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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匆匆,很快到了我们母子共用一个身体的最后一天。
傅遇庭把我安排进了最好的医院。
我生了个儿子,肉乎乎的,大大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
傅遇庭高兴地不知所措,僵硬抱着这个软软的小肉团子,不敢乱动。
他的小名就叫了团子。
生产完的疲累铺天盖地地袭来,我精疲力尽地睡了过去。
在这期间,医生叮嘱傅遇庭,我儿子对蛋白过敏很严重,要我忌口。
生产之后后我回到庄园,请了几个月子师。
我总是抱着团子,满眼是数不尽的爱意。
困得不行了,胳膊酸了,才肯放到婴儿床里。
团子不爱哭,总是看着我笑。
见过团子的人都夸他长得可爱就算了,性格还好,简直是来报恩的。
我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射出弧度,心都暖化了。
江宛星一改往日的跋扈嚣张,频频登门。
“嫂子,这是蹄花汤,虎皮虾,你也要多吃鸡蛋,补充营养。”
我自然是一点面子没给,把那花花绿绿的一桌倒进了垃圾桶。
当天傅遇庭就来庄园,第一件事不是问我和儿子。
“夏晚秋,你为什么把汤泼了星河一身,她现在还哭着喊疼呢。”
“她说你孕期脾气怪也不怪你,但你至少去和她赔礼道歉把。”
我冷笑着,“我生孩子不疼吗?”
“夏晚秋,没有江宛星,也不会有你,更别说这个孩子。”
我浑身冰冷,脑袋木地发胀,像是被人当头棒喝。
他的一句话,轻易毁灭了我最后一丝幻想。
我使出浑身解数拿起床头的台灯向傅遇庭砸了过去。
“那你为什么娶我,之前的一切算什么!”
“你那么喜欢她,你怎么不娶江宛星!”
我眼泪糊了一脸,拳打脚踢地把傅遇庭赶了出去。
我们的感情一寸一寸地被撕裂,痛彻心扉,多年来的时光终究是黄粱一梦。
我蒙着被子,狠狠地咬着自己的胳膊。
后来江宛星送来的补品我照单全收。
她走后我通通扔出去。
*
在我办满月酒的前一天。
我喂完奶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阳光打在我的脸上。
我没有听见儿子啼哭。
我站起身去婴儿房,看见的只有一具发紫的婴儿尸体。
保姆不知所踪。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过去。
他浑身冰冷,身体僵硬。
我张着嘴却哭不出声音,止不住地颤抖着。
我近乎昏厥。
颤颤巍巍地拨打着傅遇庭的电话。
打了四五次才拨通,却听见那边一阵嘈杂。
“傅遇庭,你来庄园,儿子他……”
“等等啊,晚秋,星河这边有点突发状况要我处理。”
没等我开口,傅遇庭就挂断了电话。
再也打不通。
我像一抹浮萍,孤苦无依地飘荡在大海,飘荡在不属于我的地方。
我拨通了妹妹的电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
“姐,你等着我马上来!你先别着急,我已经出发了。”
我抱着团子,眼泪已经湿透了他的衣领。
月光冰冷地打在我的身上,让我止不住地发抖。
*
在团子的死亡原因上,写着“过敏窒息”四个字。
保姆每天都会给我补充蛋白质,而团子喝完奶后总是睡得昏昏沉沉,甚至偶尔会低烧。
家庭医生说是体质不好,要我不要轻易带他出去。
我自然是小心翼翼。
但傅遇庭没有告诉我团子对蛋白过敏。
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事。
在满月酒的前一天,保姆在我喝的水里面掺了安眠药,又喂团子喝下大量蛋白水。
他就那么活生生地窒息而亡。
呼吸道肿胀的不成样子,再也哭不出来。
我派人调查了保姆和家庭医生,才知道她们是江宛星的远方亲戚。
而当初傅遇庭骗我说是他家里用的惯的老人。
我拿着调查报告甩到他的书房桌子上,重重地打了他一巴掌。
“你知不知道你儿子的死和江宛星脱不了干系。”
傅遇庭拧着眉头,看都不看那沓子报告。
“晚秋,现在你应该好好休息。”
好好休息?是让我闭嘴别作吧。
“江宛星她什么都不知道,那些人是我选的,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那你拿什么换回我儿子的命。”我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儿子对蛋白过敏。”
他用看疯妇的眼神看着我。
“夏晚秋,是你要搬出去住的,谁知道你是不是得罪了保姆,才酿成惨祸。”
“我看你刚刚失去孩子,神志不清,不和你计较。”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却越发感觉陌生。
“你的意思是全都是我的错?”
傅遇庭捏了捏眉头,缓缓开口。
“夏晚秋,星河说得对,是你执意要搬出去,如果你不和我分居,我就能及时发现这一切。”
我愣住了,久久说不出话。
胃一阵绞痛,我蹲在地上,面色惨白。
他沉默良久,站起来抱住了我。
“晚秋,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你听话搬回来住好不好。”
这时我妹妹推门进来,扑上去狠狠地捶着傅遇庭。
“那我姐给你打电话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在哪。”
*
我终日处在悲痛之中,整个人如坠冰窟,身处寒冬,不眠不休,不肯吃饭。
胃时不时抽搐,每次都疼的让我浑身冷汗,头晕耳鸣。
一想到我抱着团子的尸体哭时,傅遇庭正赶着去保护江宛星,我就想吐。
江宛星说有人在跟踪她,她怕得很。
世界上多一些江宛星这样的人,警察该少多少麻烦。
妹妹为了让我心情好一点,挑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猫送给我,蓝色的眼睛熠熠发光。
“她和外甥同一天出生,叫夏小白。”
小白蹭着我的脸,对着我撒娇。
我每天晚上都抱着小白,才能睡得着觉。
在小白的陪伴下,我的状态些许好了一点,也开始吃饭。
江宛星听说了我的近况,吵着要来看我,比傅遇庭还积极。
刚一进门,小白就狠狠地挠了她的脚,她的脚上很快浮现几道血印子。
江宛星惊呼一声,用力将小白踹飞。
巴掌大的小猫躺在地上痛苦地嚎叫着。
我心疼不已,叫保安看好大门别放会咬人的狗进门。
江宛星被保安赶走,愤然离去。
我匆匆带着小白去了医院,输了一夜的液。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气温冷的令人发颤,我抱着小白回到家和它一同睡去。
一觉睡醒,小白已经不在我怀里,大概是去哪玩了吧。
我一头钻进了书房,拿工作来麻痹自己。
晚上傅遇庭带了便当来了庄园,说家里厨师做了骨汤给我补补身子。
我想起过去,因为父母双亡,我身体长年累月地虚弱,气血不足。
傅遇庭也总是说厨师做了吃的给我身子,但那些都是他亲手做的。
就为了听我那句:“现在宝贝的手艺做的和家里大厨不相上下啦。”
傅遇庭就会特别开心,捧着我的脸一直亲。
我机械地喝着汤,回忆着过去,心中只剩麻木。
突然一块骨头咯到了牙。
我问:“这是什么肉,怎么味道有些不一样。”
傅遇庭轻飘飘地回答着:“你的小白。”
一股热流从胃里涌出,我吐了个昏天黑地。
呕吐完不停地打嗝,止不住地发抖。
妹妹听到声音,从二楼跑了下来。
“去查家里的监控。”
妹妹打开监控,发现有一个小姑娘拿着零食把小白引诱出去,抓住她的脖颈就跑。
“是江宛月!”
肯定是江宛星叫江宛月去抓猫煲汤。
我质问傅遇庭,他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对我这么狠心,为什么剥夺我唯一的精神支柱。
傅遇庭眼都不抬。
“你天天闲在家里,什么都不用操心,还需要什么精神支柱。”
“我早就劝星河不要可怜你,可她偏偏不听,还说你现在状态不好做出什么都可以被原谅。”
“早知道你这么不领情,我都不该来看你。”
没等我说话,傅遇庭已经摔门离去。
妹妹不愿相信,查了别墅厨房的监控。
小白的血,染红了她白色的毛发。
它从一开始凄厉的惨叫到无声无息。
就像我的儿子那样,无声无息地死去。
妹妹再也看不下去,拿起车钥匙朝着江宛星家驶去。
我没有拦着,叫了几个保镖跟着去,让他们尽力而为。
江宛星被打断了腿,卧床不起,脸也被挠的破了相。
妹妹告诉江宛星,敢报警就让她和江宛月生不如死。
江宛星已经被打的连连求饶。
却在妹妹离开后拨通了傅遇庭的电话。
*
我不敢睡得很沉,总是突然惊醒。
每次睡醒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也开始没日没夜地流眼泪。
心理医生告诉我,可能是抑郁了,甚至开始躯体化。
其实小时候我也总是睡不安稳,当时我们一家四口挤在一张床上,妹妹还小半夜总哭。
这时候母亲就会唱着摇篮曲,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母亲的爱是没有副作用的安眠药,父亲的爱是黎明前的曙光。
而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抓不住的无力感冲击着我。
我签好了离婚协议书,寄到家里。
我没有力气和傅遇庭吵闹。
很快他就来到了庄园。
心理医生正安慰着哭泣的我,拍着我的肩膀。
傅遇庭一把拽开了他。
“这就是你离婚的理由吗?”
他紧紧环抱着我,似乎要把我融进他的身体里。
“为什么搬走,为什么看着我和江宛星亲近却无动于衷?”
“你是不是真的像江宛星说的那样,瞧不起我吃你家软饭。”
我用力地挣脱着。
他把下巴搁在我的肩头,呼出的气息让我的耳朵发烫。
“别闹了行不行,我不喜欢你用这种手段。”
旁边的心理医生被他盯得心里发毛,迅速离开了我家。
我冷冰冰地问:“你这是吃醋了?”
傅遇庭嗤笑了一声:“没有。”
我挣脱开他的怀抱。
“你这样恶心的让我想吐,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傅遇庭的神情黯淡了下来,还想伸手拉住我。
我拨通了心理医生的电话。
“小霍哥,你不在,谁能治好我的心病。”
电话那边沉默着。
身后傅遇庭把牙咬的咯咯响。
“小霍哥,请你这一阵来庄园住下,以便长期为我治疗。”
“工资我给你开三倍。”
傅遇庭抢走手机,扑上来强硬地吻着我。
从前我闹脾气,傅遇庭就会霸道地亲吻我,抱着我,温柔地哄着我。
可我现在只觉得恶心。
我使劲咬破了他的嘴唇,他吃痛却仍然不肯放开我。
我的泪大颗大颗地掉落下来。
他慌了神,轻轻地安慰我别哭。
我打开手机,指着江宛星的朋友圈。
是她和一万朵红玫瑰的合影,花群最中间有一朵出挑的粉玫瑰。
配文:“谢谢傅遇庭哥哥的万里挑一。”
傅遇庭愣了神,开口解释。
“她说不给她买就报警把你和你妹妹抓起来。”
我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发疯。
这时一声刺耳的铃声响起。
“姐……你救救我……救救我。”
说完之后电话就挂了,再打已经是关机状态。
*
我打不通妹妹的电话,从那天起妹妹就失踪了。
我开始变得面黄肌瘦,没有了当初素面朝天也艳压群芳的美丽。
我报了警,势必要把整个城市都翻一遍。
她是我惟一的亲人了啊。
她才考出了好成绩,马上就要上大学了。
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为什么要这么逼我。
我坐车穿梭在各个角落,生怕遗漏掉任何细节。
傅遇庭也放下工作,随时随地跟着我。
偶尔也会回家陪江宛星吃饭。
我根本顾不上他那些小心思。
我摘掉了我们的婚戒,当着他的面随手丢进垃圾桶。
“离婚有很多种方式,我不介意和你在法院上见。”
他双眼通红,我心里才有一丝畅快。
*
后来傅遇庭的人找到了妹妹,是在深山的一处洞穴里。
她和一堆猫被绑在麻袋里。
身上的血已经干涸,和破破烂烂衣服黏在一起。
漏出的皮肤上全是抓痕,眼睛睁的大大的。
我经受不住打击,晕了过去
很快警察就对现场封锁了起来。
凶手也被抓到,但已经咽气。
调查了凶手的背景,却是一个与妹妹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
我开始变得不说话,表现的异常冷静。
甚至半夜开车去深山里,只是坐在一栋小木屋前的秋千上,喃喃自语。
我把妹妹埋在小木屋前,挨着我父母的坟墓。
傅遇庭频繁地来找我,都被江宛星以各种方式截了胡。
今天是胃疼,明天是腿酸,后天是妹妹办升学宴。
傅遇庭忙前忙后,两头都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