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小春在心疼我。
可是,她在心疼我些什么?
我有最显赫的家世出身,我是未来的皇后,她在,心疼什么呢?
我出嫁那日,早上的云色湿漉漉的,草木含露,奶色的白流溢,这样的好天气,小春应在房中偷睡。
只是我等了又等,等到谢氏旁支的姐妹都为我添了礼,也没有等到小春的踪迹。
宫里的嬷嬷说:「吉时已到,皇后娘娘若有想见的人,日后直接召见进宫就是。」
我觉得这样也很好,至少牵念还在,那些相依相伴的时光还在,彼此的深厚情谊,枝蔓牵绊还在。
小春比起院子里那些庶妹堂妹于我而言,终究是特殊的。
我去做皇后,日后说不准还能为小春择一门好亲事。
只是坐在喜轿里,周遭声音渐次暗淡下去的时候,我忽然很崩溃的哭,不守规矩的哭,然后伪装平静。
很久之前,我曾问过小春:「你有没有对阿姐失望过?」
她说一直没有失望过。
只要我不高兴,她就心疼,她说我的快乐自由比什么都重要,那是陪着我长大,最了解我,不在意一切只要我开心快乐的妹妹。
她为什么没有来送一送我。
就像沉到海里,难逃一死,便也不必想着生还,只盼能最后见一眼光亮。
可是没有。
我哭了很久,最后擦干眼泪,然后伪装平静,规规矩矩的入主中宫,接受着我的命运。
小春不知道的是,因为她的存在,我真的好爱这一切,包括我最终悲惨的命运,矢志不渝的爱着。
点燃灯油时,我站起来瞧见坤宁宫外刚好看到一片天晴。
直到坤宁宫那场大火将我堙灭时,我抱着决绝的心思,仍然在想:「小春,既然心疼姐姐,那为何不来送送我。」
「是不是,姐姐真的.做错了什么。」
番外—裴南周(小裴)
从谢府离开前,我带走了谢小春叫我用作取她性命的那枚金钗。
「你我才第一次见面,你若是将它带走,要是被旁人看见了,保不准会传成什么流言。」
看着她红得像鸭子似的面庞。
我眼眸温和,望着她笑笑,纠正道:
「已经见过四面,夫人才舍得赠我一个定情信物,外头定然会说,是我这个国公世子没本事。」
谢小春猛地抬头看向我,脸上露出难以震惊的神色。
「你,你,你—」
是啊。
我都记得。
这是我和她的第五世。
谢小春重生了几次,我便陪着她活过几次。
只是我的记忆,似乎是渐次才想起来的。
就比如第五次循环,她似乎累极了,站在西郡问我时,是否认识她时,我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是—
她站在太极殿外吹风,神色莫名的看着我,问:「裴小公子,我们可曾见过?」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眼前恶狠狠对我的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似曾相识,我自幼便记忆力超群,细细想了一番,却仍旧是摸不准头脑。
「你是谁?」
我问。
我明明不认得她,但这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让我有些焦躁。
她似乎很生气,踢翻了我的碗,还让我学狗叫给她听。
我扑过去想拽她的裙角,却扑了个空。
她脊背挺的笔直,明明很受伤,却还是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谢小春这个姑娘,很有意思。
每一次来到难民窟,都偷偷摸摸,打扮成普通流民,以为掩饰的很好。可任谁看见她兜帽下那截白皙的脖颈,都知道她定是哪家士族偷跑出来的小姐。
说来好笑。
第二次重生时,我还以为上一次狠狠给了谢小春一拳是在做梦。
直到她撕开残酷的现实,告诉我。
除了我,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包子有毒。
我不明白。
比起啃树皮吃泥巴果腹还要恶劣的事,我自小都经历过,那时候都凭着强烈的求生意志活了下来。
为什么那个时候,我忍不下去呢?
所有人都央求着我死,包括我一直依靠和信任的长辈,我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最后一眼,我瞧见那个小姑娘昂首挺胸的在难民中慷慨激昂:
「从今日起,你们不会再忍饥挨饿,西郡百姓也不会再有人因战乱而死去。」
那股高傲和生机,大概是我这一生见过最明媚的色彩。
我毫无遗憾的死去。
直到我看见她朝我不顾一切的跑来,大声疾呼:「裴南周,不许吃!」
第三次重生时,谢小春忽然变得很温柔,看着我的目光带着心疼、怜惜、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