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双更】返省
竟然还来吗?!
对于一般弓手来说,能用馆弓追箭已经是大佬行为了。
更何况还要来第三支?
至于最开始闹事的人,看着那两支首尾相衔的箭已经说不出话了。
愣了好一会儿,才在盛恕开始射第三支箭时,匆忙掏出手机,搜索一把普通馆弓的价格。
如果太贵了,他真怕自己压根就赔不起。
但在结果出来之前,又是“咔嚓”的一声响。
第三支箭的箭头和第二支箭的尾部相连。
三支箭连在一起,长度并不短,点对着点,连成一条细长的线,同时晃动的幅度也增加得更大了。
但盛恕没有花太多时间去等它停下。
众目睽睽之下,他将第四支箭,搭在了箭台上。
而这时,盛恕的箭袋终于空了。
“他怎么只拿了四支箭?”谭岳低声问关京华,“我觉得盛恕平常嘚瑟多了。”
“可能是觉得没必要,”关京华想了想说,不过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盛恕并不是一个实用性为上的人,他更多时候随心而行,比如说这次偏要来箭馆调弓一样。
只有刚刚听到了盛恕和金发小哥谈话的段飞白默默流汗。
都想多了。
盛恕他,只是舍不得那几个防爆珠的钱而已啊!
说话间,盛恕又一次拉开了弓。
只是这一次,瞄准的时间比以往略长了一点。
终于感受到压力了吗?
众人想着,总觉得连续追箭这么多支,不太像是正常能有的表现。
如果最后这支还成功了,那这人也……
太变态了吧。
可他们依旧听到了那个很清脆的“咔嚓”声。
四支羽箭连在一起,在草垛和地板上投下一根细长的黑色影子。
射手轻佻地吹了声口哨,握着弓转过半个身子,似笑非笑地看向最开始闹事的那个人。
他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但那个大汉又觉得中指开始剧烈疼痛起来,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处在他的周身。
打也打不过,论实力也论不过,这次真的没办法赖掉啊!
馆弓的价格倒是不贵,但是最重要的一点在于丢脸。
大汉用余光往身后瞟了瞟,那是几个亲戚家的小孩,学习不错的,也爱运动。
最近听说是挺喜欢一个射箭运动员的,总是在聊射箭。
刚好是暑假,串门的时候他就提了一嘴,拿着几个月前射出来的成绩炫耀,闭口不提复合弓的问题,毫不意外地,获得了这些小孩的追捧,求着他带他们射箭。
这本身也不会太难吧?
他只想着自己上次的成绩,把朋友科普过的内容全都抛在脑后。直到直接上了十八米线,射得七零八落,感觉到亲戚家小孩诧异的目光是,才开始觉得尴尬。
射箭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可之前他明明成功过了,这肯定不是自己的问题!是馆弓,都是箭馆的毛病!
为了挽回颜面,他和箭馆吵了起来。
却没想到最后的结果,确实在所有人面前丢了更大的脸。
“我说到做到了,”少年的声音很清亮地响起,“那么这位客人,您是不是也该兑现承诺了?”
“我……”大汉抖了抖,过了许久,才在各种异样的目光之下咬着牙。
“箭馆的服务和设施都没有问题,我道歉。这把坏了的弓,我也会按原价赔付。你看行吗?”
盛恕探询地目光往王老板那边看了看,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点了点头。
“早这样不就行了?”谭岳小声和关京华吐槽道,“就算知道他是业余的,水平不行也没什么人会笑话他啊。”
“谁都是从不好到好,没什么可奇怪的。偏要把问题推给设备……弓是倒了几辈子霉啊。”
“有的时候,不敢直面自己的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关京华说。
“没有装备,环境不合适,没有状态……只要想推锅,什么都可以成为理由。这或许能找到一时的心理安慰,但长久下来,人不会进步。我们不能逃避,只能直面问题。”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同谁讲道理。
谭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回头一看,盛恕已经趁着没人射箭,去靶子旁边拔箭了。
“盛仔!赶紧回来接着调弓了!”他对盛恕喊了一声。
盛恕拔了箭,拿着细长的一条正有点为难,听见谭岳叫他,头也不回。
“礼貌呢!叫盛哥!”
谭岳抱着胳膊撇了撇嘴,“嘁,谁叫你哥啊。”
他话音未落,忽然听见一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学生样的少年用星星眼打量着盛恕。
“盛……你是盛恕吗?”
那是大汉带来的亲戚家小孩,非常激动地从随身背包里抽出一本《箭坛人物》的杂志,举在身前。
杂志封面上,有一个运动员射箭的侧影,少年黑发利落,眼神也锐利,炎炎烈日在他身后,光芒却胜不过他。
而无论是侧脸还是身型,都和刚刚在箭馆里射箭的少年几乎一模一样。
他激动地指着杂志封面:“这个是你对吧?盛恕,我看了你的比赛,射箭的时候也太帅了!”
学生有点语无伦次,“你、你能不能在杂志上给我签个名?”
“我是他弟,”盛恕一本正经地逗他,“我叫……盛利,无往不利的利。”
学生一脸惊讶:“可是你们长得很像啊……”
“我们是双胞胎嘛!”盛恕随口胡编,被谭岳拍了一下。
谭岳看他这样,又想起这家伙刚进市队的时候天天逗自己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别老欺负人家。”
盛恕揉着后脑勺,脸上的笑却一点也没收。
他微微弯着腰,看着比自己矮点的学生:“你刚刚是让我签名吗,没问题的。”
说完,接过学生递来的杂志,回头朝关京华喊了一句:“关哥,你带笔没?”
关京华从随身的兜里掏出根马克笔来递给盛恕,莫名觉得总是被谭岳和盛恕喊来喊去的自己,承担了这个年龄不应该有的负担。
段飞白:……可正常人也不会随身带马克笔啊!
这功夫,几个学生已经围着盛恕和看热闹的谭岳问了不少问题。
有关射箭的问题两人都难得的一一耐心解答,等到后面,几人明显没什么可问的了,但又不想如此草率地结束谈话,绞尽脑汁地,问了问盛恕的八卦。
盛恕:?
实话实说,他还真没这方面的经历。
无论这辈子的市队还是上辈子待过的省队,左右的队友们都是兄弟。而且他们每天训练都忙,更没时间去谈情说爱。
而且说真的,他觉得看着自己成绩越来越好,比谈恋爱来得快乐多了好嘛!
谭岳也被问到了盲点,狐疑地打量盛恕良久,似乎想说点什么,但立刻被盛恕制止。
黑发少年大笔一挥,潇洒地签完了名,三两句略过了这个话题,同时扫了扫咋知道封面。
对着封面上的自己端详了许久,才满意地点点头。
“这照片拍得真不错啊,放在杂志上的效果更好了。”
段飞白骄傲地挺胸抬头:“这张是我照的!”
盛恕上下打量着他,对段飞白赞不绝口,说得他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得知这个少年就是全国大赛上的黑马本马后,陆陆续续有不少围观的群众过来找他签名或是聊上两句。
箭馆老板和陆争也趁着这时候,成功解决了来闹事的大汉。
闹事的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踢到了一块铁板,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对损坏箭馆设施进行了赔偿后,灰溜溜地带着自己亲戚家的小孩走了。
被他带来的学生倒是恋恋不舍的,盛恕在不远处试用他的新弓,他还想再看一会呢。
全国冠军,多难见一面啊!
他们这一练,又是几个小时。
盛恕把弓调得差不多之后,心情肉眼可见地好,和关京华一起,还对初学射箭的段飞白进行了指导。
关京华是典型的老父亲作风,教得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而盛恕虽然平常嚣张得很,但射箭的时候意外地温柔又有耐心,又很小心翼翼,帮人纠错的时候会站在他身后,轻轻把段飞白的胳膊向后拉,摆到正确的位置上。
在他表现好的时候,还能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块糖来奖励一下。
段飞白刚练完拉弓,胳膊又酸又痛,坐在旁边休息着,看盛恕等人射箭。
他嚼着嘴里的草莓味果糖,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艳羡视线,自己也难以置信。
他到底是何德何能,才能被两个专业选手围着教射箭啊!
话说回来,要是真有谁能一路被盛恕指导着学射箭,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了吧!
他之前完全没想到盛恕带人会是这个作风。
段飞白自己有个弟弟,他保证在教亲弟弟写作业的时候,都不会有这么温和。
盛恕去拔箭的时候回头看着一脸难以置信的段飞白,不解地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不至于吧,反差有这么大的吗?
他一直都是这么教人的,上辈子教季小明也是这样。
不过小明天赋很高,进省队的时候底子也很足了,他们两个私下练习的时候完全不用他多费功夫,偶尔提两句就能进步神速。
别说是带季明煦的教练了,就连盛恕看着都极有成就感。
他当时在各大比赛中一枝独秀,从未尝过败绩。
有时候他甚至期待季明煦能和自己同龄,这样他就能拥有势均力敌的对手,两个人同时站在赛场上,酣畅淋漓地比上一场,然后击败他。
盛恕一直都知道,季明煦也是这么想的。
没想到时过境迁,如今要奋起直追的,倒是他自己了。
他一定要和季明煦站在同一个赛场上,在世界的见证之下,好好分出胜负。
练到晚上,几个人决定一起吃顿晚饭,但想了想,最终还是做点家常菜吃。
下厨的是陆争,利落地做了一大桌子在做几位运动员能吃的菜,主要都是鱼还有点花蛤,清蒸的,甜口的都有,还不带一点辣味。
也不知道盛恕到底是为什么对甜食这么执着。
好在在座的几人都不挑,看见硬菜够多,都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筷子。
段飞白是被他们拉着留下来的,起初还有些矜持,后来发现如果不抢着点吃的话,自己晚上就只能啃菜叶子和白米饭了。
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出击,艰难地从饿狼一样的几个人里争夺到了一块鱼肚子肉。
可都抢成这样了,怎么反而是最好吃的鱼腹被留下来了?
段飞白回忆了刚刚的场景,隐约记得盛恕根本没朝刺最少的部位动筷子,关京华还拦了一下试图去夹的谭岳,特意把最鲜嫩的鱼肉留给了他和邢非。
“我们真的挺感谢你们的,”盛恕一边剔着鱼刺一边说,“射箭能被更多人了解,是好事,它这么美,不该只有我们才知道。”
“现在很多人对射箭都还有误解,觉得那是在影视剧里才有的运动,或许还很危险。”关京华道,“但其实不是的,真正带来危险的是恶意空放、毁弓或者违规野射,按照规矩来,射箭就很安全。”
邢非点点头:“确实是这样的,我们杂志一直以来都在专注着专业性和准确性,但最近也有意向做一个新的分区,主要向大众进行科普,消解这些误区,这是每一个喜欢射箭的人都想要看到的。”
“你们是运动员,不用太为这方面操心。请毫无顾忌地向国际赛场冲击,取得更好的成绩。等那个时候再向身后看,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那我们借你吉言,”盛恕举起果汁,和邢非碰了碰杯,关京华和谭岳也都各自站起来,同他们碰杯。
餐厅屋顶的灯光洒下来,落在在他们眼睛里,各自闪烁着光辉,像是每一颗在夜空中光芒大盛的星星。
常年坐办公室的人饭量小,很快就不吃了,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说着说着,段飞白忽然看见手机上一条推送,封面是盛恕亲吻金牌的那一张照片。
他兴冲冲地点进去,在几人的好奇下清清嗓子,开始念推文的内容。
“在刚刚结束的射箭全国级比赛上,来自各省市的高手们齐聚一堂,为了争夺第一的宝座使出浑身解数。但他们都没有想到,一位十七岁的小将横空出现,横扫一众强敌,拿到了比赛的金牌。”
“是横扫吗?”谭岳皱起眉头,“你赢得没那么容易吧。”
盛恕也抿着嘴:“和关哥、沈前辈那几场,还是打得很艰难的,还是有运气成分在里面的。”
段飞白也觉得这用词有点不对劲,赶紧向下划,看看还写了点什么。
他挑了几段念出来,越看越觉得有问题。
盛恕做事一直都不曾藏过什么细节,媒体很快就挖出了不少他的内容——大多不怎么正面。
如果只是这些,盛恕也并非不能接受。
既然已经穿书了,借着健康的身体赢得比赛,那他现在就是盛小少爷。无论是家庭的、还是个人的荣辱他都要一并承担,本就是该做的事。
但令人不爽的,是后面的话。
段飞白挑挑拣拣念完重点,发现谭岳正以一种呆滞的目光看向自己,陆争捂着嘴,掩盖住自己的表情。
而燕京市队最稳重的一哥关京华死死拉着盛恕,一脸悲愤地劝道。
“盛恕,冷静、冷静!你是不能去揍人一顿让他改口的!”
盛恕过了很久才终于坐回位子上,狠狠地咬着一块糖醋排骨,以表示自己的愤怒。
这个人写的东西真假参半,乍看确实有几分道理,但他们不懂盛恕,不知道他的症结所在,更不明白什么叫做竞技。
通过对盛恕论坛账号的起底、在比赛期间的只言词组和一些同学的评价,“胡言”的撰稿人用真假各半的话语拼凑出了另一个看起来还可信度蛮高的盛恕。
一个为天赋所累的天才。
但那并不真实。
天赋既不是盛恕的症结所在,也并非他所独有的东西。
能入选全国比赛的,无一不是有着天赋的人,要想从中脱颖而出,需要花费的努力绝非说说而已。
而“胡言”努力突出的天赋,轻飘飘地抹杀了所有人的努力。
无论是从零开始的盛恕、厚积薄发的关京华还是带伤也要上阵的老将沈雁回,在“天赋”二字下,都显得无比单薄。
“这个自媒体是不是想采访你,然后被拒绝了来着?”关京华翻回去,看着公众号的名字,想了想。
“那他们还能编出来这么多?”谭岳撇着嘴,“写得太假了吧,也会有人信!”
当然有人信了。
邢非没有出声,但已经翻了翻下面的评论区,热度高到爆表。
前几天让他们开心得很的关注度和它们一比,简直是九牛一毛。
很多时候,赤裸裸的真实并不引人注目。
“我还是不明白,”盛恕紧皱的眉头许久没有舒缓开来。
“在竞技体育里,技术才是最重要的,但真正受到关注的,却是赛场下的我。可我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又和射箭这项运动有什么关系呢?”
“小盛啊……”陆争叹了口气,“我怎么老觉得你有时候的思想跟王老板他们差不多,都是二十几年前的想法了。”
邢非也点点头:“不往远说,季明煦在奥运上战胜了世界排名第一的格里芬·麦克莱恩,拿了单人射箭的金牌之后,讨论他的热度比你这可还要高太多了。门外汉对技术一知半解,可是评判一个人,却是谁都会的,而这也是最危险的。”
提到季明煦,盛恕往前坐了坐,停下手里的筷子。
“后来呢?”
邢非叹了口气:“后来在世锦赛上,季明煦在半决赛就提前和格里芬·麦克莱恩对上了,最终惜败,只拿到了个人铜牌。当时就涌现出了各种不和谐的声音,有人说他上次能赢纯属捡漏,也有人说他是训练懈怠了,持续了好一阵子,等世界杯季明煦重新赢回来的时候,才好转了一些。”
盛恕的手不自觉攥紧,一夕之间夸赞全部变成质疑和更严重的谩骂,他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但盛恕从小练就了一副厚脸皮,别人骂他,他直接拿成绩反驳回去也就是了。
但是他没想到季明煦也经历过这些。
他沉默内向而不善言辞的小师弟,身处在异世,一个人孤身面对着小说里的荒诞剧情和大量质疑的时候,该是什么感觉呢?
盛恕低垂眼帘,忽然有几分说不清的难过。
面对这样的事情,他其实做不了什么的。
怎么写、怎么说都是别人的自由,他管不了。
但如果当时他在,最起码能在季明煦最失意的时候,走到他身边。
然后在他的手心里放上一颗糖。
邢非注意到了席间低沉的气氛,但依然还在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提醒着盛恕。
“你看,一旦被捧上过高的位子,你就危险了,盛恕。”
“你最好能一直赢下去,否则……”
“我会的,”盛恕说,“我不会给他们那个机会的。”
他本来就要一直向着胜利冲击,再多一项压力,也算不了什么大事。比起某些杜撰的文字,实力永远是最好的回击。
关京华看着盛恕,觉得他有种箭在弦上般,一往无前的气势。
而且和以往不同,像是又多了些什么。
——
八月初,燕京、淮林和津海队组织了一场合训,三支队伍都派了男女各六人在一起进行训练。
除了日常几项训练之外,更多的是三支队伍之间的比赛。
个人的双轮全能、男子团体女子团体和混双,都比了一场又一场。
津海队的阵容和之前在全国赛时看起来相差无几,淮林的沈雁回这次却不在队里了,听说是伤势复发,越来越严重,现在还在修养。
盛恕本来还因为这位和自己同一时代的老将离开而感到悲伤,但很快就没有时间伤春悲秋了。
因为即使沈雁回缺席,淮林的男子团体射箭还是一枝独秀,燕京对上他们的主力,依然胜少败多。
但这还并不是终点。
“今年十月份的室外射箭锦标赛你应该会去吧?”
休息时间,施杨和盛恕坐在场外,一边擦着汗,一边问他。
一个月不见,淮林的这位主力队员黑眼圈不仅没消,反而更加明显了,看过来的时候,总让人觉得有点瘆得慌。
盛恕点了点头,就听见面前行走的大黑眼圈阴恻恻地一笑:“那你可要小心了。”
盛恕冷笑一声:“怎么说?”
“十月份嘛,你算算时间,”施杨往后仰着,身体的重量几乎全压在椅背上了。“世界杯结束了,亚运会的选拔也落幕了。算上替补,亚运的席位总共也就那么几个,可队伍里的人却不止那些。”
“那你说,国家一队二队里那些没有抢到席位的高手,又该何去何从呢?”
“返省训练啊……”盛恕长长呼出一口气。
“Bingo!”施杨打了个响指。
“沈哥之前再怎么样厉害,现在也不在巅峰期了,但这些返省的队员可都不一样,”施杨看向他,“之前你能一路过关斩将,拿到全国级别的冠军,那这一次,那么多高手都回来了,你觉得你还能继续夺冠吗?”
“究竟是幸运捡漏还是真的实力超群,这次可就能一见分晓了。”
盛恕闻言,转过头去,和施杨四目相对,忽然就知道他越发浓重的黑眼圈是从哪儿来的了。
施杨上次的成绩也很好,全国第四名,和奖牌只有一步之遥。
淮林是射箭大省,他又是现在年轻一代里很拿得出手的,放在他身上的期许,可也没比盛恕少了多少。
强敌越来越多了。
盛恕想着,远远地听到燕京的一姐沈燃叫他。
“盛儿!咱俩该准备混双了!”
“我这就来!”盛恕应了一声,对施杨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提醒。”
“越来越多厉害的对手出现,想要赢确实越来越难了。”
“可是……”
黑发少年站起身,从高往下看,墨黑色的眼睛里有一抹掩饰不住、令人心悸的锐意。
“你不觉得,这更让人兴奋了吗!”
第32章【双更】礼物
混双比赛即将开始。
盛恕和沈燃将要对上的是津海市队,对面的两位也都是熟人。
一位是津海的现任一哥霍问,另一位是沈燃多年以来的对手,津海市射箭队一姐秋晓澄。
三队的合训为期一周,现在已经接近尾声,盛恕沈燃组合与他们来回来去打了不少场,输赢各半,一直都没能真正分出来谁弱谁强。
也正是因此,双方都卯足了劲,要在最后这几天一决胜负。
上场前,沈燃拉住盛恕,对他说:“盛儿你不用急,专心射箭,我先给你领先几环,咱们这次保准能赢。”
盛恕点头:“那就麻烦沈燃姐了,这次津海那边第一个射箭的应该是秋……”
他话音未落,秋晓澄就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笑着凑近沈燃面前。
“姐姐,这次你也是第一个上场的啊。”
秋晓澄原本是南方人,个子比沈燃矮上不少,说话是温柔的吴侬软语。她的长发被扎成一个低马尾,发尾是浅淡的栗色,笑起来也可爱又甜美。
只是在射箭场上,秋晓澄可是位不折不扣的大魔王。
奥项锦标赛沈燃只拿到了银牌,就是因为输给了她。
沈燃听到秋晓澄的话,当即冷哼一声:“再叫十声姐姐,这局赢的都会是我们。”
“姐姐,话别说太满了,”秋晓澄挑了一下发尾说,“我们也不会把胜利拱手让人的。”
双方打过招呼,比赛正式开始。
津海由秋晓澄先行出战,她拿了把白色的弓,一站在赛道上,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她身材并不高大,对比之下,66英寸的弓都显得太高,但秋晓澄拉开弓时,并没有一点犹豫,是赛场上的绝对统治者。
而她的箭也同人一样,有着不容置喙的锐气。
一开场,秋晓澄的状态就好到了极点,是一发无可挑剔的十环。
而霍问也因为她的优秀发挥备受鼓舞,津海队士气高涨,大有在第一轮就先下一城的气势。
转到燕京这边,情况则对他们不太有利了。
更多的压力聚集在沈燃身上。
且不说对面是自己的宿敌,如今他们还在混双比赛当中,沈燃不论如何都不想把第一局的两分让给别人。
可往往越是这种时候,就越容易出岔子。
场外全程观摩的其它队队员们为沈燃捏了把汗,倒是燕京这边,一丝着急也没有。
盛恕也气定神闲地,不上场的时候看起来像是来旅游的游客。
现在的压力是很大没错,燕京射箭队男队的一哥之前也是一个在压力之下容易掉链子的选手。
但沈燃可和他们不同。
她有着一颗真正的大心脏。
一上来就能射到十环又怎么样?
能站到这里的,谁不是能射出来不少十环的选手?
秋晓澄确实强,但她也未必就弱呢!
沈燃矫健地拉开弓弦,正红色的弓把反射着灼灼阳光。
她面对强敌,几号惊慌也没有,只是稳稳地拉开弓——
“10。”裁判报出数来。
沈燃收了弓,朝秋晓澄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她的一箭已经射好,和盛恕轮换了位置,两人身型相错时,轻轻击掌。
由于刚刚霍问射出的环数是9,盛恕这一次必须要射到10才能拿下两分,一轮比赛的压力全部被转嫁到了他的身上,但他依然不见惊慌。
盛恕五指在弓把上活动了一下,不紧不慢地从箭袋里取出带有红色尾羽的箭,将箭上弦、开弓。
他今天用的是那把白色的忒修斯,重量确实要轻了不少。
而在这一个月以来的大量训练中,体能也渐渐不成问题。
盛恕拉开弓,42磅的重量在他的动作中并不能体现太多,有种举重若轻的从容。
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中,射箭步骤的重复已经比吃饭睡觉还要频繁了。
但他一点都不觉得乏味,反而那种渴求登上更高殿堂的想法越来越明晰。
这样的训练和这种让他磨砺水平的比赛再多来一点吧,直到他能抬手,够到最高的那一级台阶。
盛恕在开弓的过程中缓缓吸气,同时也稳定着心绪。
现在训练的场地很优越,周围也都是教练和队员,没有别人,更没有讨嫌的闪光灯。
周遭没有任何干扰到他的东西,而他唯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像之前成百上千次那样,把箭射到十环的方位。
这一轮的结果如何,能不能就此赢下比赛,在这一刻已经不在盛恕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那还属于未来,不是他现在能够决定的事情。
他在场上,只要做到自己的最好。
沈燃在盛恕身后,看着他的动作,嘴角扬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这次合训的时候,她看着盛恕的状态一点一点变好,就像是心底的包袱被渐渐放下了。
而这种时候,人往往能发挥出自己最好的水平。
又是毫无疑问的十环。
关京华也在场外看着,忽然就想起来不久之前,盛恕在场上截然不同的表现。
但现在,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或许说,盛恕本就应该如此。
他在大多数情况下,只要一心专注于射箭,就绝不会让人失望。
这一轮混双打得很激烈,虽然盛恕和沈燃拿下了第一轮,但后面又被秋霍组合扳回一城。第三轮两队险些平局,最后还是沈燃表现出彩,以一环险胜。
比赛最终的结果,是沈燃与盛恕取得胜利。
“畅快!”沈燃单手拧开瓶盖,另一只手在空中和盛恕碰拳。
她目光看向秋晓澄的方向,一派嚣张又得意的样子。
秋晓澄仔仔细细地拿毛巾擦拭着脖子上的汗水,感受到沈燃的目光,微微侧过头,柔声道。
“这一轮是姐姐赢了,恭喜姐姐和盛仔呀。”
“你们只需要再赢下我们一局,咱们这次的战绩就算是平局了呢。”
沈燃:……
她清楚,她清楚得很。
秋晓澄这人只有长相和声音是甜甜的,至于其它的,没有一样会落得下风。
而且对方态度这么好,自己也没有理由恶语相向。
沈一姐快意恩仇十八年,从没有怕过谁,唯有和秋晓澄对上的时候,最容易犯难。
所幸盛恕这次也在,两个习惯笑脸相对的人这次旗鼓相当。
黑发少年笑容灿烂:“晓澄姐一说,我更期待咱们未来的两局对战了。”
明着暗着表示己方会赢下两局扭转战况,愣是一点亏也没吃。
沈燃毫不避讳地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合训的七天,由一场接一场的比赛和漫无边际的训练组成,强度比以前在市队还大上一些。
也就是津海是个海滨城市,没有燕京那么热,让人能稍微舒服点。
夜训结束后,盛恕又自主训练了一段时间,直到怕再练下去会造成损伤后,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说是自主训练,但基本来的队员全都待到了这个点才往宿舍走。
夏天的白天很长,但等一帮队员们回程时,都已经披星戴月了。
盛恕一边揉着肩膀一边打了个哈欠,和霍问他们随便聊了几句,急着往宿舍楼回去。
他还想赶紧洗漱,和某位季姓运动员发个微信就去睡了。
但这帮人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偏要在拉着他在外面溜达,说些有的没的。除了男队的,以沈燃为首的女队也跟着一起。
就连最怕蚊子的霍问今天也不急了,拽着盛恕问,如果这时候天边有流星出现,他想要许什么愿望。
盛恕:?
他眯起一双凤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霍问,又扫过在场其它人:“你们这是打什么主意呢?整蛊游戏吗?”
“要真说流星雨的话,虽然这个季节确实会有……”
他话没说完,声音就被淹没在一阵此起彼伏的烟花声中。
在市队北边,几朵烟花同时出现在墨色的天穹之上,焰火的颜色耀眼而又张扬,每一朵都绽开得尽态极妍,同时出现时,几乎能把夜空点亮。
星星的光辉也比不上这些焰火。
盛恕愣在原地,微仰着头,看向北边那片绚烂的天空。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过烟花了。
“嘭”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可盛恕却觉得周围无比安静。
夜空中的花火和星辰映在他漆黑的眼眸之中,在其中染上一抹缤纷的色彩。
“盛恕!”“盛仔!”
礼花依然在不断炸响,很多声音此起彼伏,在盛恕耳边响起。
他回过头去,一群人正围在一起,脸上的笑容被烟火的光芒照亮。
他们异口同声地呼喊:“生日快乐!”
最开始放出的烟火已经落下,但依然有新的烟花升空绽放。
漫天光华之下,盛恕被人群围在中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今天竟然是他的生日了。
原身的生日和他的生日一样,都在八月初,基本就是奥运期间的那么几天,按理说并不难记住。
但上辈子盛恕没心情去庆祝生日,穿越过来后,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早把这事抛在脑后。
直到现在才想起来,今天是他的生日。
他十八岁了。
“不会吧,你怎么都不说话了?”霍问笑眯眯地凑过来,“不会是把自己生日都给忘了吧!”
施杨在旁边帮腔,“连生日都能忘掉,盛恕,你也真是个奇人啊。”
其它人稍微友善一点,没有继续出言调侃,但脸上的笑怎么也掩不住。
“那怎么会!”盛恕死鸭子嘴硬,“我就是没想到你们还能搞上这么一出。”
“你真是太小瞧我们了。”霍问得意洋洋,张开双臂,向盛恕展示天空上的烟火,“惊喜吧!这排面挺大的,不错吧!”
这样的场景确实美丽,也震撼极了。
“这可不是你的功劳,”施杨展开敌我不分的嘲讽攻击,“主要是人家燕京队的人张罗的,跟你有多大关系?”
“关哥他们?”
“是啊,”霍问点点头,“今天毕竟是你生日,但没什么合适的礼物,他们干脆一起准备了烟花给你。同时我们也配合了一下,让你能看见这些。”
最近几年燃放烟花爆竹查得很严,也幸亏他们训练的地方在津海郊区,不然这么漂亮的烟火,是绝对看不见的。
霍问总结了一下,老神在在地说:“你运气还是不错的,唉,我过生日的时候就不知道能不能有这待遇了。”
施杨冷哼一声:“如果你肯少吵吵一点,说不定呢。”
盛恕看着他们说双口相声一样有来有往地聊了一会儿,天边烟花依然没有落幕。
这是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一份惊喜。
但这还不是结束。
“这可没完呢,”沈燃笑着说,和关京华不知道从哪,分别摸出来两个漂亮的方形盒子,都不大,但包装很是精美。
“生日总得吃蛋糕,总要收礼物吧,”她说,“蛋糕确实不太方便,最后搞得比较简陋,你们回宿舍凑活吃一下,许个愿。不过礼物,我们可是准备很久了。”
她晃了晃手里的长方形小盒子,在秋晓澄的配音下,慢慢给盛恕打开。
盛恕记得,早在几个月前,市队的人就已经给他零零散散地送过不少礼物提前庆祝生日,没想到这次竟然还有,而且看起来无比正式。
他不自主地往前站了一步,借着烟火的光芒,隐约看清盒子中礼物的轮廓。
那是一个漂亮的羊毛毡娃娃。
——黑发黑眼,穿着简单的白衣黑裤,一只手里握着一把弓,另一只手指着一个靶子,金色十环的方位,还画了一支箭。
全然是一只Q版的盛恕。
“是纯手工羊毛毡Q版娃娃,你可以把它挂到箭袋上,”沈燃说,“这主意还是老关出的,他看见你箭袋上面挂的徽章了,再挂这么个小东西也不是事儿,就当大家的心意了。以后上场完全不用多想,我们都在后面保佑你呢!”
“你看,箭射在靶心了呢,”秋晓澄的声音甜甜响起,冲盛恕眨了眨眼,“不过就算这样,下一次我们混双再见,我还是会打败你的哦!”
盛恕接过那只超小号的玩偶,连说了好几声谢谢,他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但那个娃娃实在是太好看了,虽然个头很小,但身上的一应配饰一点问题都没有,连专业选手都挑不出错来。
不过做这个的,也是专业运动员就对了。
可是平常训练这么忙,他们哪来的时间?
盛恕捧着玩偶,往关京华和沈燃的方向看去,这才想起前段时间关京华和谭岳在宿舍的动作有时奇奇怪怪的,好像在刻意避开自己一样。
难道就是为了准备这个?
沈燃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只有图是我画的,大部分都是老关他们扎的,因为时间有点赶,来这儿之后橙子还出了几分力。”
她才不想承认,是自己做得那部分实在太惨不忍睹,被秋晓澄看见了,然后接手过去的。
和神经大条的沈燃不同,秋晓澄心思细腻得多,手工也更好。但毕竟他们是射箭的,又不是专业手艺人,效果只能算是一般,勉勉强强也能拿得出手。
直到他们看见关京华的成品。
那已经是能拿到市面上去当玩偶卖的水平了,每一个细节都无可挑剔,就连玩偶脸上的神情,都和盛恕平常嚣张又放肆的笑一模一样。
而关京华还非常自责地说:“时间不太多,做工不够精细,真是不太对得起盛恕。”
可恶,被凡尔赛到了!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两位市队一姐终于大惊失色,看着自己做的东西,忽然就入不了眼了。
为什么人家做得就那么好看!
射箭场上无往不利的两人在手工上也不甘示弱,心里同时燃起了奇怪的胜负欲,为此甚至连彼此间持续多年的敌对关系都暂时放下了。
经过默契的合作和不懈的坚持,终于做出了满意的成品,虽然与关氏出品的还有小小的一段距离。
“关哥这种手工真是……”秋晓澄的语调依然软软的,但已经有了很多怀疑人生的意味,“他是怎么练出来的?难道你们男队的队员衣服裤子破了都是他给缝的吗?”
沈燃:……现在这年头谁还会缝衣服和裤子啊!而且羊毛毡的娃娃是扎出来的啊!
但她竟然觉得,秋晓澄的话有几分道理。
毕竟就他们队里的那些队员,还有关京华这种性格气质,好像也不是干不出来。
关京华:?我觉得你们在想什么很冒犯的事情。
还好盛恕并不知道这些小插曲,不然他一定会跟着沈燃起哄,继续迫害他们非常有爹妈气质的关一哥。
但现在,他珍而重之地把玩偶放回盒子里,强迫症一样把玩偶上面的挂链也摆得很正,才恋恋不舍地合上盖子。
“谢谢大家,”盛恕又重复了一遍,忽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难得地开始词穷,并且眼眶也跟着湿润起来。
这是他过的第二次十八岁生日了。
上一次没有烟花,没有玩偶,也没有这么多和自己志趣相投的朋友。
他在自己空空荡荡的家里,吃完了能延缓病情的药,给自己下了碗长寿面,打开电视,看射箭比赛淘汰赛的转播。
那是也他确诊的第一年,奥运举办的那一年。
那时的盛恕,还没有因为疾病和失利而有着严重的心理阴影。
可是当为国出征的队友们站在场上,在他曾经梦寐以求的那片场地上拉开了弓,和来自世界各地的顶尖高手同台竞技。
盛恕还是不自觉地看着电视,放下了碗,也重复起一样的动作。
可是他的队友们在淘汰赛的最后一轮爆冷止步了。
盛恕的动作僵在空中,忽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他在场下,他无能为力。
电视中的解说一句句感叹着,甚至提到了他的名字。
他们说,箭坛原本最受关注的小将,只差一个奥运冠军就能集齐大满贯的射箭天才因病而无法上场,实在是太可惜了。
而被提到的那位天才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自己生日的一份长寿面,机械性地咀嚼着。
眼泪划过脸颊,盛恕也浑然不觉。
要多吃点,要长寿,他那时想,该死的罕见病算什么?
他能赢下比赛,也能赢得了病痛,他得回去。
回赛场,去参加奥运,为自己和国家拿回那一枚稀缺的金牌。
但后来他与罕见病抗争十年未果,在表演赛上意外脱靶,从此再也没有碰过弓。
于是盛恕也再没有过过生日。
可现在,他却觉得当时的愿望,似乎以另一种形式实现了。
“盛儿这是怎么了?”沈燃拿胳膊肘捅了关京华一下,悄声问,“没事吧,不会都感动哭了吧?”
关京华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觉得盛恕反正不是感动哭了的。
他想了想,上前一步,对盛恕温声道:“蛋糕也看了,礼物也看了,趁着大家都在,赶紧许个愿吧。刚好还在放烟花。”
其它人也跟着,劝盛恕赶紧许愿,霍问喊得尤其大声。
盛恕目光在关京华脸上停了一刻,很快也恢复正常,灿烂地朝众人一笑:“好啊。”
他闭上了眼睛,双手在胸前交迭着。
在他背后,最后几朵烟花升上天空,绚烂而盛大的花海滞空几秒,借着开始向下划落。
划过天际时,就像千百颗流星一样。
但与流星不同,他们为盛恕一个人而出现。
在一切恢复寂静后,盛恕睁开了眼,嘴角依然有浅淡笑意。
“哎,你许了什么愿啊!”霍问兴冲冲地过来问,被关京华一把揪住。
盛恕眨了眨眼,很高深地对他们说:“秘密。”
“不是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关京华等人也点点头,证实了这个说法。
霍问有几分失望,但很快就放下了,拍着盛恕的肩膀。
“那算了,等你的愿望实现了再告诉我吧!”
“会的,”盛恕嘴角含笑。
一场简短的生日会之后,盛恕终于回了宿舍。
他们燕京队几个同宿舍的草率地分掉了小蛋糕,仍然觉得意犹未尽,不够有生日的氛围,最后还是施杨提议,打算看点什么。
晚上的时间不够,几个人只能看看经典电影的片段,其中大部分都是盛恕没看的,但他曾听过这些片子的名字。
那些都是记忆之中,如雷贯耳的名字。
只是上辈子电影上映的几年里,他生活灰暗而冰冷,连看电影的兴趣都没有,错过了太多。
盛恕后来有过遗憾,可现在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他曾经失去的,都在被一点一点补回来,那些缺失的色彩,迭加在一起,重绘出一副美丽的画。
盛恕的手机不断地响着,亲朋好友们给他发着生日祝福,无外乎是身体健康、事业顺利的那些话。
但盛恕看了,觉得这就是对他最好的祝福了。
手笔最大的依然是盛家人,红包一个接一个,而且不收不行。
盛恕无奈,只得全都收下,转过手去,以盛家二老的名义把钱捐献给了罕见病基金会。
他算了算日子,想着等二老过生日时,或许能有机会回去一趟,为他们现场庆生,已经暗自把为他们选择礼物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季明煦的生日祝福和记忆中一样,好像这么多年从没变过。只不过这次多加了一句,明年想要在盛恕身边,陪他过完生日。
盛恕笑了笑,发了一个小猫表情包过去,说会的,我一直想多看看你,就是机会太少。
其实按照国家队队员的训练强度,单独挑一天出去给朋友过生日必然不可能。
明年他们想一起过,除非季明煦返省训练,否则盛恕必然也要进入国家队才行。
盛恕自动排除了第一种可能,季明煦继续留着,他也进国家队,这不是最好的事情了吗?
他们师出同门,一起训练过不短的时间,却因为年龄的差距,遗憾地从没有过并肩为什么而战的经历,也不曾在最盛大的赛场上,展开一场激烈的角逐。
但这一次的穿越,给了他们一个机会。
盛恕会完消息,正打算继续看电影的精彩片段,手机忽然又震了一下,还是季明煦发来的消息。
煦:[我也想见你]
煦:[我可以给师兄打电话吗?]
“直接视频吧,”盛恕发了条语音过去,“咱俩都好久没见了。”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拨了个视频通话过去,准备出去一阵。
他的操作刚刚结束,谭岳就练习前段日子盛恕被偶然问到的问题,警觉地发现了盲点。
“你大晚上的不好好和兄弟们看电影是要和谁视频!快如实交代!”
其余几人也投来了探询的目光,并且越发八卦而危险起来。
除了谭岳以外,很多人都好奇,就盛恕长得这么一张标准薄情郎的脸和那种风流性格,感情生活应该挺有意思。
但是他们朝夕相处,盛恕每天对着自己的两把弓笑得比什么都甜,他们也从没在盛恕身上发现一点恋爱的蛛丝马迹,只除了一件事——
盛恕每天晚上都会给不知道谁发上很长一段微信。
市队每天除了训练就是训练,也需要点事情来调剂一下,他们已经好奇对方的身份很久了。
关京华知道他们的心思,但总觉得不好,主动站出来打圆场:“是你家人吗?他们一定很盼着和你过生日。”
盛恕:……虽然他很想就这么认了,但真的不是。
有几人意味深长地“哦”了起来,谭岳贱嗖嗖地笑着,“反正我们队又不禁谈恋爱,盛仔你……”
“喊什么盛仔,没大没小的!”盛恕忙斥责着他引开话题,“快叫哥!盛哥喊起来多好听!”
“转移话题对我可是没用了,”谭岳不上他的当,得意地继续八卦道,“你是不是要给女朋友视频!”
“才没……”盛恕反驳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低沉的声音在手机里响起。
“女朋友?”屏幕另一端的季明煦擦着头发,面带疑惑地看向盛恕。
视频通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接通了。
关京华:?
谭岳:???
盛恕:?!
“啪——”的一声,盛恕的手机落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盛盛:开始扣城堡了
第33章【双更】目标
电影片段依旧在播放,配乐中哈登角琴悠扬而宏大的声音响起。
但燕京队的宿舍中,只剩下一片死寂。
始作俑者谭岳看着手机屏幕中那张家喻户晓的脸,手都是抖的。
他……他刚才说了什么啊?
关京华则目光深沉地打量着盛恕,发觉他和季明煦之间的关系比自己之前预测的要好。
而盛恕坐在床上,任由电影继续放映,只觉得自己已经能用脚抠出来一座电影里的城堡了。
这到底是什么绝世社死现场啊喂!
但屏幕那边的季明煦完全没有发觉这里的尴尬氛围。
一直没有得到响应,还在很实诚地发问:“师兄,你那边听得到吗?会不会是信号不太好?要不我重新给你拨过去?”
盛恕听见那句“师兄”,猛地一个激灵,出窍已久的魂魄终于回来了。
他忙捡起手机,决定在季明煦的三言两语让他们的关系听起来更奇怪之前制止这个走向。
但看着屏幕里的季明煦,他又想起刚刚谭岳那句惊天地泣鬼神的“女朋友”,也不知道对方听见没有。
现在的盛恕面对季明煦,实在很是愧疚。
好在盛恕一向是个脸皮很厚的人,他对着手机“喂”了几声,做出一副信号不好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信号才终于“恢复”了。
盛恕盘腿坐在床上,朝季明煦招招手:“可算好了,刚刚我们这信号太差了,都听不见你说话。”
谭岳终于回神,小声嘀咕:“盛恕这演技,不去演戏,屈才了。”
关京华瞪了他一眼:尴尬成这样,还不是你惹得祸?
但季明煦很配合地点了点头,附和道:“是的,刚刚你都急得把手机扔出去了,信号确实太差。”
山。与。
三。タ。
盛恕:……
而谭岳在他后面,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就盛恕这种满嘴跑火车,脸皮又厚的类型,可能也就季明煦这种太实诚的人能治一治了。
另一边季明煦还很是关心:“你们现在是在合训吗?要不要和教练组反映一下,信号有问题,还是会带来很多问题的。”
“没事没事,这个我们自己会解决的,”盛恕忙打断他,免得好好一个训练基地被扣上信号不好的帽子。
但他也就此松了口气。
季明煦没有计较,大概就是也没听见刚刚谭岳说的话吧。
不然无论是得知他被误认为女朋友,还是自己不好好训练,跑去谈恋爱,没有做好表率,都不是件好事。
两人视频了一小会儿,盛恕给季明煦又展示了一下身后活蹦乱跳的几个活宝。
季明煦是燕京市队出来的,跟关京华很熟,和他们自然也认识。
只不过他们进队的时候,季明煦就已经声名赫赫了,更多时候是在国家队训练。
即使偶尔能见到,也说不上几句话。
但这并不妨碍队员们对于第一个在奥运上拿到男子个人金牌的选手的崇拜之情。
在季明煦礼貌地和他们问好,谢谢他们为盛恕过了一个很难忘的生日后,以谭岳为首的几个人就更幸福了。
世界冠军和我打招呼!他还说谢谢我!四舍五入,我就等于有了史诗级buff·【世界冠军的感谢】了!
虽然是大晚上,但这么一想,他们也热血沸腾起来,恨不得明天上场,去把淮林队和津海队都打个丢盔卸甲。
将一切收归眼底的关京华:……丢脸
但好在,经过这么一出,已经没人想到刚接起视频时的尴尬时刻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也碍于周围还有人在,盛恕和季明煦只是聊了几句日常,也没有用平常惯用的称呼,就挂掉了电话。
但很多时候,当他们要提到过去的事情时,两个人还是会默契地相视一笑。
季明煦不知怎么地,即使视频通话已经挂断,他依然觉得很开心。
明明周围都是人,但只有他们听得出彼此想说的是什么。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毫无顾忌地进行着一场“密谋”。
那是只属于他们才知道的事情。
这是他给师兄的第二个十八岁生日了,他想。虽然第一次盛恕并不知情——他那时在省队,结束夜训后给盛恕打了电话,但只收到了对方已关机的提示。
所以这次的生日,应该是一个好兆头。
之前发生过的那些事情,彻彻底底地离他们两个远去了。
盛恕会再一次站到他应有的位置,而他们可以正大光明,在世界的关注之下,进行一场迟来多年的比赛。
友情——或许也是亲情、钦慕、崇拜和胜负欲,季明煦一直认为这就是他对盛恕的情感。
他既想看着师兄好好的,永远那么耀眼,也想亲手从巅峰状态的他手里赢下一局比赛。
但他突然觉得,或许又不止如此。
刚刚他没有和盛恕说得是,他听到了很多他们聊天的内容。
从谭岳说着“队内不禁止恋爱”开始。
季明煦当时没来由得心慌,选择了不开口,听着接下来的动向。
然后他听着盛恕和众人打趣,让谭岳叫他“盛哥”。
那个语气就和他们刚认识那会儿,盛恕招呼他的语气一模一样。
盛恕总是这样的,记恩不记仇,基本上谁都能成他的朋友,谁都是他的兄弟,他们之间都那么叫。
只有季明煦一直执拗地叫他“前辈”,叫“师兄”。
他一直说不好为什么,只是觉得想这么说,就用这个罕见又中二的称呼叫了。
此时此刻,季明煦才忽然明白,或许就是因为没人这么称呼盛恕,他才一定要喊他“盛师兄”的。
——因为独一无二。
季明煦意识到自己不止是想要看到盛恕站到巅峰。
他还想要站在盛恕身边的那个人,一直都是自己。
师兄、前辈。
这两个字眼不断地在季明煦脑海里反复着,堆栈在一起,层层迭迭,最后勾勒出的还是两个字。
“盛恕”。
独一无二的。
——
宿舍中已经熄灯了,虽然还没到零点,但是对于市队队员来说,给盛恕庆生的日程已经结束了。
他们每天的训练量都很大,大部分人都是沾枕头就着,已经有不知从哪来的,有节奏的呼噜声响起了。
盛恕却睡不着,但这次不是因为什么PTSD了。
盛忠的烟花,队员的玩偶和蛋糕,季明煦的一通视频电话,他觉得自己像是在一夜之间暴富了,连夜晚都被填得满满当当。
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时,盛恕开始回忆自己许下的愿望。
他想要身体永远健康、想要能拿到上辈子失之交臂的那一枚金牌、想要身边永远有这些好友相伴……
他想要的太多了,想一次性全许完愿望。
但盛恕又记得很小的时候,奶奶同他说过,人是不能太贪的。
一年只有一次生日,一次只许一个愿望。
不然太贪心了,什么都得不到。
于是盛恕闭着眼,纠结了一小阵,最后终于赶在烟花落幕前许下了他的愿望。
他希望世界上所有的罕见病都得以被科学攻破,没有疾病会困扰着原本幸福的人,让一个个家庭支离破碎。
所有人都会幸福的。
至于金牌……
那不该是仅凭许愿而得来的。
黑发少年睁开了眼睛。
身后的烟花都落下了,但那些燃烧着的火星却永远停留在那双幽黑的眼眸之中。
上辈子没能拿到的那块金牌,他会一箭一箭,亲手追回来的。
——
合训的日子很快就结束了,几支队伍各自踏上返程的路。
临行前,朝夕相处了整整一个星期的众人击拳道别。
他们都清楚得很,这次分别之后,下次再见,就是在真正的赛场上了。
但在此之前,他们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准备。
八月中下旬,亚运会拉开序幕,而国内的U14、U16等青年射箭锦标赛也陆陆续续开始。
盛恕等人也不敢懈怠,训练强度逐渐升高,同时还进行着其它体能上的训练。
有科学的训练方法和可靠的医疗团队做后盾,他们这一代运动员已经很少在训练之中受伤了,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对盛恕而言,他的心理状况也在切实地好转着。
科学是在发展的,比起他穿越前,心理医生的水平切切实实提升了不少,也让盛恕的治疗更加顺利起来。
虽然时间太短,那些变化还不足以让旁人发现,但盛恕清楚得很,他噩梦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上辈子的阴影,正在离他远去。
训练和比赛堆积在一起,构成了他们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在相似的生活中,亚运会的结果成了一个小小的调剂。
女队巩固了自己在射箭方面的实力,势头已经从前些年的与S国分庭抗礼,变成隐隐有压他们一头的趋势。
而男队这边季明煦再次在亚运会中击败S国选手,夺得个人金牌,但团体赛上,却惜败底蕴丰厚的S国队,只拿到了银牌。
但就是这个结果,也比上一届,射箭男子项目完全被S国统治的情况要好些。
盛恕他们看完了比赛全程,在为己方的胜利欢呼时,也注意到了另一个要点。
——S国队参加过三届奥运的老将,这次并不在出场的运动员中。
替代了他位置的,是一个年轻的小将,还未满十七,但站在场上时,已经不逊色于任何一位对手,甚至打进了八强。
对于他,各大媒体的报道自然是少年天才。
而S国那边还要激动一点,直接写了“16岁小将,或成击败季明煦与麦克莱恩,重夺射箭霸主地位的关键契机”。
面对这种言论,盛恕一般只会一笑置之。
但这次,他的情绪竟然也被报道给引燃了——只不过并非认可,而是抱有一种一定要让对方铩羽而归的心态。
那名小将的实力确实很强,两年后的奥运会成什么样子还说不清楚,目前最强的敌人,除了S国,还有A过的麦克莱恩。
华国男子射箭如今的地位还不稳固,或许会有意外发生。
但盛恕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绝不会轻易将已经得到过一次的冠军拱手让人。
亚运会结束了,世界杯的决赛又将在十月份拉开帷幕。
而国家射箭队中,除了还要备赛世界杯的队员,基本都重新回省训练,既是调整状态,也是为了将要到来的世锦赛和希莱奥运备赛。
各支队伍中的阵容在这一番调整之下,又和奥项锦标赛时截然不同了。
像是燕京男队,虽然季明煦没有回省,但此前以替补席位出席亚运会,在亚运选拔中总积分第五的队员,就在此时回到队里。根据安排,在十月初国内举办的射箭全锦赛时,他也会上场。
其它队伍中也是这种情况。
重新回归的国家队队员,给全锦赛带来了更大的变量。
这一点,在奥项锦标赛的冠军,盛恕身上体现的尤为明显。他明显受到了更多关注,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压力与质疑。
盛恕对于这些倒是一向看得很开。
运动员总要面临这些的,不止如此,站得越高,需要承担的责任也就越大。
十月初,世界杯决赛先落下帷幕。
季明煦和老对手麦克莱恩继续在最终进行了对决,以两分的优势险而又险地获得了胜利,拿到了世界杯金牌。
而在男子团体赛上,华国的三人奋战到最后一刻,打败了前不久刚刚赢过他们一次的S国,第一次拿到男团的冠军。
消息一出,不少射箭爱好者都沸腾了,之前不关注射箭的人中,也有不少因此被吸引了注意,便顺理成章地发现了在马上就要进行的射箭室外全国锦标赛。
射箭论坛中,也正为此吵得不可开交。
[射箭全锦赛马上要开始了!大家猜猜这次的冠军会花落谁家?]
[盲猜个燕京市队(说得不是盛恕,是赵衡,亚运会选拔中排行第五,以替补身份出席亚运的,这次返省的队员里,他应该就是排名最高的了吧。]
[臣附议。]
[+10086]
[等等,所以真没人觉得盛恕能再拿一个金牌?]
[不能够吧……国家队的都回来了,他这……等过两年再出来说吧。]
[上一次奥项锦标赛,真的是没劲透了。盛恕捡漏捡了个冠军得意得意就够了,这次别想了,哪还有他说话的份。]
[楼上的,不至于吧……七月份那次明明也比得很紧张啊,而且盛恕起步晚,过了三个月,应该也有变化的。]
[什么时候起步晚都能拿来说事了?这是竞技体育好吗,只看实力,要谈别的,还来这干嘛?]
论坛里为此吵得不可开交,最终也没分出来一个结果。
盛恕毕竟出现得太突兀,成长速度又太快,谁都不知道三个月过去,他是否能拥有和国家队队员的一战之力。
至于在全锦赛里继续拿到冠军,就算是盛恕最忠实的粉丝也没有这么想。
——做梦也是得讲究基本法的。
国家队一队的人都在,冠军还能轮得到盛恕?
虽然可惜,但他也得再等上几年了。
类似的疑问不止出现在在线的论坛里,几乎到处都有。
就连燕京队的的众人抵达这次的比赛地点,淮林省木市时,都被几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小报记者追上,缠着问些问题。
“是燕京市射箭队吧!你们对这次的全国射箭锦标赛的成绩有什么期待吗?”
“上次比赛夺冠的小将盛恕,在这段时间和前辈的训练中,表现怎么样呢?”
“网传盛恕选手是燕京豪门盛家的小儿子,这是真的吗!”
“在‘胡言’的文章中,他们说盛恕不善于面对失利,真实情况是这样的吗,请问……”
他们一下高铁,还没出站呢,就已经被堵住了。
那些不止是发问,还拿着开了闪光灯的相机猛地朝这边拍,闪得人眼睛生疼。
射箭又不是多火的项目,市队众人还是第一次见这场面,全都愣了一下。
这种情况其实很是棘手,面对这些无良的小报记者,说几句重话是没用的,只能尽快往前走,或者等车站人员前来解决。
郑君立刻反应过来,让众人不要回应,直接往前走,出去了就好。
他话没说完,就被喋喋不休的问题淹没了,周围相机不断按下快门的声音吵得人头疼。
在这一刻,郑君非常能够理解比赛时,对于相机的厌恶了。
“所以你们都问完了?”盛恕皱起眉头,直接从队伍后面走了出来。
关京华想拉他,没拉住,露出了非常不忍的表情。
盛恕一看就是又生气了。
虽然盛恕平时都笑眯眯的,显得攻击性并不很强,看着爽朗又好接近。但是他的长相,到底都是显凶的,尤其是不笑的时候。
他要是真生起气来,绝对不会太把握分寸的。
“你们该问的都问完了,我是不是能说两句了?”盛恕抱着胳膊,抬眼朝为首的记者看过去。
在相机近距离的拍摄下,他眉眼之间的凌厉之气尽显。
举着相机的人,不由得有点想往后退了。
看着真的太凶了。
盛恕直接道:“本次比赛中的强敌很多,在同前辈的训练中,我也更清楚地感受到了这一点,但我期待着在场上与他们的对决,也期待他们在场上能有更好的发挥。至于我的家庭背景,与比赛无关的事情我不会提及,请你们不要越矩。”
盛恕说完,抬眼瞟过那些等着他回答,依然没有散去的记者们,挑了挑眉。
“还有哪个问题我没回答来着?”
前排有人出言提醒:“你对比赛成绩的期待。”
“无论是普通比赛、全国赛事还是世锦赛、奥运会,只要站在赛场上,我都会竭尽全力。”
“只争第一。”
第34章九十米
相关视频被传到网上,盛恕标志性的嚣张又引起了一小波关注。
[每天这么说话,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1,好好一个帅哥,为什么要会说话]
[不是,盛恕这么狂真的不怕被打脸吗?他应该很清楚自己的对手都有谁吧,赵衡可是跟他一队的啊,到了场上,哪还能让他放肆。]
[应该就是没受过社会毒打吧,这次比赛,别说第一了,盛恕能进四强就算我服他,小伙子以后好好学学怎么说话吧]
如果是认识盛恕的朋友们看见了,一定会好好纠正这种说法。
盛恕虽然满嘴跑火车,但唯有在射箭这一件事上,说得永远比不上做得多。
他说自己会拼尽全力,就意味着他会不顾一切,创造更好的成绩。
但专业队的众人一直都没什么工夫去管那些,更别提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对于他们来说,马上将要开始的比赛,才是最重要的。
全国射箭锦标赛一开始,最先比的自然也是个人排名赛。
只不过与奥运等比赛有所不同,它所要求的,并不是在70米射出72支箭,而是个人单轮全能,就是盛恕在还未进入市队时,郑君原本想让他进行的测试。
即运动员在距离靶子30米、50米、70米和90米的地方各射出36支箭,总计144支箭。
在当时,体力对于盛恕而言还是一个大问题,但现在已经完全算不上什么了。
别说一百来支箭,他们一天三五百支箭的练习都实属正常。
单轮全能也是分两天比完,第一个比赛日,先比90米和70米的两场。
虽然在训练和合训时,他们已经比过了不少次,但在全国大赛上比单轮全能,对盛恕而言又是一个新的开始了。
比赛正式开始之前,郑君特意关注了盛恕的状态,又嘱咐了两句,才看着少年走上候射线,然后同对手们一起跨越起射线而站。
第一个要比的,就是90米。
在距离靶子90、70、60米的时候,比赛用靶纸都统一了规格,为122靶纸。
距离增加,靶纸大小不变,也就意味着比赛的难度会比以往更高。
“老郑,这次盛恕的状态怎么样?”场下,有同是燕京市队的教练询问着郑君。“没有大问题吧。”
“不用担心,他现在的心理好得很呢。”郑君拍拍同事的肩膀,看着盛恕的眼神中,满是欣慰。
心理障碍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想要彻底开解也需要一段时间。
但是在特定的时间应对心理障碍,却并不难办。
盛恕本来就有一颗大心脏,虽然不知因为什么而有了一些阴影,但在他和心理治疗团队的共同努力下,已经是可以克服的了。
旁边的教练闻言,松了一口气,没有再去多问。
同在燕京,看着盛恕这几个月训练过来,他们非常清楚,除了这点之外,盛恕没有太多需要操心的地方。
曾经困扰着他的体力问题,已经在扎实的训练下不知不觉地烟消云散了。
而盛恕本来就足够精准的技术,也在不断打磨中更上一层楼。
或许与最顶尖的选手相比,他依然欠缺一些时间。
但是面对其它选手,哪怕是国家队二队的成员,盛恕依然也有一战之力。
站在起射线上,靶子在九十米之外,比平常显得要更加渺小,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点。
盛恕即使是透过瞄准器,也很难判断出黄心的位置,只能模模糊糊地有一个感觉。
但对他来说,这就已经够了。
他全神贯注地瞄着靶子,持弓的手臂稳如盘石,抖也不抖。
视线中,属于瞄准器的红点和远处的黑色小点连成了一条线。
盛恕吸着气,在脑海中感受到一个清晰的念头——就是现在!
顷刻之间,羽箭便离弦而出。
盛恕那把白色的弓在力的作用下向下倒去,其余射手也陆陆续续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支箭。
一条直线上,几百张弓重复着近乎一样的动作,伴随着箭支离弦的声响,场面震撼极了。
随着所有人射出第一支箭,全国射箭锦标赛中,各支队伍之间,每位队员之间的比拼,也正式拉开序幕。
上一次取得佳绩的,将要继续捍卫自己的成绩。
而之前没能如愿的,则要在更大的竞争之下证明自己。
所有人站在场上,都有着属于自己的、不能输的理由。
盛恕的第一支箭,射到了靶纸九环的位置。
离十环很近,下一次只要结合今天的风速风向稍作调整,就没有问题。
在90米的比赛中,这已经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开场了。
在他不远处,燕京市队的赵衡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他这一箭和盛恕一样,也处在九环。
他轻轻“嘁”了一声,不再多看。
盛恕看着那个九环,手指无意识地在弓把上敲了敲。
一开场出现一个九环,还算是可以的成绩。
但这还不够。
九环还不是他的极限。
动作可以更一致,箭可以更准,他能得到那个宝贵的十环。
而且还不仅仅只是十环。
第二箭出手。
箭依然还在九环,但是比刚刚,离象征着十环的那条线更近一些了。
在绿色信号灯响起后,盛恕不骄不躁地从箭袋里抽出第三支箭,把箭搭在箭台之上,稳稳地拉开他蓝白相间的弓。
随着他的动作,挂在箭袋上的那个与他容貌相同的羊毛毡玩偶轻轻晃动了两下,在玩偶旁边,还挂着两枚小巧精致的徽章。
盛恕深吸一口气,把一切不合时宜的情绪从脑子中清除出去,让身体的潜意识代替他控制着肌肉的活动,动作和前几次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差别。
他瞄准着那个远方遥不可及的小小黑点时,感觉周遭一片寂静,能听到的只有从自己胸口传来的,砰砰不断的心跳。
直到他完成自己的瞄准,拉响了弓上的响片。
勾弦的三根手指松开,弓弦向回弹,而搭在箭台上的箭支径直向前飞行。
箭尾羽上的那一抹红无比绚烂惹眼。
从箭离弦到落到靶上,需要的时间只是弹指一瞬。
但盛恕用肉眼捕捉着箭的飞行轨迹时,突然又想起了“胡言”公众号里,那胡编乱造的关于他的评论。
天赋,究竟什么是天赋?
盛恕曾经以为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上辈子,他继承了来自奶奶的运动员的血脉,从小就运动神经发达,于射箭上更是如此。
因此他走得比别人更快、更远,几乎未尝败绩。
可真的只是如此吗?
时过境迁,在他生病又穿书之后,盛恕越发确信,比起先天的优势,那些后天的努力才是会跟随人一辈子,无论什么都夺不走的东西。
胡言拿天赋做文章,听起来有种既定的宿命感,然而什么都不是这样的。
盛恕的第三支箭落下了。
他走到望远镜旁,再一次窥见箭的落点。
这一次,是十环了。
虽然还只是压线。
但在九十米以外,他的箭精准地落到了直径只有12。2厘米的那个圆里。
选手在个人排名赛时,每射六箭,就会上前拔箭,同时统计环数。
九十米的赛道毕竟长了不少,能有五十多环以上的成绩就已经很不错了。
但统计出来的数据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在开场的第一组箭时,盛恕就射到了56环。
在对手都来自国家队的情况下,他竟然甩开了第二名两环!
赛场之下,各队的教练密切地关注着场上情况。
看到这个结果,都不由得对盛恕侧目。
——上次比赛中的黑马,这次或许又要给他们带来新的惊喜了。
“不论是有些媒体,还是有的队伍,觉得既然国家队的回来了,盛恕的竞争力就低了。”选手们记完环数,已经开始了下一次,六支箭的发射。
淮林队的新教练看着场上各队的队员们,慢悠悠地做着点评。“但那是因为他们没见识到盛恕的成长速度,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可都三个月未见了呢。”
“确实是你最有感触,老沈,”淮林省的领队道,“三个月前,你因为伤病惜败盛恕,现在看来,就算你在健康状态下,遇见他也很棘手。”
沈雁回呵呵一笑。
“你这话说得不错,可我的巅峰期早就过去了,”他慨叹一声,语气中却没有太多失望。
“但咱们队里的其它人,在盛恕进步的同时,也在不断地进步着呢。”
他上次在赛场上时,还是运动员,现在则站在教练席上,成为了淮林队的新教练。
虽然他不能再亲自上场比赛,但有些精神依然传承下来。
他看着和自己朝夕相处的队员拉弓射箭,就像是自己还在场上。
那一刻,沈雁回突然明白,即使伤病缠身,未来或许会身型臃肿,但他永远也不会彻底地老去。
——
单轮全能一轮只有36支箭,很快落下帷幕,成绩也实时统计了出来。
在网上,观众们虽然不能看到比赛全程的直播,却能够看到成绩。
于是在成绩公布时,不少人早就在外面候着了,都等着看第一轮的胜利者。
会是此次返省中,亚运选拔中排名最高的赵衡吗?
还是国家一队里实力强悍的其它选手?
或者二队之中,这次又从哪里出现了一匹黑马?
但无论如何,几乎没人在名单里提到盛恕。
喜欢他的人,早就明白盛恕难得第一,干脆不提这事,只等着后面几轮的结果。而不喜欢盛恕的那部分,倒是还开了个帖子用来预测盛恕的名次。等着看淘汰赛上,他和哪个大佬被分到一起,然后早早退出比赛。
看那个时候,盛恕还能说出点什么来!
继续狂啊!
众人各怀心思,准时准点候在网站前,等待着那个结果。
网站刷新,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排名和成绩。
前五名的成绩都挨得很近,从330环到324环,后面还有几人分数重合。
但即使这样,第一名的成绩也很夺目——他的10环数目足有10个,内十环数目五个,也是整场比赛中,得到十环最多的人,一骑绝尘,在这两项上,远远甩开他人。
这究竟是谁!
此刻无论是谁,都迫切地想要知道36箭中能射出10个十环的人究竟是谁。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刷新,表格姓名的那一栏,始终是一堆乱码。
观众们急得抓心挠肝,终于意识到一件烦心的事情。
因为流量太大,用来公布成绩的网站哪有过这么大的排面,没有撑住,悲伤地……崩掉了。
一时半会儿,网站还没有修好,但他们已经急不可耐了。
所幸所属队伍一栏还没有坏掉,他们能从中推断出第一的身份。
而这次90米赛的第一名,属于燕京市队。
所以,该是赵衡了?
不少之前就认为是赵衡的人松了一口气,同时感叹,不愧是国家一队的狠人,这成绩真是太牛了。
就连之前支持其它人的观众,也不得不认同这一点。
直到一个射箭爱好者在论坛中弱弱地发问。
[大家就没想过,盛恕他,也是燕京市队的吗……]
第35章意料之外
场上,单轮全能的第一项已经比完,领队郑君拿着最选手们的成绩,目光扫过第一名那几项让人佩服的数据,不由得感慨一声。
“盛恕,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给人以最大的惊喜啊。”
虽然盛恕只要发挥出平常训练的实力,也能轻松排进前十,但不得不说,这个成绩,比他们想得还要好太多。
青年组90米36支箭记录现在是332环,由S国的运动员创造,那人后来也成了S国国家射箭队的一员,是个很有威胁的选手。
这份记录是十一年前留下的,至今还无人打破。
但盛恕距离这项记录,竟然只剩下了两环!
而他现在刚满十八岁,距离青年组的年龄上限十九岁还有一年,如果成绩再提升一点,或许就能破了这个S国人留下的记录。
别说燕京市队的教练,就算其它队的人,也对此又是震惊又是兴奋。
抛开这次比赛的输赢,他们为自己国家能刷新一项世界纪录,自然是开心的,即使现在在场上双方是对手,但到了国际赛场上,他们只有一个身份——华国的运动员。
他们越强,华国射箭就会越好。
而这个突破出现在盛恕身上,其实也合情合理。
盛恕从来都是遇强则强,没有心理障碍的干扰,凭借他这颗大心脏和精湛的技术,未来一定会在国际赛场上越走越远。
盛恕自己下了场,倒是没有什么表现,依然是之前那么吊儿郎当的,顺便找郑君要了块糖——运动量太大,他还是有点饿。
郑君原本恭喜的话和提醒盛恕保持状态的话在他这么一说之下,都给噎着了,只在媒体对着盛恕拍的时候,为他挡了挡。
就照着这小子的状态,他们都急死了,他在场上估计也还淡定得很呢!
信任归信任,后面还是有几场硬仗要打。
郑君没给盛恕太多压力,在他上场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他不要太飘。
黑发少年持着弓,灿然回头一笑,漂亮的凤眸向上扬着。
“您还不放心我吗?”
郑君无奈地笑。
虽然在射箭的时候,他确实对盛恕非常放心,但这话让他自己说出来,总显得太自信了点。
其它队伍很多人都说盛恕嚣张,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不过只要不影响状态,郑君挺乐意看这小子狂劲的样子。
十八岁,这可是最好的年纪了。少年不就该是这样吗?
短暂的休息结束,70米36支箭的个人排名赛即刻开始。
对于射箭运动员来说,70米才是他们练习最频繁的项目,他们都在同等长度的赛道上成千上万次地拉开过弓,射出手里的箭。
这次比赛的三十六支,则是他们长时间以来训练的一个体现。
盛恕站在起射线上,自己的记忆不断出现。
他穿越过来后,第一次站上七十米道,还是和谭岳比得那一场,那时他还连弓都拉不太稳。后来在队内开始训练了,在选拔赛时,也因为体力问题险些遭到滑铁卢。
但距离那时,已经又过了四个月了。
曾经挡在他面前的那些问题——经济、体力、心理,全部烟消云散,再也不能束缚住他前进的脚步。
盛恕今年十八,正是最好的年纪,一腔锐气。
他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