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曲云阔还是当年的那个曲云阔。
他的心中所愿,以及他达成目的的方式,丝毫未变。
而李妙音,她则也是当年的那个李妙音。
她只是盯着她想要的东西,一心想要抓住那些,却丝毫不顾别人的感受,也想不到她的所作所为是否会遭人厌恶。
见这个多年后再相逢,出现于她眼前时就仿佛天神一般的大人物就要离开,李妙音便在情急之下,用她那还带着未有擦干净泥土的手抓住了曲云阔的衣袍。
“云阔弟弟,你带我走吧!我愿意跟在你身边,为奴为婢。你就看在我是为了你才变成这样的份上,让我跟着你吧。从今天起,我会安分守己!我、我也不会再想着要做你的……你的夫人了!”
或许,李妙音也知道她的这份请求有些强人所难。
可如今的她已经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她只知道,如果她错过了这个机会,可能这一辈子就都得待在如此鄙陋的农庄上,让这些乡野村夫与村妇们戳着脊梁骨过日子了。
可如此憋屈又不堪的余生,又让她如何甘心呢?
见曲云阔的脸上根本就没有动摇之意,李妙音的目光就变得歹毒起来。
她说:“现在你都已经知道是崔氏害得我了。我是被你连累的。我也是替你挡的灾!你如果还是狠心撇开我,那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当李妙音跪起身出威胁之语,曲云阔身边的一名侍卫便要上前来,将这个疯女人拉开。
然在这名侍卫就要越过曲云阔时,曲云阔抬手挡住了他。
李妙音瞪大了眼睛,可是希望与喜悦还没来得及在她的眼中出现,她就见到曲云阔单手抽出了侍卫腰间挂着的那把刀。
刀光在李妙音的脸上闪过,也让她在惊恐之下闭上了眼睛。
当曲云阔的刀落时,他便将被李妙音攥在了手中的衣袍斩断。
随着“呲啦”一声,在那么近的距离受到了惊吓的李妙音便瘫倒在地。
待到她回过神来,她才发现刚才的那一刻,竟比她在十年前所遭受的那一劫还要可怕。
“你心术不正,分明身无长处,却总是异想天开,理所当然地将和你毫无关系的人当做垫脚石。当年如此,今日,你亦如此。你若要说起报应,那么你能有今日,便正是你的报应。”
曲云阔向来就不爱和人多费口舌。
今日能和李妙音说出这么多话,看来他着实是被这个卑劣之人气得狠了。
可他越是生气,看起来便越是冷静。
末了,曲云阔还轻蔑地说道:“李妙音,这是你应得的。”
说罢,曲云阔便离开了。
任身后的李妙音失声痛哭起来,也丝毫未有慢下脚步。
人生的境遇,有时很神奇。
在他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李妙音觉得曲云阔出身卑微,瞧不上他。
长大后,李妙音觉得曲云阔奇货可居,为了搏一个“前程”,不惜毁了婚
约,却是最终做下了害人害己之举。()?()
她只想着近在眼前的好前程。()?()
却是料想不到,出身高门的女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竟能够如此狠毒且直截了当地对付她。()?()
多年之后,她再次见到幼年时自己所看不起的人,却是连抓住对方的衣角都不配了。
○想看琅俨的《和未○.の.の○
()?()
至于曲云阔……此刻他只觉得心中悲凉。
当他的眼前不再有那个令他感到作呕的人时,他便会想起很多很多事。
它们是混乱而无序的。
只是当曲云阔离这个小村子越来越远时,他便会想起越来越多的,与孟瑶有关的事。
他尤其……
尤其会想起那年在隐溪谷喝的一碗茶。
在很多年以前,曲云阔就已经知道,那时的他惹怒了孟瑶。
不。
应该说,早在那天的孔克追上他,并和他感慨起“君子慎独”之前,曲云阔就已经知道,他惹怒孟瑶了。
他其实也在那时候就有些后悔了。
只是他还觉得,他未有说错孟瑶。
既然未有说错,那他的话,就不该收回。
可……
等等!
坐在马车中的曲云阔突然怔住了。
他突然想起了当时的景象。
他想起了孟瑶是如何骑在马上,双眼带着泪,瞪着他的。
他也想起了那日在荼秋山隐溪谷的茶棚内,究竟坐了哪几个人。
那时候,孔克、孙嘉、郑祺、徐戎都和他坐在一道。
可……除了他们之外,似乎还有两人也在当日的那间茶棚中。
那是李瞻。
还有……李、妙、音。
尽管李妙音与其堂兄和他们是恰好在隐溪谷中遇到的。
然而此事孟瑶又如何能知晓?
在孟瑶将目光落于他身上之后,孟瑶似乎……也又看向了就坐在他不远处的李妙音。
‘再者,她和我们,也不是一路人。’
这是一句曲云阔在很多年之后都会在不经意之间想起的话。
尽管他未有和任何人说起过。
但每次他想起那个时候,他都会在心中问自己,为何他一定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这句话呢?
也正因为如此,曲云阔才会在多年之后都依旧对那一幕记忆犹新。
更多的记忆浮现眼前。
曲云阔也才想起……自己在故意疏远孟瑶之后,曾有被孟瑶看见他和李妙音走在一起。
‘你和她……和李娘子,交情很好?’
记忆中的,孟瑶怀疑的声音于头脑中出现。
可曲云阔却是在焦急之下,发现他根本就想不起那时的自己回答了孟瑶些什么了。
他只知道,若是孟瑶也同他一样,心中想到了什么,便会毫不留情地说些什么。
那么孟瑶定会说他……
——‘你既和李妙音之流是一路人,那我又怎会和你是一路人呢?’
曲云阔做事,从来就不知何为
问心有愧。
他也从未有过后悔的时候。
然现在,他却第一次明白了何为悔恨。
很多事已过去太久。
已然褪了色的记忆让他记不起那些细节。
但他好不容易才求来的,和孟瑶见的那一面,却只是发生在数天前的事。