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〇(2 / 2)

🎁网红美女,夜夜笙歌

“你昏倒了。”他说。

她挣扎着要坐起来。

“别动,”他说,“你病了。大概不是瘟疫,但你病得不轻。”

她一定感到无力了,因为她二话没说就又躺回到枕头上了。“我只要休息一个小时。”她说。

她在床上躺了两个星期。

三天之后,她的眼白变成了深黄色,乌娜姐妹说,她害的是黄疸病。乌娜准备了加蜜而变甜的草药汤剂,让凯瑞丝一天三次趁热服下。凯瑞丝的烧退了,但仍很虚弱。她每天都是焦虑地询及蒂莉,乌娜回答她的问题,但拒不讨论女修道院生活的其他方面的事务,以免凯瑞丝感到劳累。凯瑞丝也无力与她争执。

梅尔辛没有离开副院长的宅第。白天,他坐在楼下,近得可以听到她的呼唤,而他的工友们则来向他请教他们在建或在拆的各种建筑物的事情。入夜,他躺在她身旁的垫子上,睡得很浅,她呼吸的每次变化或她在床上的每次翻身,他都会醒来。洛拉睡在隔壁的房间。

第一个星期的周末,拉尔夫露面了。

“我妻子失踪了。”他走进副院长宅第的大厅时说道。

梅尔辛正在一块大石板上画图,抬起头来,说:“你好啊,兄弟。”他觉得拉尔夫面色鬼祟。显然,他对蒂莉的失踪抱着混杂的感情。他不喜欢她,但在另一方面,没有哪个男人会愿意他的妻子出走的。

梅尔辛负疚地想,说不定我也同样有着混杂的感情呢。毕竟是我帮助他的妻子离开了他。

拉尔夫坐到一条板凳上。“你有葡萄酒吗?我渴坏了。”

梅尔辛到侧厨处,给他倒了一大杯。他脑子里掠过一个念头,就说他不知道蒂莉会在哪里,但他的本性又反对他对自己的亲弟弟说谎,尤其是此事如此重大。再者,蒂莉待在修道院也无法保密:这么多的修女、见习修女和雇佣都在这里见过她。梅尔辛心想,除非在极端紧急的情况下,诚实总是最好的。他把杯子递给拉尔夫,说:“蒂莉带着婴儿待在修道院这儿。”

“我就知道她可能在这儿。”拉尔夫左手举起杯子,露出三根缺指的残指。他长饮了一口。“她怎么了?”

“她从你身边跑了,拉尔夫。”

“你早该告诉我。”

“我感到很难办。可我又不能出卖她。她害怕你。”

“为什么站在她一边跟我作对呢?我是你的弟弟啊!”

“因为我了解你。要说她害怕,总会有理由的。”

“这是不能容忍的。”拉尔夫做出一副气愤的样子,但他的表演却缺乏说服力。

梅尔辛不清楚他的真实感情是什么。

“我们不能赶她走,”梅尔辛说,“她要求避难。”

“杰里是我的儿子和继承人。你不能把他和我分开。”

“不是无限期的嘛,不会的。如果你启动法律程序,我肯定你会胜诉。可你也不会想把他和他母亲拆开吧,会嘛?”

“要是他回了家,她也会回去的。”

这倒可能是真的。梅尔辛正想另寻途径来劝说拉尔夫,这时托马斯兄弟带着阿兰·弗恩希尔进来了。他用他那一只手握着阿兰的胳膊,像是怕他跑掉。“我发现他在窥探。”他说。

“我只是在四下瞅瞅,”阿兰分辩说,“我觉得修道院空荡荡的。”

梅尔辛说:“你已经看到了,不是那么回事。我们现有一名修士,六名见习修士和二三十个孤儿呢。”

托马斯说:“反正他没在男修道院,他在修女的活动区。”

梅尔辛皱起了眉头。他能听到远处唱圣歌的声音。阿兰溜进来的时间恰到好处:所有的修女和见习修士都在大教堂里做午时祈祷。在这段时间,修道院的大部分建筑物都空无一人。阿兰可能畅行无阻地四下走动了好一会儿了。

这可不像好奇的闲逛。

托马斯补充说:“所幸,厨房的一个帮工看到了他,就来教堂把我叫了出来。”

梅尔辛不知道阿兰一直在寻找什么。找蒂莉吗?他肯定没有胆量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她从女修道院抓出来。他转向拉尔夫。“你们俩有什么打算?”

拉尔夫把问题推给阿兰。“你以为你在干什么呢?”他气恼地说,不过,梅尔辛觉得那生气的样子是假装的。

阿兰耸耸肩。“我只是在等待的时候四下转转。”

这是说不过去的。闲着的武装人员等候他们的主人都待在马厩和客栈,而不是修道院的回廊。

拉尔夫说:“好啦……别再这么干了。”

梅尔辛意识到,拉尔夫会一口咬定这种说法。他伤心地想,我对他实言相告,可他对我并不以诚相待。他回到那个更重要的话题。“你干吗不让蒂莉自己待上一阵子?”他对拉尔夫说,“她在这儿会蛮好的。也许,过上一段时间,她就明白了你对她并无恶意,会回到你身边的。”

“太丢人了。”拉尔夫说。

“也不见得。一个贵族妇女如果感觉有必要退隐一段时间,有时就会在修道院中过上几个星期的。”

“通常都是在她守寡或者她丈夫上前线打仗的时候。”

“不过也并非总是这样。”

“在没有明显的理由时,人们总会说,她是想离开她丈夫。”

“那又能坏到哪儿去?你可能有时候也愿意离开妻子一段时间呢。”

“也许你是对的。”拉尔夫说。

梅尔辛对这一反应感到一惊。他没想到拉尔夫这么轻易地就被劝服了。过了一会他的惊讶劲头才算过去。随后他说:“就是嘛。给她三个月时间,然后再来,跟她谈一谈。”梅尔辛有一种感觉:蒂莉绝不会回头的,但至少这一建议可以推迟一下危机。

“三个月,”拉尔夫说,“好吧。”他站起身要走。

梅尔辛握了他的手。“母亲和父亲怎么样了?我有几个月没见他们了。”

“越来越老啦。父亲现在不出屋了。”

“等凯瑞丝一见好,我就过去看望他们。她得了黄疸病,正在恢复呢。”

“替我向她问好。”

梅尔辛到门口,目送拉尔夫和阿兰骑马而去。他感到心烦意乱。拉尔夫打算要干点什么,不是把蒂莉弄回去这么简单。

他回到他画的图上,却好长时间瞪着图什么都没看见。

两个星期结束时,凯瑞丝显然大有起色了。梅尔辛疲惫不堪,却满心喜悦。像是得到赦免似的,他把洛拉早早哄上床,便第一次来到户外。

这是个暖和的春季黄昏,阳光和温和的空气使他头脑清新。他自己的贝尔客栈关门重修了,但“神圣灌木”旅馆却生意兴隆,顾客都坐在门外的板凳上喝着酒。享受好天气的人那么多,以致梅尔辛停下来,向喝酒人打听,今天是什么节日,因为他觉得自己可能忘记了日期了。“现在天天都在过节,”一个人说,“我们都要死于瘟疫了,干活又有什么用?来杯淡啤酒吧。”

“不啦,谢谢。”梅尔辛继续前行。

他注意到,许多人都穿着奇装异服,华丽的头饰和绣花的齐膝外衣都是他们平素里穿不起的。他揣摩他们的这些服饰是继承来的,或许是从富人尸体上扒下来的。其效果是梦魇般的光怪陆离:丝绒帽子扣在脏发上,金丝和食渍混在一起,破袜子上套着缀珠宝的鞋子。

他看到两个男人全穿着女装:拖地长裙和女式头巾。他们挽着胳臂沿主街走着,犹如商人的太太们炫耀她们的财富——但他们毫不含糊地是男性:粗手大脚,下颏上长着胡须。梅尔辛感到晕头转向,仿佛什么都不足信了。

随着夜色渐浓,他过桥来到麻风病人岛。他在岛上的两桥之间,修起了一条街的店铺和客栈。工程已经结束,但房子还没有租出去:门窗钉着木板,将游民拒之屋外。这里除去兔子没人居住。梅尔辛估摸,这些房子要等到瘟疫终止,王桥恢复常态,才能不再空着。若是瘟疫始终不走,房子就永远不会有人;果真如此,出租他的房产恐怕是他最不操心的事了。

他在城门要关时,返回了旧城。白马客栈里像是举行着什么大型联欢。那栋房子灯火通明,人群在门前的道路上挤作一团。“这儿干什么呢?”梅尔辛向一个饮酒的人打听。

“年轻的大卫害了瘟疫,他没有继承人来接手这客栈,所以他就把所有的淡啤酒都发送了,”那人说,高兴得咧嘴笑着,“你有本事喝多少就喝吧,白送的!”

他和许多别人显然都在按照同样的原则办事,其中十多个人已经醉醺醺的了。梅尔辛在人群中推开一条路。一个人在敲鼓,其余的在跳舞。他看到了一圈人,便从他们的肩头向圈里望去,想弄明白他们藏着些什么。一个二十岁上下喝得烂醉的女人正俯身在一张桌上,由一个男人从后边插进她。另有好几个男人显然在排队等候。梅尔辛恶心地转过身。在房子的侧面,由几只空桶半遮着的地方,他的目光落在富有的马贩子乌济·奥斯特拉身上,他正跪在一个比他年轻的男人身前,嘬着他的生殖器。这也是违法的,事实上惩罚是处死,但显然没人在乎了。乌济已经成婚,也在教区公会里,他看到了梅尔辛的目光,但并没有停下来,而是更加激动地接着干,仿佛被人看到更加来劲了。梅尔辛摇着头,惊诧不已。就在客栈的门外有一桌残羹冷炙:烤肉的骨头,熏鱼,布丁和奶酪。一条狗立在桌上正吃着一块火腿。一个男人正往一碗炖菜里呕吐。在白马客栈门边,店主大卫坐在一把大木椅上,手里拿着一大杯葡萄酒。他又打喷嚏又出汗,有症候特点的鼻血一直在流,可他还在环顾四周,为胡闹的人喝彩。他似乎想在瘟疫夺去他的生命之前,先用饮酒自杀。

梅尔辛感到厌恶,便离开那场面,赶回修道院去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发现凯瑞丝已经起身并穿戴整齐了。“我好多了,”她说,“我打算明天就恢复我往常的工作。”看到他将信将疑的神色,她又找补了一句:“乌娜姐妹说我能行。”

“要是你肯听另一个人的话,那你还不能恢复正常。”他说;她哈哈笑了。这模样让他的眼中充满了泪水。她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有笑过了,有一阵子他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再听到她的声音了。

“你到哪儿去了?”她问道。

他告诉了她,他在镇上遛弯的情况,还有他看到的讨厌的景象。“倒是没有一件事是恶意的,”他说,“可我真不知道他们下一步会干出什么事来。当对他们来说一切禁忌都不存在的时候,他们会不会动手互相杀害呢?”

一名厨房帮佣端来一大盆汤给他们当晚饭。凯瑞丝小心翼翼地喝着。有好长时间,她对任何食物都觉得恶心。然而,她像是感到这韭葱汤还可口,竟然喝了一整碗。

侍女清理完桌子之后,凯瑞丝说:“我病的时候,想了很多要死的事。”

“你没要人找教士来。”

“不管我身体是好是坏,我从不相信上帝会被最后一分钟的改变心肠所愚弄。”

“那又想些什么呢?”

“我自问是否有什么当真要后悔的事。”

“有吗?”

“有的是呢。我不是我姐姐的好朋友。我没有子女。我把我母亲去世那天我父亲给她买的猩红外衣弄丢了。”

“你是怎么弄丢的?”

“我进女修道院时,不准我带上那件衣服。我不知道它的下落了。”

“你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呢?”

“有两件。我没能建起我的医院;我跟你在床上的时间太少了。”

他扬起了眉毛。“好嘛,第二件事是很容易弥补的。”

“我知道。”

“那些修女们呢?”

“谁也不再关注了。你看到了镇上是一副什么样子。在这女修道院里,我们都忙于处理要死的人,顾不上旧的清规戒律了。琼和乌娜每天夜里都在医院楼上的一个房间里同宿。这没什么关系。”

梅尔辛皱起眉头。“说来也怪,她们这么做,可是半夜照旧去教堂祈祷。她们怎么调和这两种行为呢?”

“听着。《圣路加福音》说:‘有两件衣裳的,就分给那没有的。’你以为夏陵的主教身上穿满了一件件的袍服就能自圆其说吗?人人都从教会的教诲取其所需,而对不合意的部分不屑一顾。”

“你呢?”

“我也一样,不过我讲真诚。因此我要做你的妻子,跟你一起生活,要是有人质问我,我就说这是非常时期。”她站起身,走到门前,把门闩上。“你已经在这里睡了两个星期了。别搬走了。”

“你用不着把我锁在这里,”他笑着说,“我会心甘情愿地留下来的。”他伸出双臂搂住了她。

她说:“我们刚要开始那种事,跟着我就晕倒了。蒂莉妨碍了我们。”

“你当时在发烧。”

“要是这么说,我还在烧呢。”

“或许我们该在中止的地方重新开始吧。”

“我们先上床吧。”

“好的。”

他俩拉着手,一起走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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