚恐,除却得重?光帝青眼得以提拔的,无几人?为此伤怀。
甚至有为此松了口气的。
毕竟重?光帝已?不再是当年被迎进建邺时,那个一无所有的闲王了,若再由着他做大,焉知将来自家不会重?蹈王氏覆辙?
还是没了好。
如此一来,要考虑的问题便只有,谁为继任者?
如今便如赌局开场,又该押宝下注了。
这?日,崔家山房迎来一位格外?特殊的客人?。柏月奉了茶后,轻手?轻脚退去,将房门关得严严实实。
轩敞的书房只余两人?。
崔循目光扫过白瓷净瓶中供着的红梅,看向那紫衣郎君:“世子自江夏远道而来,寒舍蓬荜生辉。”
“经?年未见,长公子风姿依旧。”萧巍打量着他,上?前道,“我此番入京,虽是为年节朝见圣上?,却也承父王之命带了些?薄礼,还望长公子不嫌弃才是。”
说罢,将随身携着的锦盒置于书案之上?。
崔循漫不经?心打开,只见其中躺着一对蟒形和田玉带钩,玉质莹润,做工精良。
便是再怎么珍贵、价值连城的物什,崔家也不是拿不出来,只是这?其中蕴含的意味,却令他无法佯装不知。
“这?是昔年宣帝在时,所赐予江夏王之物。”崔循不动?声色道。
“长公子好眼力。”萧巍抚掌笑道,“父王吩咐我无需多言,只需将此送上?,你自然明白他的用?意。”
崔循一哂。
昔年小皇帝失足坠马,士族为谁为继任者拉扯过一阵子。
彼时桓大将军因与江夏王交好,又结了姻亲,原是递了消息过来,叫家中力推江夏王继任的。
奈何?桓翁他老?人?家对此并不积极,许是也看不过江夏王喜怒无常、残忍不仁的行事,只意意思思提了两句,便由着崔循牵头定?下彼时尚在武陵的重?光帝。
江夏王为此意难平许久,年节的例行朝拜总是托病,从不亲至。
如今是得了重?光帝病得厉害、年岁不久的消息,这?才遣了儿子萧巍前来朝拜,既为探情况,也为如眼下这?般,提早铺路。
崔循了然道:“承蒙王爷看重?。只是纵有万一,此事也须得世家合议,非我一己之力所能为,恐辜负好意……”
“长公子何?必自谦?王氏无用?,眼下于崔氏而言,正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时机。”萧巍并没将他的推脱放在心上?,力劝道,“那位却还想?着扶谢氏与你相争。若事成,父王定?有重?谢,宿卫军的归属又算得了什么?”
见崔循垂眸不语,萧巍只当是劝说起了效用?,又笑道:“我家中有一小妹,年方二八,生得花容月貌、国色无双,父王只觉江夏再无儿郎配得上?她?,要为她?寻一位乘龙快婿。”
“长公子若有意,皆为姻亲,岂不两全其美?”
崔循淡淡看了他一眼:“我家中已?有夫人?。”
萧巍不以为意道:“若有一日山陵崩,她?又算得了什么,便是……”
便是悄无声息除了,只说病故,又有谁会在意?
这?样的事情在萧巍看来实在算不得什么,随口就来,只是话说到一半,对上?崔循那双幽深的眼,只觉背后隐隐发凉,硬生生止住了。
“八字尚没一撇,何?必计较这?些??”崔循给?他递了个台阶。
萧巍自以为明白了他的用?意,咳了声:“是我失之急切,冒进了。”
他在山房喝完一盏茶,起身告辞。
崔循送萧巍出了门,回身时,却瞥见远处的假山石旁似是有一熟悉的身影。
“夫人?在那里有一会儿了……”柏月轻声细语提醒。
崔循瞥了他一眼。
“非是小人?怠慢,”柏月连忙解释,“实是去问过,夫人?并不理?会。”
崔循没什么犹豫,从衣桁上?取了鹤氅。
途经?梅林时,又折了枝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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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是黄昏,云霞漫天。
白衣公子衣袂随风,臂弯间拢着枝艳丽红梅,缓步而来,像是画中的人?物。
萧窈散漫地坐在山石,偏过头,看他身形渐近。
许
是在冷风中坐了太久,那些?惶然、烦闷,令她?如鲠在喉的情绪竟逐渐平复下来。
像是惊涛骇浪过后,苍茫一片的江河。
“怎么独自在此?”崔循将鹤氅披在她?肩上?,指尖触及脖颈处冰凉的肌肤,不由得皱了皱眉,“便是有什么事,也不该这?般轻慢自己的身体。”
萧窈垂着的脚微微晃动?,绣着翎羽的衣摆在风中铺开,像是振翅欲飞的鸟。听着他老?生常谈的说辞,偏了偏头,轻声道:“崔循,我心中难过……”
崔循身形一僵。
自吵架闹别扭以来,萧窈便再没这?样亲昵地同他撒娇,感到熟稔的同时,却又隐隐不安。
他攥了萧窈的手?,十指相扣:“是才从宫中回来吗?”
她?身上?沾染了苦药气息,哪怕在此处坐了许久,依旧挥之不去。
萧窈点了点头。
两人?之间并不曾谈过重光帝的病情。萧窈是不敢提及、无法面?对,崔循对此心照不宣,荐医师入宫诊治过,也是报喜不报忧。
见萧窈如此,便明白她?心中已?然接受这?个事实。
崔循不擅安慰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记得从前有一回,应是母亲寿辰,我在这?里闲坐,你带着大氅来赶我离开……”萧窈想?起旧事,忽而轻笑了声,“我却央你带我来书房,讨了盏热茶。”
崔循未曾料到她?骤然提及此事,怔了怔,这?才道:“是。”
“那如今,你再请我喝一盏热茶吧。”萧窈说着,便欲起身。
崔循却将那枝红梅放在她?手?中,俯下身,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萧窈身形本就生得娇小,落在他怀中,轻得像是片羽毛。又许是这?些?时日不曾好好用?饭,而今着冬衣,竟与先前差不了多少。
崔循下意识将她?抱得愈紧,往书房去。
房中燃着炭火,暖意袭来,僵硬的身体有所缓解。
萧窈抱膝坐于蒲团之上?,看向方才萧巍用?过的杯盏,缓缓道:“阿父今日同我提及,说是将宿卫军给?了陆氏,也没什么不好。”
这?是两人?争执的源头。
崔循斟茶的手?一顿,惊讶看向她?。
“至于管越溪。他若在建邺,于你、于陆氏而言总是碍眼,也需得防他怀恨旧怨,做出些?什么……”萧窈并没理?会崔循错愕的神情,抚过衣摆上?的绣纹,自顾自道,“可我终究欠他人?情。想?要修书荐他去湘州,帮晏游料理?些?杂务,你便不要再拦了吧。”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事端,在她?三言两语间,悉数有了解决。
崔循少有这?般失态的时候,杯中茶水溢出,这?才回过神。
崔循垂眼看向书案上?被茶水洇湿的纸张,其中有他为管越溪拟定?的去处。打算过几日得空,亲去陆家说服陆简,先容管越溪入仕,过个一年半载纵是想?除去此人?也算不得难事。
他并不在乎管越溪的死活,原不必这?样白费周章,只是投鼠忌器,无法不在乎萧窈。
奈何?这?番安排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先被截断。
“谁向你搬弄是非?”崔循问。
萧窈不躲不避看向他,叹了口气。
崔循便问不下去了。
因追根溯源,此事的确是陆简不对在前,而陆氏当年又将事情做得太绝。
萧窈是个惜贫怜弱的性子,他从陆简口中得知管越溪与白家的关系时,便知道水落石出之际她?会偏向谁。
如现在这?般将管越溪遣去湘州,而非与他针锋相对,要为当年旧事伸张,已?是始料未及的结果。
可崔循并未因此感到庆幸。
他缓缓拭去书案上?的水渍:“你应还有话要说。”
“是,”萧窈眨了眨眼,“而今阿父身体每况愈下,我想?先搬回朝晖殿,以便能够常去探看。”
她?自问已?经?将话说得足够委婉,换来的却是崔循毫不犹豫的回绝。
“我从未拦过你回宫,今后便是日日去,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崔循将洇湿的纸张随手?撂开,“又何?必大费周章搬回去?”
萧窈并不争吵,只定?定?看着他。
清澈的眼眸映出他的身形轮廓,那样近,却又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若由你回了朝晖殿,将来又要去何?处?阳羡、武陵,又或是湘州?”崔循一一数着,又折下红梅细枝,为她?簪在发上?,“……你终究还是厌恶了我。”
昔日上?元节,王家楼船宴上?。
他曾告诉过萧窈,“物以类聚,我与他们并无多少不同。”
“你若看明白,迟早也会厌恶我。”
人?生在世,无法斩断自己出身。崔循看不上?那些?放浪形骸的酒囊饭袋,却也清楚,自己并非出淤泥而不染,谈不上?有多干净。
所以当初令他瞻前顾后,想?要推开萧窈的,从不是什么出身家世,而是从一开始就隐隐窥见的、难以长久的将来。
成亲后,他总厮缠萧窈。
是食髓知味,也是想?要占据这?仿佛哄骗而来的光景。
“可纵使如此,我也不会允你离开。”崔循抚过萧窈被朔风吹散的发丝,低头寻到她?微凉的唇,喃喃道,“你总是应与我在一处的,生同衾,死同穴……”
“……休想?与我划清界限。”
肌肤相亲时,彼此的温度、气息相互浸染,仿佛再也分不清彼此。
第093章
萧窈是个爱憎分明的性子。
于她而言,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从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在与白家?这场旧怨中,陆家?无疑是错的那方,而崔循却还要偏帮着陆家?弹压管越溪,实在说不过?去。
可面对?崔循神伤的这句“你终究还是厌恶了我”,却下意识想摇头。
因她已逐渐明白,这世上之事难以一概而论,也难求全责备;更要紧的是,她发觉自己怨不起崔循。
这点认知几乎令她生出些?惶然。
面对?近乎凶狠的亲吻,萧窈试图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却被崔循扣着腰,又?按回怀中,一丁点躲避的余地都不再留给她。
朝夕相处,彼此都太?过?了解。
修长的手在腰间游移摩挲,不多时?,萧窈已伏在他怀中细细喘气。
她有气无力地攥上崔循的手腕,摇了摇头,鬓发上斜插的细枝红梅随之晃动:“……我并无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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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清亮的眼中盈了一层水雾,犹如春日烟雨,缠绵旖旎。
崔循却不为所动。
手探入她雀羽似的裙下,撩拨着。看她眼中雾气更盛,眼尾泛红,缓缓道?:“卿卿,你实是个骗子。”
一而再再而三地撩拨他,待到用完,便想不管不顾。
因萧窈在此事上总格外娇气,他从前总会做足前戏,免得惹她皱眉,这回却像是失了耐性。
撞入时?,萧窈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也顾不得许多,埋在他肩上,重重咬了一口。
她自问用了十足的力气,若非隔着层衣裳,只怕能咬出血来。崔循似是闷哼了声,却并不阻拦,手掌抚过?她的肩背,低低地笑了声。
他这样一个冷静自持、进退得宜的人,此时?却像是疯魔了,连疼痛与欢愉都分辨不清。
两人之间的力气实在太?过?悬殊。
萧窈挣也挣不开,被他轻而易举钳制手腕,并拢在身后时?,先前刻意维系的平静荡然无存。
语不成?声地质问:“你想、要我如何?”
“是要我承认陆家?并无过?错?”
“还是装聋作?哑,只当毫不知情?”
对?于她的连番质问,崔循的态度竟称得上坦然,缓缓道?:“士族藏污纳垢,可萧氏便干干净净吗?”
问罢,从始至终定在她身上的视线终于移开:“你可知,那是谁的物件?”
萧窈循着他的视线看去,眯了眯眼。
她出身萧氏,自然知道?这是昔年尊祖分封诸王时?,所赐下的玉带钩。而今在世的,除却她阿父,也就只有东阳、江夏两王。
东阳王与重光帝素有交情,也并不是什么有雄心壮志的人,偏安一隅,只差将“避世”二字写在脸上。
会将此
当做信物,送到崔循案上的,不做他想。
若换了从前的萧窈,兴许还得好好想想。
但几乎是在瞥见那玉带钩的同一瞬,她就意识到江夏王的用意,面色微白,不由冷笑了声。
对?于这位叔父,萧窈只见过?寥寥几面,已不大能记起他的形容相貌,却对?他喜怒无常的性情记忆尤深。
高兴的时?候,能轻掷千金为博一笑。
不高兴时?,却又?翻脸不认人,再宠爱不过?的姬妾都能因弹错曲子,而被砍了双手。
而他最令人不齿的,还是纵私兵伪装成?山匪,劫掠南下流民。
无论是富贵商贾,还是寻常百姓,从他手中过?总要剥层皮,能留下一条命已是值得庆贺的幸事。
而今重光帝尚在,他已经?吐着蛇信,盯上祈年殿那个位置。
“纵不论江夏王这样人尽皆知的恶人,便是东阳王,又?或是阳羡长公主?……”崔循指尖穿过?她的发丝,声音好似蛊惑人心的妖鬼,“你便当真相信,他们这些?年来从无徇私枉法之举?”
萧窈的思绪被他拉回,下意识反驳:“姑母不是那样的人。”
崔循便问:“你想听吗?”
萧窈静默一瞬,磨了磨牙。
在崔循眼中,士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可细究起来,萧氏也不遑多让,无非是东风压倒西风罢了。
是以他虽厌烦那些?酒囊饭袋,却也不曾想过?站在皇室那一边。
便是倍求上进的寒门子弟,若有朝一日手中真攥了权利,又?有几人能不改初心?
天地如洪炉,万物死生同一涂。
“我原不该同你提这些?……”
崔循并未想过?强迫萧窈去面对?,只要她情愿,大可以在他的庇护之下无忧无虑过活。
可她偏偏不是这样的人。
“萧巍今日来我这里?,明日兴许便会去别家拜会。江夏王对?此志在必得,”崔循抬眼看她,“若由他如愿,会如何?”
萧窈想反问一句“与我何干”,可话到嘴边,却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因她清楚地知道?,若江夏王如愿,这几年种种会前功尽弃。
重光帝费心提拔、栽培的朝臣未必能得重用,艰难重建起来的学?宫恐怕会再度荒废,而如今驻守湘州的晏游,必然也会被他替换成?心腹亲信。
而这其中,又?会有多少人死于非命?
崔循实在是太?了解她的软肋,轻而易举便拿捏得死死的。
萧窈声音发冷:“你威胁我。”
“不,”崔循纠正,“只是想叫你明白,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萧窈一怔。
“……所以别那么快撂开,”崔循咬着她的耳垂,哑声道?,“纵是利用也好。”
恨她薄情,却又?庆幸,自己总有值得她利用之处。
散开的青丝绾不住那枝红梅,自发上坠落。
萧窈下意识抬手,接了个正着。
第094章
萧巍入京的消息,由中书?舍人秦彦禀到重光帝这?里。
秦彦是末流士族出身,虽有真才实学,但从前只在领了个无足轻重的闲差。
后来得重光帝看?重,提拔至此。
知恩图报,是个得用之人。
他与桓氏子弟往来时,觉察之后,立时入宫面圣。
重光帝难得一日?精神尚好?,也从谢昭今日?递上来的奏疏之中得知此事。他对此并不意外,也不曾因此举中所流露的僭越之意动怒,只平静叹道:“终有这?么一日?。”
他并非那等有雄才大略的帝王,时局烂成这?样,做不到力挽狂澜。阴差阳错坐到这?个位置上,也唯有尽力将?能做的事情都办了。
对于江夏王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倒真是无可奈何。
“江夏王数载未曾朝见,如今令世子这?般行事,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若听之任之,只怕他日?生灵涂炭……”秦彦忧心忡忡,听外间传来脚步声?,这?才止了话头,垂首行礼,“见过殿下。”
这?两日?阴雨连绵不休,天气湿寒。
萧窈解了大氅进门,拂去鬓发上沾染的水汽,零星听见一句,便猜到因何而?起。
重光帝正要将?奏疏递与葛荣,叫秦彦一并退下,却?被萧窈横插一手,径直接过奏疏。只好?无奈看?了她一眼,半是纵容地责备道:“越来越没规矩了。”
萧窈不以为意,笑道:“这?些时日?,我原也没少看?啊。”
重光帝卧床不起时,朝中的奏疏公文大都积压着?,无暇顾及。
萧窈大略翻看?过,剔除那些无关紧要的,自行斟酌后,再问由重光帝一手提拔上来的秦舍人与侍书?御史他们。
初时磕磕绊绊,渐渐倒也上手,分担了不少。
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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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窈轻声?道:“是。”
无论秦彦还是谢昭,得的消息都不如她快。何况萧巍入京后除却?桓家,最先去的便是崔循的山房。
只是那日?到最后,崔循也没允她搬回朝晖殿,反倒是叫仆役们收拾物什,自己搬回了卧房。
像是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她在家中修养了两日?,琢磨得差不离,这?才来了祈年殿。
重光帝正沉吟着?,秦彦却?罕见失了礼数,主动开口相?询:“殿下以为,此事当?如何?”
萧窈心中所想,与谢昭所提的意见不谋而?合。只是合了奏疏,看?向重光帝,尚未开口便觉眼中酸涩。
“不必避讳。”重光帝神情温和?,似乎并没将?此事与自己的生死置于一处,从容道,“我这?两日?倒觉着?身体有些起色,未必犯得上着?急。而?今议一议,只当?是有备无患。”
萧窈掐了掌心,压下心底的酸楚,尽可能平静道:“六叔为人与世无争,想来未必愿意与江夏王对上,趟这?趟浑水。”
“但他家中子孙众多。”
“不若便依谢昭所言,从六叔膝下择一子过继,及早定了储君之位。便是将?来江夏王真有歹意,名?不正、言不顺的,礼法上便先站不住脚。”
秦彦暗暗颔首。
重光帝却?不免犹豫:“十?余岁的少年,如何能与虎狼之辈相?争?只怕伤了性命……”
他身为兄长,远比常人了解江夏王萧诲的心性与行事,只觉此事颇有风险。
秦彦知晓这?位圣上的脾性,时常既庆幸他宅心仁厚,却?又甚是无奈。偏有些话不该他来说,只得求助似的看?向萧窈。
“若由江夏王坐上皇位,只怕贻害百倍。两害相?权,自然应取其轻。”萧窈在心中反复思量过,而?今并不犹豫,徐徐道,“何况倒也并非是要逼迫谁,大可问问六叔的意思,兴许众多子弟之中有情愿一博的。”
秦彦道:“正是此理。”
“前岁六叔来时,带了那个叫萧霁的孩子。我因阿棠与枝枝的缘故,与他有过往来。年纪虽不大,却?进退有度,有自己的主意……”
萧窈顿了顿,轻声?道,“更何况,今时已?不似从前那般艰难。”
秦彦听出她话中深意,面露喜色:“公主之意,是说崔氏愿站在这?边?”
过继立储之事,决计离不开士族的支持。
若是他们有意阻挠,明里暗里使绊子,便是重光帝真有此意,也未必能成。
萧窈微微颔首,又道:“不独如此。朝中有秦舍人你们在,湘州还有晏游,皆是助力。”
也正因此,断然没有弃子认输的道理。
重光帝垂眼思忖良久,缓缓应道:“那便如你们所言。”
秦彦来时的意愿达成,便没在此久留,多打扰父女两人。
重光帝原想打起精神,亲自来写这封送给东阳王的书信,只是尚未提笔,便被萧窈劝下:“阿父只管说,我来写就是。”
她并没要内侍来伺候,自顾自磨了墨,落笔纸上。
写几句,待重光帝想想,又继续。
与早前相?比,萧窈的字称得上大有进益,工整娟秀,自有筋骨。许是与崔循相?处日?久,看?他的字看?得多了,潜移默化,细究起来竟也有三分相?似。
待到一封信写完,又取了重光帝的印玺来,稳稳当?当?按下。
这?半日?下来,重光帝脸上已?有倦色。
萧窈妥善封了书?信,向葛荣道:“扶阿父歇息去吧。”
若依着?往常,她会在此看?上小半日?奏疏,待到暮色四合,才赶在宫门落钥前回家去。
往往时比崔循还要晚些。
但念着?崔循今晨不依不饶的叮嘱,稍一犹豫,还是没再多留。
因落雨的缘故,天色格外昏黄晦暗。
六安亦步亦趋跟着?,打着?伞。
才出祈年殿,便遇着?过来面圣的谢昭。
他而?今身着?朱衣官服,在这?晦暗的风雨之中,倒是抹不容忽视的亮色。
萧窈停住脚步,颔首问候过,又道:“阿父才服了药歇下,你有何要事?”
“是为萧巍入京之事。”谢昭叹了口气,面露无奈之色,“原该今日?一早携奏疏前来面圣,只是偏生不巧,家中生了些事端,以致耽搁怠慢至此……”
萧窈点点头:“方才议罢,已?去信东阳。”
她虽没明说重光帝用了他上书?所提的建议,但这?话一出,谢昭还是立时明白过来,微微笑道:“那便好?。”
萧窈正要离开,走得近了才发觉他脸颊添了道伤,不由得停住脚步。
于谢昭出色的相?貌而?言,这?道一寸长的伤倒如白璧微瑕,叫人看?了,不由得暗道一声?“可惜”。
但萧窈更疑惑的是,他这?伤由何而?来?
谢昭而?今是谢氏金尊玉贵的公子,行走坐卧皆有人悉心照料,哪里会叫他身涉这?般危险的境地?
萧窈还没想好?该不该问,谢昭留意到她的目光,抬手拂过那道伤,叹道:“见笑了。”
见他主动提及,萧窈便再没顾忌,轻咳了声?:“你这?伤是……”
“是母亲的手笔。”谢昭神色自若地摸了摸咽喉,“那金簪原是冲着?此处来的,只是我及时反应过来,躲避开,便只在脸上留了一道。”
他口中的“母亲”,是那位并无任何血脉关系的谢夫人。
独子谢晖病逝后,谢夫人失了争强好?胜的底气,悲恸之下一病不起。
自那以后,萧窈便再没在任何筵席之上见过谢夫人,以致如今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谢昭说的是谁。
迟疑道:“她为何如此?”
无论是昔日?秦淮宴上那个端庄容肃的谢夫人,还是为了向她借屈黎而?忍气吞声?低头,强颜欢笑的谢夫人,都很难令萧窈将?她与此事联系起来。
谢昭稍一犹豫,轻描淡写道:“许是思念长兄,悲痛太过,又听了些捕风捉影的闲言碎语,竟疑心长兄之死与我有关……”
此事倒伤不了谢昭的根本?,却?也并不如他所言那般轻松。
毕竟谢夫人在礼法上总是他的“母亲”,这?样诛心的指控难以正经澄清,无论怎么自证,也堵不了所有人的嘴。
恐怕总会有人暗暗揣测,谢晖之死是否与他有关。
萧窈设身处地地想了想,不由替他感到为难,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干巴巴谴责道:“你可知此事是谁在背后指使……”
谢昭只深深看?了她一眼,神情无奈。
萧窈沉默下来。
她莫名?领会了谢昭的意思,既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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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循那日?曾问过,“谁向你搬弄是非?”
她自然不曾将?谢昭供出来,但崔循若有心,其实并不难查到她自何处得知。
退一步来说,便是真有误会冤了谢昭,于他而?言难道会有什么损失吗?两人本?就因宿卫军的归属较劲,哪差这?点。
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系后,萧窈便说不出反驳的话,欲言又止,看?向谢昭的目光中添了些许愧疚。
“公主不必如此,我并不懊悔。”谢昭却?笑了起来,“便是重来一回,我仍会如此,总不能看?你无知无觉地蒙在鼓中。”
话音未落,被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打断。
“卿卿。”
萧窈偏过头,见着?不远处的崔循。
因天色晦暗,又隔着?朦胧细雨,不大能看?真切他的神情。但想也知道,他心中不会如表现出来的这?般平静。
崔循淡淡瞥了眼谢昭,只向萧窈道:“过来。”
谢昭却?关切道:“风雨路滑,公主多加小心。”
便是再怎么迟钝,萧窈也觉出两人之间暗暗较劲。
颇为无奈地看?了谢昭一眼,只觉他这?是因脸上这?道伤,偏要当?面再给崔循添堵。
谢昭垂眼,轻笑了声?。
萧窈还没来得及挪动,崔循已?走过这?段路上前,攥了她的手腕,提醒道:“该回家去了。”
“好?。”
萧窈言简意赅,结束了这?愈发微妙的气氛。
两人同行离宫,原本?是各有内侍撑伞,崔循却?亲自接了那把油纸伞。六安会意退下,两人并肩而?行。
沉默半路,崔循忽而?问道:“谢潮生又同你说什么?”
“没什么要紧的……”萧窈起初敷衍一句,想了想,又将?先前之事大略讲了。抬眼看?着?崔循,径直问道,“此事是你令人做的吗?”
“看?路。”崔循提醒后,待萧窈越过积水,才淡淡道,“他应得的。”
萧窈:“……”
既震惊于崔循的毫不遮掩,也难以想象,他是怎么在三两日?的功夫狠狠摆了谢昭一道。
“谢夫人心中若无半分疑虑,便是听了再多流言蜚语,也不会冲动行事。”崔循亲手扶她上车,收了伞,“你又怎知,谢昭当?真不曾做过?”
萧窈被问得语塞。
瞥见崔循肩上被雨水洇湿一片,愣了愣,看?向自己干干净净的衣裳,无声?叹了口气。
就此揭过此事,不再多问。
这?样的阴雨天极易惹出困意,令人昏昏欲睡。
萧窈上车后便抱了手炉,盖着?毛茸茸的毯子,原想着?睡上一路,却?被崔循扰了清净。
崔循握着?她的手,从指尖,到指缝间的软肉,一寸寸摩挲。
他指尖覆着?的薄茧擦过细腻如凝脂的肌肤,力道很轻,却?又格外不容忽视,拂过之处仿佛隐隐泛痒。
萧窈困意仍在,并没睁眼。
她手腕内侧有一小痣,唯有再亲近不过的人才会发觉。
崔循不知为何,极喜欢亲吻此处,濡湿的舌尖舔过,令她浑身颤了下,终于还是睡不下去。
“不要,”萧窈皱眉瞪了他一眼,控诉道,“……我很累。”
前日?崔循休沐,缠了她不知多久,不知餍足,像是要将?先前分居两处之时欠的悉数补回来一样。
饶是萧窈并不抵触与他亲密,到最后,也倍感折磨。
抹了药,红肿才消。
若再来一回,只要真要像话本?里被吸去精气的书?生,半条命都要赔给他了。
崔循冷静下来,自知那日?做的太过,如今由着?她指责也并无半分不悦,只低声?道:“别?怕。”
被他捞起腰肢置于书?案上,萧窈很难不怕。
闭了闭眼,正要同他翻脸,却?只觉温热的呼吸拂过最为私密之处。喉咙发紧,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翻过春|宫,粗略看?过这?样的画,但从未想到会与崔循如此。
他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
崔循也未曾想过,起初只是想取悦萧窈。
但看?萧窈整个人如琴弦般颤动不休,白瓷般的肌肤覆上粉釉,情动如枝头怒放的花,心底那点生疏的情绪便荡然无存。
他饮了口茶水,缓声?道:“我唤你时,你却?看?旁人。”
萧窈被快感冲刷得浑浑噩噩的脑子已?经迟钝许多,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这?个“旁人”指的是谢昭。
片刻失语后,颤声?道:“谁让你那样,颐指气使的。”
崔循沉默片刻,握着?她的脚踝,低声?道:“……我哄你。”
萧窈被歪曲了原意,总觉着?哪里不对,却?又分不出心神反驳。
风雨如晦。
车厢之中仿佛成了与世隔绝的一片天地,可以什么都不想,只由着?自己的心意放纵、沉沦。
天荒地老?。
第095章
这场冬雨淅淅沥沥下了半月有余,仍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于富贵人家?,倒算不得什?么。
有闲情雅致的,大可约上?友人煮酒赏雨;便是厌烦,也可以安逸地待在燃着熏香的暖阁之中,高枕无?忧。
但对于那些勉强维系生计的穷苦百姓而言,就全然是场灾难了。
与建邺相比,浙东雨势更甚,已成灾殃。
但递上?来的奏疏大都还是例行公?事,写着些无?关痛痒的闲话,须得费心翻看,才能从?中搜寻到些许有用的消息。
萧窈看得直皱眉,冷笑道:“我就知道,这些人指望不上?。”
虽说早就对那些士族高官的行事有所?了解,但真到此时,才能意识到他们比预想?之中的还要更废物?些。
她未曾惊扰重?光帝,又看过晏游处送来的书信,一并交由秦彦他们商议,先梳理出个赈灾救济的章程。
萧窈与崔循近来皆是一同离宫。
只是这日焦头烂额,没顾得上?时辰,愣是将他晾在那里空等了不知多久。
直至内侍通传,萧窈这才如梦初醒般想?起来,看了眼窗外淫雨霏霏的昏暗天色,合了公?文。
在偏殿议事的朝臣见着崔循,纷纷起身问候。
崔循颔首。及至见着帘后萧窈,这才道:“时辰不早,宫门将落钥。不若还是先散去,纵是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萧窈道了声“是”,叫内侍们挑了灯,送秦彦等人离宫。
她自己则与崔循同行。
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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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出祈年?殿,只觉昏昏沉沉的脑子都被吹得清醒过来。
崔循借殿门悬着的灯火打量了眼,见她被风吹得鼻尖仿佛都红了些,鬓发上?也沾了细密的雨水,不由得叹了口气。
想?问何必如此折腾,但知她不喜听这些,叹罢,也只是将伞向她那边更倾了些。
正要走,却只觉衣袖一紧。
“等等,”萧窈牵了他衣袖一角,眨了眨眼,提议道,“今夜去朝晖殿歇息好?了。”
朝晖殿是萧窈从?前在宫中时的住所?,后来虽嫁到崔家?,此处却一直为她留存着,并未荒置。
见崔循犹豫,她又解释道:“就在不远处,免了折腾。”
崔循自然知道宫中各处居所?,只是觉着自己留宿在此,不大合乎礼数。但看着萧窈眉眼间流露的倦意,还是应了下来。
满打满算,崔循只来过朝晖殿一回。
还得追溯到当初年?节,他来为萧窈讲元日祭礼的章程,最后因萧窈宿醉昏昏欲睡,气得拂袖离去。
至于萧窈的闺房,则全然一无?所?知。
婢女们四下点了灯,照出许久未曾有人住过的卧房。并无?太多富丽堂皇的陈设,也不如士族女郎们那般花团锦簇的精致,倒是博古架上?摆着不少杂七杂八的小物?件。
崔循的目光落在只机关木鸟身上?,观其木质光泽,应是有些年?头,便向萧窈道:“此物?倒也算精巧。是你?少时得的物?件吗?”
萧窈正卸钗环耳饰,回头看了眼,随口道:“忘了哪一年?,晏游有事爽约,后来赔礼道歉送的小玩意。”
崔循:“……”
他近来常觉对萧窈来建邺前知之甚少,原想?借此听她讲些少时的事情,得了这么一句后,淡淡垂了眼。
萧窈揉捏着冰凉的耳垂,见他久久未言,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时无?奈一时想?笑。
正琢磨着要怎么岔开,崔循已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檀香木梳,梳理着才散下的长发。
萧窈身上?的寒气逐渐褪去,整个人也松散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抱怨:“你?平日是怎么忍着厌烦,同他们打交道的?”
有些话术、事迹在她看来都觉着不可理喻,着实不知,崔循这样一个顶顶聪明的人是怎么不厌蠢的。
崔循知她这是看奏疏看得不厌其烦,反问道:“若他们人人皆聪慧上?进,于你?而言,会?是好?事吗?”
聪明人不易操控。
崔循虽看不上?那些尸位素餐的货色,但与谢昭这种人相比,却还是宁愿前者多些。
萧窈沉默片刻,领会?到崔循话中的意思,一时无?言以对。
崔循又问:“你?想?做什?么?”
萧窈三言两语讲了浙东受灾之事,这回倒没提晏游的名字,只叹道:“便是秦彦他们筹划得再怎么好?,一层层落实下去,指不定要打多少折扣,最后要耽误多少性命。”
崔循指尖穿过她绸缎似的长发:“你?很看重?此事。”
萧窈道:“我若一无?所?知,倒可高枕而眠;可已然知晓,又岂能袖手?旁观,当个眼瞎心盲之人?”
“再有,”她微微后仰,倚在崔循身上?,轻声道,“你?若不曾忘,便该知道从前也曾有过这样一场连绵不休的大雨。那时因在夏日,灾情尤甚,水患之后甚至起了场疫病……”
□□不聊生,灾情严重?处,积尸盈路。
天师教便是自此大行其道。
贫寒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真染了病,断然是没有银钱请医问药的,只有死路一条。这种时候,哪怕是随手?画就的一纸符箓,于他们而言也是无?论如何都要紧紧攥住的救命稻草。
真有侥幸生还的,便成了口口相传的“神迹”。
信徒们逐渐聚集成众,人愈多,胆愈壮。
自某处开始抢掠府衙、富户,并将其生生焚死开始,压抑太久的愤怒连带着与日俱增的贪念,便如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拾。
重?光帝初时还曾叫家?仆设粥棚,救济百姓,后来见时局彻底失控,便如浙东等地其他士族一般迁往建邺。
此事之中,各姓士族或轻或重?总有折损。
彼时未及弱冠之年?的崔循在众人不以为意时,就觉察形势不对,多方游说,拉扯起京口军。后又与桓大将军合力镇压叛众,杀天师道教主,尸身悬于城门示众,才渐渐平息此事。
崔氏自此真正复起。
崔循又岂会?忘记?他今日在官署得了西边来的消息,最先浮现心头的,亦是此事。
当年?那个装神弄鬼的教主陈恩死后,信徒群龙无?首,如风沙四散。但他们只是散了,而非死绝了,那些曾经哄得他们舍生忘死的邪念也不见得荡然无?存。
“我从?前替师父整理书稿,见他写过,死人多处易起疫病。若这场灾殃不能及时控制,他们绝了生路,只怕有心之人稍一教唆便会?故态复萌,如野草疯长……”萧窈长叹了口气,“届时岂非又要生灵涂炭?”
潜移默化中,萧窈琢磨事情的思路已经与他越来越像。
崔循一时竟有些欣慰,只是在听完她唏嘘的最后一句后,却又无?比真切地意识到,萧窈与他是不一样的。
他所?忌讳的不过是麻烦,是又生事端罢了。
“你?想?得不错。”崔循不动神色道,“明日再召人议事,我亦来。”
萧窈的眼立时就亮了。
因崔循这么说,便不是准备只在那里当壁花听半晌,是真会?帮着做事的。
任是谁来,哪怕再怎么衔恨崔循的,也只能质疑他的品性,而非能力。
萧窈仰头看着崔循,眸中映着烛火,亮晶晶的。
崔循垂眼同她对视片刻,却忽而抬手?,遮了她的眼。
“做什?么……”萧窈软声抱怨。
“还有一事,”崔循看着她嫣红的唇,暂且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杂念抛至一旁,低声道,“你?既知浙东动荡,这时节,流言蜚语极易疯传,为何不想?想?如何为己用?”
崔循从?前不会?教萧窈这些,因知道她秉性良善,并不会?喜欢他这样本质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人,多
少总会?掩饰些。
但如今,却想?将自己这一面?剖开给她看。
丝缕微弱的烛光从?指缝透过,并不足以令萧窈看清他如今的神情,但没来由得,竟仿佛觉出几分忐忑来。
她眨了眨眼,蝶翼似的眼睫拂过手?掌。
崔循正欲收手?,却见她摸索着抬手?攥了他的衣袖,认真道:“我明白了。多谢。”
床榻上?已经换了帷幔被褥等物?,皆是萧窈往日用惯了的。跌入绵软的锦被之中时,她原以为今夜又少不了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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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吧,”他的声音在风雨夜显得格外低沉,却又隐隐透着几分温柔,“明日还需忙。”
萧窈这夜睡得格外沉,第二日便不免起得晚些。
才出朝晖殿,葛荣恰遣内侍递了消息过来,说是东阳王家?那位四公?子来了。
萧霁才到建邺,便来宫中拜见重?光帝。
萧窈看着伞沿滚落的雨珠,微微颔首:“来得也巧。”
说罢,又向崔循道:“今日议事,叫他去旁听吧。”
萧窈未曾提及过继立储之事,但崔循原也不用她多说什?么,一听便知,无?可无?不可道:“随你?。”
见到萧霁是在祈年?殿外。
少年?人的身量便如抽芽的小树,与上?回相见时比长高不少,相貌也长开些,便如犹在雕琢中的璞玉。
彬彬有礼问候过,从?袖袋中取出一物?,送至萧窈面?前:“这是棠姐、枝枝叫我带来的。”
萧窈不由抿唇笑了起来。
他倒像是信使,每回过来都要替家?中姊妹带些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