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上面的字确实不成样子，但好在还有些架构，假以时日也能落个中上的评价。

只是......上面的字模仿痕迹太重。

我看着羞红了脸的谢小春，恍然大悟。

「你在临摹我的字。」

谢小春有些紧张，我没有过问缘由，而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诚恳道：

「挺好看的。」

我说。

不是假大空的安慰，我喜欢真实，喜欢哪怕虚假的真实，她不是为了讨好我，写的每一个字都真实、对心。

所以她的字上，有流淌着的，淡黄的阳光。

十七岁那年。

叫我入宫的圣旨下来时，我只是惊诧了片刻便稳住了。

我这样的身份，即便去做皇后，也是低嫁。

更遑论外有武阳王北伐，与朝堂分庭抗礼。

这样风雨飘摇之际，父亲想必是与皇帝交换了条件，所以要我嫁去联姻。

入夜，父亲找我秉烛长谈。

「谢家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都是陛下给的。」

「你若不嫁，便意味世家放弃了大夏，前线的军队如何能有战胜之信心，陛下在朝堂上又如何能信任父亲与你的二位兄长......」

被程式化的当做交易筹码，盖棺定论，小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被父亲这样对待的我，如今早已习以为常，只是觉得不值得。

我不耐的打断道：「够了，父亲，女儿不是不嫁。」

父亲离去后，小春从屏风后慢慢的走了出来，没忍住骂道：「道貌岸然的东西。」

我一惊。

她这是跟着我久了，连什么话都敢说。

「阿姐，你真的要嫁进皇宫吗？」

她说：「我喜欢、羡慕阿姐这样温柔又有力量的女子。」

喜欢我看起来无所谓的忌讳、习惯、坚持，她说，她从未觉得我做错过什么，一切都是谢家的错。

除了她，大概再无一人这样看我了吧。

她说：「像阿姐这样的人，就该一直快乐。」

她说的，就是我一直想成为的那种人啊。

谢小春看着我的眼神中充满着愧疚和疼惜。

但是其实不该是这样的，她是我最好的妹妹，她以为是自己小的时候利用了我，其实是我真的需要她。

我一直觉得小春的心里是很温和的，谢珍带着三房的谢玉一起欺负她，始终没见一点疾言厉色，就连我问起，为何不像对付其他世家女一样打上门去时。

她说：「我们毕竟都姓谢。」

可当我即将要嫁入皇宫时，她却说这样一番话，她说是谢家的错，还是让我觉得意外。

她红着眼眶，拉着我的衣袖。

「我知道你是喜欢谢三的，我从母亲那里连他的身契都讨来了......」

听到谢三的名字，我有些恍然。

幼时他曾问我，为什么要叫他「谢三」，我隔着被父亲锁上的大门，轻声告诉他。

「你知道吗？外头称呼我为谢三小姐。」

谢三僵硬了一瞬，冷声道：「小姐取笑我。」

我正色：「不是取笑。」

「我希望你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可以拥有自由，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待我日后嫁人，我就放你离开。」

小春将谢三的身契塞给我，我却将它撕了个粉碎。

她很是愤怒和不解。

「阿姐，你曾经不是这样的，你会反抗，你会为了想要广阔的天地与父亲抗争，你会反驳夫子所讲的《妇德》是佞言，会说我讨厌，会说我不。」

「可是为什么，现在就要接受了呢？」

大多数人总是喜欢以回忆的方式聊起这些，我也不例外，我想对小春说，我也曾经那样天真、幼稚、奋不顾身，但是人总要长大的，我有谢家嫡女要承担的责任。

谢家教我的，是要怎样圆滑，怎样忍耐，他们有合情合理的立场，他们有礼貌的微笑，不会轻易的吐露自己的想法。

他们只会告诉我，什么是责任什么是义务，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经年累月，我已然失了我的本心。

而已经丢掉的人，没资格居高临下的教育还在坚持的。

我叹了一口气，只能说。

「倘若我不去，也会有别人去。」

「何况做皇后也未必不好。」

我自小到大都不知道什么叫做拒绝，即便抗争过，也没有得来我想要的一切。

没有人支持我，没有人告诉我，你这样放弃下去，便是放弃了自己。

我早已顺从惯了，找不回曾经的谢盈了。

一切都是我的命。

「谢谢你，小春，让我可以不留遗憾的嫁进皇宫。」

她瞬间红了眼眶，愤恨地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